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大喜!
那是高澄和元善见关系最好的一段时间,亲密的就仿佛真的是一家人一样,亲密到其实他们已经渐渐的忽略了彼此其实并不友善的对立地位………
是什么时候开始相看两厌,最后走到了彼此视为仇寇的地步呢?
大概是高欢死后,高澄逐渐的展露头角的时候罢,逐渐的成为了一个雄主该有的模样,并且不再满足现状!
高澄曾经对人直言不讳的表示过,整个东魏都是我高家打下来的,凭什么皇帝不姓高!
从那以后,高澄对元善见的态度越来越傲慢,两人一起外出打猎,元善见先看到了猎物,兴奋的放马狂奔追去,谁料身后的臣子们却提醒的是:“天子莫走马,大将军怒!”
元善见尴尬的勒马停在原地,等着高澄将自己超过去了,才敢重新走马!
这是天子吗?这是皇帝吗?
有哪个皇帝还要看臣子的脸色?还要担心臣子因为自己走在他的前面生气而担忧!
元善见和高澄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当然不仅仅是这样一点一点的不满的堆积,还有高澄地位的逐渐提升。
高澄牢牢的掌控了高欢留下的所有政治资源和军事力量,在那之后短短的两年时间内,高澄稳定东魏朝政,驱逐侯景祸水东引,收回了河南之地,这已经是一大功了。
向西又在颍川俘虏了塔防大师、曾经让高欢手下一干猛人都望城兴叹、筑造了高王快乐城玉璧以此打碎了高欢一统天下的志向彻底绝望,甚至间接愁死了高欢的西魏太原郡公王思政!
高澄才刚刚二十九岁,但是他的功劳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了!
年未及而立站在父亲的肩膀上,高澄已经是“齐王、大丞相、使持节、尚书事、大行台、都督中外诸军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作为人臣来说,高澄已经是做到了最顶点,再往前进一步,便只有至尊的位置了!
事实上这一连串的头衔代表的就只有三个字:“军权,朝政,名誉!”
这三个都紧紧握在手中的人,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基本上已经算是只差一个皇帝的名头了。
元善见和高澄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日趋紧张,因为高澄的日益崛起本身就代表着对皇权的挑战。
尤其是在高澄从颍川回来之后,不光是高澄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元善见甚至是整个邺城的人,谁不觉得已经到火候了?
所以高澄才会急吼吼的深夜将崔季舒和杨愔陈元康给叫来商量改朝换代,此时不再进一步,就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高澄回来的这三天内真是怪事不断,似乎是一切都在昭示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而元善见现在被幽禁,也多半是因为元善见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高澄,乃至于最后闹到了要挖地道干死高澄的地步,元善见想做的,或许无非就是最后的殊死一搏罢了。
只是事实残酷到,连这都已经是梦幻泡影了,现在的他只能满面愁容的躺在这里看着水面发愁,心里期盼着苍天能够降下神迹,挽救大魏………
“大喜!大喜啊!陛下!”
元善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颇为不耐烦的看向了满面喜色急匆匆连礼仪都顾不上急匆匆的闯进来的内侍:“有什么可喜的?”
内侍这一次却完全没有因为元善见生气而收敛,反而是拍着大腿的对元善见欢呼道:“大喜大喜!外面都在传,大将军他………”
内侍说着,方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了,看了看四周,元善见也是腾的一下坐起来了,看了看众人:“都先下去罢!”
“是………”
一众侍者便是都应了一声缓缓的退了下去,元善见这方才是箕坐在榻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往前倾的急忙对那内侍道:“到底怎么了?大将军怎么了?”
内侍急忙跪在地上凑近元善见虽然尽量的压低声音,一股子兴奋的语气却是怎么也压不住:“大将军昨夜,遇刺了!”
元善见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呼吸急促的紧紧盯着内侍,手也握着他的手腕,嘴巴数次开合,却还是没敢问出来。
谁料内侍则是十分激动的又转头看了看四周随后兴奋的低声道:“现在满城都在传,说大将军………已经!”
内侍说着便是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划动的动作,元善见直觉的怦然心动,猛地便是躺倒在了床上。
内侍见状急忙的便是惊叫了一声就准备上前查看元善见的情况,谁料元善见呼吸急促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双眼紧闭的躺在榻上,许久之后方才是渐渐的笑出了声来。
内侍见状也是很识相的膝行倒退了几步便是磕头喊道:“臣为陛下贺!为大魏江山贺!”
