高赛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拥抱。

    但他不敢。

    他怕！

    怕眼前只是个梦，惊扰之后不得不回到残酷的现实。

    又怕眼前就是现实，怕自己的厄运再度沾染到眼前这个洁白无瑕的人儿身上。

    白月光求着妈妈收留自己这个孤儿，说家里一整栋楼在收租，不差这一套。白月光还给他整理学习资料，教会他怎么建立知识体系。白月光常常瞒着妈妈偷偷跑来他家里帮他整理家务，逼着他戒掉了刚刚染上的烟瘾，压着他跟街上的小混混断得一干二净。

    初二到高三，五年的时间，将原本应该沉沦的高赛，生拉硬拽着一起考上的魔都双一流的院校。

    他妈妈没了之后，这个青梅竹马有时候真的是在他生命中扮演他妈妈的角色。

    内心孤寂的高赛，也许就是这样一步步沦陷的，成了她最忠诚的舔狗。

    舔狗的至高境界是什么？

    那就是为了和心爱的人儿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高赛连数学题都做出来了！

    这天就是他们大学报到的日子。

    这天也是高赛向许霜月表白的日子。

    他满怀着憧憬和期待，年少的他依然满是粉色的幻想，然后梦碎了。

    许霜月拒绝了他。

    她拒绝得很温柔，认真地跟他讲述着“考上好大学并不是改变命运的结局，而是一个最好的开始！”之类的话。

    分析着大学四年的宝贵、知识和认知的重要性、学校同学的人脉、这辈子可能遇到最顶尖的人物就是课堂里的教授……

    她总是比高赛成熟，总是高高的扬起骄傲的小脑袋，目光看得很远很远。

    高赛不行，他的眼里只有她。

    梦碎了之后，他忽然就感受到了他与她之间那难以逾越的沟壑。

    将许霜月平平安安地送到宿舍楼下，一个人带着行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大学。

    倘若不是十多年后的那个电话，高赛甚至以为自己的人生将永远都不会有许霜月的痕迹。

    事实上，他浪迹江湖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电话号码了。

    鬼知道许霜月是怎么找到他的号码的。

    甚至还用一个微信小号‘小霜霜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加在他小号里妹子列表里，那晚视频通话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穿着白大褂坐在实验室里的许霜月，终于从小傲娇变成了大御姐，依然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清冷模样，红唇微微勾起，看得手机屏幕另外一边的高赛都再度自卑了起来。

    “高赛，我已经变成老女人啦，你还会要我吗？”

    “放心，不是找你接盘，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清冷御姐的直球，是如此的打动人心，高赛瞬间就沦陷了。

    然后……

    她沾染了自己的厄运，死了！

    跟初二那年自己妈妈死了一样荒诞！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十八岁的许霜月还没有后来那么清冷模样，声音柔柔弱弱带着一丝甜腻腻的娇嗔。

    鼓着脸颊，很不爽地抿着小嘴巴。

    像个气鼓鼓、粉嫩嫩的糯米团子。

    “听到了……”高赛笑着说的，他发誓，他是想笑着说的！

    可那声音从喉咙里蹦出来，是那样的干涩，那样的难以抑制。

    他好希望自己重生回来的是初二那年，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救回妈妈，也可以在这段青梅竹马感情开始前画上一个句号。

    这样，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就不会因为自己这个烂狗屎而失去生命了。

    可惜啊，人生没有如果。

    鬼知道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重生，有什么意义吗？

    噢~

    还是有的。

    至少这辈子还有机会不去招惹她，这样她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他是如此认真地看着许霜月，看得少女的耳朵变得通红，看着看着，高赛笑了起来。

    笑得是如此的灿烂。

    “我刚刚开玩笑呢，逗你玩呢，其实我喜欢熊大的！”

    “你说什么！”许霜月瞪大眼睛，只觉得整个人要气炸了。

    高赛挑了挑眉，双手轻挑地比划了一个浮夸的轮廓，嘿嘿直笑，“得这么大才行。”

    “嘶~~~”

    “疼，疼，疼，许霜月，你放手！”

    “别掐我耳朵，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妈了啊？”

    许霜月气得都快哭出来了，眼眶里泛起了雾气，见周围的目光被高赛的鬼哭狼嚎吸引过来，愤恨地跺了跺脚。

    本来还柔柔弱弱需要高赛帮忙扛的行李，硬是自己抱了起来，“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着自顾地朝着远处学校过来接送新生的大巴车走去。

