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高氏子
高欢虽然还是如其他儿子一般抚养,却心里认为高浚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因此并不如何宠爱。
但是高浚很快便是展示了自己高氏子弟的血脉能力,在高浚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展现了他超出常人的智慧,年仅八岁便能够在国子博士卢景裕面前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等到稍微大了一点,高浚又开始展现自己精于骑射的武力,可谓是文武双全。
就这,你说不是高家的种谁信啊?因此高欢对高浚十分宠爱,高欢的这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废物点心,几乎都或多或少的继承了些许高欢的优点。
不过也因为如此,高浚对他的二兄也就是太原公高洋并没有多少尊重。
高洋,虽然能够明确确定绝对是高欢的种,毕竟是高欢发妻娄昭君所生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仅论才能而言,高洋根本不配做高欢的儿子。
这样说吧,高洋直到现在,还喜欢鼻子上挂着大鼻涕………
高浚因此嘲笑过高洋,对高洋身边的侍者笑道:“尔等为何不为我二兄拭涕?”
变相的嘲讽高洋是个淌大鼻涕都不会擦的二傻子,高浚早就忘了,但是高洋还记得。
在高欢的儿子们当中,几乎每一个都是伴随着鲜花和掌声,在一声声赞誉当中成长起来的,唯独除了高洋。
高洋一生当中到如今二十多年唯一的一句赞美是来自他的父亲高欢:“此儿意识过吾!”
而现在,就在今天晚上,高浚紧皱着眉头,轻声又难以置信的对身边的七弟高涣道:“阿耶(时称父亲为阿耶、爷、父、兄兄)所言非虚,你我皆错看二兄了。”
“昔日阿耶起势之时,我尚年幼,家家(时称嫡母为家家)操持家业艰难,彼时艰苦,饭食难给,二兄尚且年幼,开口未及唤父母,先言‘得活’。”
高涣闻言脸色同样有些复杂:“如此人物………”
高涣说着,只觉得梗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兄弟二人只有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唉………”
烛火照耀着高洋的脸庞,此时的他站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处,黑黢黢的瞳孔中闪烁着火光………还有从出生到现在,只有高欢看到过的,欲望与智慧!
高洋面无表情的站在柏堂内,看着摆在床上的高澄的尸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紧紧的握着腰间的刀,眼中逐渐密布红血丝。
“大兄………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大兄!”
他突然咬牙切齿的附身趴在床边对早已闭上双眼的高澄低声吼着:“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相书上说的对不对?对不对!”
“汝自小轻视于我,如今何如?如今何如!起来!你起来看看啊!”
高洋说着便是又猛然起身,走了两步,一抹湿润的眼眶,低头许久,方才是似乎平息了心情,长长的出了口气。
随后他睁开了带着些许雾气的双眼,轻声道:“尊兄未成之事,我即成之,大兄可瞑目矣!”
说着高洋微微低下了头,似乎有两滴晶莹之物缓缓的滴落在枣木地板上………
突然他猛地回过头去沉声呵斥道:“谁!”
只见一大汉恭敬的站在门口,高洋见来者,方才脸上的表情微微褪去了些许寒霜。
来者一身戎装恭敬的低头作揖,正是高家的家奴,刘桃枝。
此人年少之时便侍奉高欢身边,为高欢的苍头奴。
所谓苍头奴,即主将身边负责保管主将的兵器和副马的,大概就相当于关二爷身边的周仓。
因此刘桃枝对高家忠心耿耿,别无他心,高洋因此方才是收敛了些许:“桃枝何为?”
刘桃枝似乎是完全没看到之前高洋的失态,只是低着头:“小公子们正在外面等候。”
高洋淡然的负手看着高澄轻声道:“叫他们进来罢。”
刘桃枝应了一声,随后又是犹豫了一下对高洋道:“二郎之前吩咐的,柏堂今夜不留活口………”
高洋眉头微挑,微微回头看向刘桃枝:“谁为桃枝说情乎?”
刘桃枝急忙的低头道:“不敢,是………琅琊公主,毕竟为大将军爱妾,是否………”
高洋沉声骂了一声:“一群草包!我自为之,尔等不必多言!”