“哈哈哈!”
自从高欢死后,元善见好久没有这样放肆,这样放纵,这样无所顾虑的放声大笑了,小的如此的畅快!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祖宗江山绵延断不会绝于朕手了!祖宗啊!你终于有灵了!”
元善见仰天高呼,随后便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的便是跳下了床,一面的急忙找着木屐,一旁的内侍也是上前手忙脚乱的帮忙。
谁料元善见或许是太高兴了,一只穿反了只用脚趾头拼命的夹着绳子,另一只则是随意的往脚上一套便是急匆匆的向外面跑去。
刚刚跑过含章殿的大门,因为门槛太高而元善见没能注意,居然一时间将木屐的齿都给撞断了。
元善见见状,干脆直接将木屐全都甩掉了,大笑着便是向着前面跑去,身后的内侍急忙的便是捡过木屐追着元善见:“陛下!陛下且慢啊………”
元善见一口气便是跑到了皇城内的凤凰池内,只见一人此时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火盆儿,一言不发的低头烧着什么。
元善见兴奋的跑到此人身后:“皇叔!”
此人方才是反应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这一次却没有往常一般十分严肃的行礼,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是又低下头继续烧着什么。
元善见愣了一下,因为此人方才回头之时,元善见隐隐的看出此人脸色并不好看,眼圈浓重面色微微发白,看起来似乎是很久没有休息了的样子。
元善见虽然诧异,但是却还是兴奋过了头,便是对面前之人兴奋的道:“皇叔!朕重掌江山的机会来了!”
没错,此人便是之前一点儿面子不给高澄,当面怼的他下不来台的济阴郡王元晖业。
元晖业听到元善见这样说,却并没有兴奋,更为沉默的低头烧着什么,元善见却依旧是兴奋的滔滔不绝:“高澄此贼既死,高氏无人,此乃朕与皇叔期盼已久千载难逢的重振祖宗河山的良机啊!朕昔日与皇叔所言,大权在握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元善见说的兴奋,但是看到元晖业始终不为所动的跪在地上,也是不由得缓缓收起了兴奋,有些奇怪的上前对元晖业道:“皇叔?”
元晖业依旧没搭理元善见,许久之后方才是缓缓的叹息了一声,用一种让元善见十分惊讶的嘶哑的语气开口道:“陛下所言,臣已经知晓了,只是,陛下真的以为,此乃天赐良机吗?”
元善见闻言心咯噔一声,有些古怪的缓缓蹲了下来,蹲在元晖业的身边:“皇叔此意如何?”
元晖业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用一种十分悲怆的声音道:“恰恰相反,臣却以为,大魏气数,终于要尽了!”
元善见颇为诧异的对元晖业道:“皇叔何出此言?此时高澄既死,邺城上下无人,高氏内部混乱,岂不正是我等趁机起事之时?皇叔为朕联络忠臣,朕便可一日鼎定乾坤,诛除逆贼,还大魏一个朗朗乾坤啊!”
元晖业当即便是打断元善见道:“走了一个高澄,尚有高洋还在,如何诛除逆贼!岂不笑话!”
此时在元善见的耳中,元晖业这句话才是个笑话!
谁?高洋?
那个大脸盘子皮肤黝黑,脚踝肿胀畸形甚至走起路来都微微有点儿跛足,嘴边儿常年淌着大鼻涕那个二傻子?
元善见好笑的看着元晖业道:“高澄尚不足为虑,其弟高洋又是何人?”
元晖业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元善见的笑脸,看到元晖业沉默的样子,元善见缓缓收起了笑脸。
是的,那一晚元晖业也在,就在那晚之前,元晖业和元善见此时的想法是一样的,但是当高洋走出来面对众人的逼问面色泰然的对答如流的时候,元晖业知道,他和高浚高涣是一样的,他们都看错此人了!
一个人能隐藏自己一天两天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一个人能够隐藏十几年,最后不仅骗过了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母亲,甚至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骗过了!
那这个人的恐怖程度,恐怕比嚣张跋扈的高澄,更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