    别说，清冷瘦弱的文艺女青年扭着腰走的时候竟然也别有一番风情，纤细修长的小腿跺着脚离去，在路边行道树下仿佛成了一副美好的画。

    高赛没去追，只是低头看了眼刚刚准备用来表白的奶茶，抽出吸管用力插了进去。

    啵~

    眉头一挑。

    “味道还真不错！”

    奈斯~

    ……

    高赛最终还是拿着白月光妈妈许姨赞助的学费去报道了，他其实并不期待大学生活，像他这样混迹江湖十几年的老油子，真的能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吗？

    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只是，他其实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看过很多网文小说，却没有网文小说里那些都市重生主角一定要成为商业大佬的傲气。

    因为厄运总是相伴于身，他不仅孤寡，还漏财。

    命中注定的那种。

    赚越多，越有突如其来的事情需要他去花钱。钱花完了，反倒是屁事都没有。

    就说，他这样的人到底重生有毛线意义？

    难道就只是为了拒绝一段感情，挽回一条生命而来？

    好吧，其实也就足够了。

    他太熟悉许霜月了，她一定在等着自己给她这个小公主一个台阶下，可他偏偏就再也没有理会对方。

    大学军训一个月，连一条消息都没有给对方发过。

    军训过后，依然如此。

    十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身边没有许霜月的日子了，也早就习惯了拿着手机明明很思念，却不敢再打扰对方一丝一毫的怯弱。

    继续保持着就行。

    看，多简单呀。

    俩人虽然读了同一所学校，但许霜月在药学系，高赛是经管系，看似在同一个校区，真想遇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况且大学生活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与记忆中堪称艰苦的经历不同，大学课题并没有要求太严苛，高赛看到有人在玩手机都没人管，甚至有一对情侣趴在那儿悄悄地聊着天。

    住宿也没有所谓的宵禁，宿舍楼地下室就有自习室，通宵开着冷气，隔壁楼还有一个小型图书馆，常常能看到一些勤奋的身影。

    大学生活唯一给他带来的困扰，就是宿舍里的那几个小孩其实都挺幼稚的，根本聊不来。

    还有一点就是，他手头上的钱真的不多，再也消费不起好一点的香烟和洋酒了。

    他本打算想着趁机戒掉，却总是在夜深人静后愈发的躁动不安、难以入眠。

    原来，戒掉许霜月比想象中的难。

    原来，他真的不得不依赖这些坏习惯，来勉强给予苦逼的自己一丝丝的慰藉。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不是如此，认识到自己的卑劣，沉沦于自己的卑劣。

    高赛在请一个学生会外联部的学长吃饭的时候，终于再度端起了酒，叼起了烟。

    他不是一定要请，他知道这就是个破戒的借口，但他还是骗了自己。

    快毕业的学长就是比正常的大学生社会了些。

    嗯，也就社会了一丢丢。

    几杯啤酒下肚，被高赛把到脉的学长在一声声奉承话中飘了起来，胸膛拍得邦邦响，保证给高赛找一个又轻松钱又多的兼职。

    高赛不喜欢啤酒，却也只能喝得起啤酒。

    喝得都快装满到喉咙里了，整个人也只不过是半醉不醉，特别的难受。

    回到学校后，一点都不想回宿舍，便在校园里漫步了起来。

    大学真的很大，感觉比高赛妈妈老家的那个农村还大，就连食堂都有足足7座，图书馆都有两座。

    沙端忠图书馆又被学生们称为第二图书馆，这里挺出名的，据说楼顶天台布置得很漂亮，是文学社的总部。

    高赛不知道有多漂亮，他只是懒洋洋地瘫在图书馆背面小树林里的石头长椅上，仰着头恰好看到，随便有了点猜想而已。

    “咦？”

    他眨了眨眼，陡然看到图书馆大楼天台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那道穿着红色长裙的倩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婀娜，在背后月球的光晕里，像是一抹妖艳的玫瑰花。

    花儿随风摇曳，在月光中坠落，隐入大楼的阴影中。

    嘶！

    高赛抽了口凉气，瞬间吓得整个人寒毛都炸开了。

    有人跳楼了！

    也有可能是不小心坠楼？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恰恰好就在楼下啊！

    砸到他，不死也重伤。

    砸不到他，死在他面前也绝对是极其麻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