刘桃枝早就冷汗布满了额头,闻言应了一声,便是急匆匆的倒退着下去了。
而高洋则是双眼微眯,似乎带着些许戏谑的对高澄轻声道:“今夜还长,尊兄且先安睡便是。”
说着高洋便是长长的施了一礼,随后便是头也不回的转身,从腰间抽出刀来,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狰狞杀意的走出了柏堂。
琅琊公主元玉仪,曾经是高阳王元斌的庶出妹妹,尔朱荣河阴之变屠杀元氏宗亲,元玉仪年幼又是庶出,得以保存性命,却沦为仆射孙腾的家妓。
孙腾年轻的时候在兵荒马乱中走失了一个女儿,这年头一个小姑娘大概率不是死就是沦为奴婢家妓,因此孙腾很是善待这些人,只要他家里的奴婢家妓想要从良,孙腾都会帮她们取得良籍,可能是希望以此来换回自己的女儿。
所以元玉仪很轻松的就离开了孙腾府上,却也同时失业流落街头。
正好当时高澄路过,一眼就在人群当中看到了元玉仪的美,于是不仅将她收入后宫,还专门把她蓄养在自己办公的东柏堂。
为了元玉仪,高澄甚至还跑进宫里向今上元善见请求册封元玉仪为公主,甚至还是琅琊公主………
有一说一,元善见愿意才有鬼了,区区一个沦为家妓的庶女,就想当琅琊公主?
不过很显然,由不得元善见,很快不仅元玉仪成功被册封为琅琊公主,甚至连元玉仪的亲姐姐元静仪都被册封为公主。
只因为元静仪正好戳中高澄的软肋了,元静仪是个已经嫁人且生子了的人妻少妇………
姐妹两个得以经常出入高澄的办公署衙柏堂,也因为如此,高澄特意为两人放松了柏堂的守卫。
毕竟是做那种事情,更何况还是姐妹,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有夫之妇………
就比如今夜的柏堂内就只有两个侍卫纥奚舍乐和王纮,两人听到了动静便是赶了过来,结果因为寡不敌众,纥奚舍乐被当场砍死,库直王纮则是被砍伤了大腿,此时正在下面医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友爱如高洋,自然是不忍心死都想跟元玉仪爽一把的大兄高澄孤孤单单的下去了。
“你们敢!你们………啊!”
高洋一句话都没有说,冷冷的上前揪起元玉仪的头发,紧接着便是一刀!
元静仪看着高洋提着妹妹的头颅,而妹妹的无头身体倒在一旁,元静仪惊叫着便是拖着软掉的双腿向外面跑去。
高洋将元玉仪的头随手丢在一边,随后便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一直以来淌着大鼻涕看起来十分病弱的高洋竟如同一只迅猛的老虎一般冲了上去,紧接着又是一刀!
元静仪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便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咕噜噜的不知道天黑地暗了多久,方才是停了下来,面前出现了一张嫩白的小脸儿。
元玉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带着惊恐和疑惑的双眼便是缓缓的失去了生息………
头颅缓缓的滚到了一个孩子的面前,这孩子身着绛紫色金丝龙虎左衽圆领箭袖胡袍,下身穿着束腿灯笼裤,虽然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却是戴着似乎是为他特制的小小的平巾帻小冠。
此时的他面无表情,微微低着头和自己脚下的头颅对视着,鲜血渐渐的蔓延到了他脚下,而他却仿佛看不到一样任由鲜血渐渐的洇透了他华丽的小靴子,随后缓缓的抬起头看向高洋。
高洋双眼猛然一眯,缓缓的抖了抖手中环首刀上的鲜血,丝毫不掩饰肃杀的看着面前的孩子,而这孩子却依旧是淡然的和他对视着。
“四郎!且住休走!”
高洋回过神来,抬头看去,便见一少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随后蹲下按着那小孩子的双肩:“四郎,你怎么到处乱跑?”
说着便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高洋,急忙的起身作揖:“阿叔。”
高洋双眼微眯:“是三郎啊………见过你阿耶了?”
那少年闻言便是悲戚的哭了起来:“是,阿叔,已经见过了。”
高洋叹息了一声,也是跟着哽咽了起来,却是缓缓的摇摇头:“汝为高氏汉子,何故做小儿女悲戚状?成何体统!”
少年闻言这方才是急忙的收起眼泪,却还是免不了面露悲伤之色。
他是高澄的三子,叫做高孝琬,虽是三子,却是嫡长子,乃是高澄发妻元仲华所出。
高洋收起了刀,上前拍了拍高孝琬的肩膀:“汝父既已………你们这些为兄长的,就要给阿弟做表率,日后就要靠你们了。”
高孝琬悲伤的躬身应着,而高洋则是又看向了一直面无表情的默默看着自己的那个孩子:“此子是………”
高孝琬这方才是擦了擦眼泪急忙的拉了拉那孩子的衣服:“孝瓘,快,快见过阿叔!”
高洋双眼微微一眯:“孝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