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傻子?
犯人就生活在这样狭窄逼仄的环境当中,甚至大多数时候牢房里面都会住八到十人不等,人多的时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自从高澄掌权之后,高澄高洋兄弟便一直在积极的为推行一部新的律法而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
对于他们而言,结束这个乱世是他们生来的使命,而结束乱世之后的治世同样是他们不能忽视的责任。
高氏,就是为了横扫八荒,一同六合而生的!
我们高家,将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一个统一的国家,统一的货币,统一的制度!
到时候将再也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军阀混战,没有烧杀抢掠,百姓安居乐业,一个万国来朝的伟大国家!
而要开创这样一个国家的前提,很显然就要有一个足够先进的制度。
而一直到如今,近两百年的混乱乱世,如果不算上西晋短暂的和平时期的话,自东汉末年至今将近三百年的礼崩乐坏,造成的后果不光光是货币、官位、人文等等各个方面的混乱,同样让律法几乎接近于消失的状态。
此时的民间百姓乃至于世家大族是没有律法的概念的,他们彼此之间维持国家社会的形态更多的是靠着各自家族内部。
即出了什么事儿在家族内部解决,而平民百姓则靠着当地德高望重的乡老评判。
至于评判的标准当然也不是朝廷颁布的法律条令,在乱世之中跟一坨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大家完全看不懂………
所以世家大族们靠着内部的“家法”来维持,而百姓则是只奉行最简单的“法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乱世助推了这种混乱,而这种混乱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助推着乱世的产生呢?二者相辅相成才会让原本就混乱的社会变得更加混乱。
高澄和高洋对此的意见是一样的,所以自高澄掌权之后,两人便同时开始主持编撰新的律法,他们将之称为:《麟趾格》!
是的,此时的人们并没有法律的概念,所以将之称为“格”,是与汉代的“科”相同的东西,而麟趾格的出现,将是划破乱世夜空中最璀璨的一颗星火,他的影响,将一直持续到甚至一千五百多年以后的今天。
我国封建史上的第一部成文法律,就此诞生了。
也正因为他的诞生,东魏的大牢已经渐渐的开始供不应求了,邺城还在扩建新的牢狱,但是至少目前,他们只能先挤一挤了。
在这个时代坐牢可以说是最痛苦的事情,至少对于高肃来说,他想他是承受不了这些的。
低矮的房间内,四处只能看到粗糙的青石,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只有铺在地上的稻草,以及稻草旁边甚至是低下压着的屎尿………是不会有人为犯人准备马桶的,而很显然,为了安全更不会给犯人刨旱厕。
崔季舒的情况好一点,毕竟高洋本人还是十分尊重他的,但是他其实也不过就是好一点而已,他和他的侄子崔暹被单独安排了牢房,虽然两人并未关在一起,但是自己一个人一个牢房,总比跟几个大汉挤在一起强。
“到了,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话就尽快说罢。”
狱卒吩咐了一句,便是走远了,故意给崔季舒等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崔季舒此时的状态不算好,但是还勉强的维持着士人的体面………最起码衣服虽然脏乱,但是整整齐齐的穿着,冠发虽然散乱,却还戴在头上。
崔季舒抬起头看向了来者:“怀远?是你吗?”
来者叹息了一声,缓缓上前对崔季舒道:“大兄,是我,你………唉。”
来者叫崔昂,是崔季舒的族弟,同样出身博陵崔氏,不过很显然,崔昂在东魏朝廷内的定位和崔季舒完全不一样,他代表的是博陵崔氏这个汉族门阀的,所以自然不会有事。
崔季舒看着他便是笑了笑:“事到如今,别无所言,只求我若出事,还望你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照拂我妻儿一二。”
崔昂张了张嘴,随后便是摇摇头对崔季舒道:“大兄放心就是了,自是不必多言。”
随后崔昂便是退后了几步道:“其实今日也不是我要来见大兄,而是………这位。”
崔昂退后了几步,身后便是缓缓的走出了一个人,崔季舒双眼微眯,随后方才是颇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用有些怀疑的语气:“四郎?”
高肃这下是真的迷了,我自诩低调这么多年,更何况就算是不低调,我一个区区七岁孩童,怎么好像你们都认识我的样子?
高肃微微歪着头看着崔季舒,崔季舒便是呆愣了一会儿之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对高肃笑道:“我曾经见过你。”
高肃便是点了点头:“你为什么会知道我?”
崔季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高肃笑着,高肃便是看着他试探性的问道:“你既然认识我,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了?”
崔季舒笑着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了高肃身边的崔昂。
崔昂见状,便是识趣的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那边狱卒,虽然没什么事儿,也要打点一二为妙。”
崔昂的媳妇,就是范阳卢氏出身的,叫做卢秀娥,和高昂的妻子卢夫人是同族姐妹,平常就经常在一块儿,所以高肃猜得没错,卢夫人还真的能搭上崔季舒!
崔季舒似乎并不想把博陵崔氏拉进这件事来,其实想想也正常,博陵崔氏现在可以说是整个邺城,乃至整个东魏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了。
崔季舒和崔暹是高澄的两个得力干将,两人都是出身博陵崔氏,然而就算是这样,两人都跟博陵崔氏摘得很干净。
属于是两人出事儿两人自己担着,绝对不会牵扯到家族,但是两人好的时候,却整个家族都跟着得益了………
所以方才崔昂才会十分的情绪复杂,崔季舒现在生死不知的情况下,要求的却仅仅只是让家族照顾好他的妻子,也算是懂规矩了。
等到崔昂走了,高肃这方才是终于按捺不住激动了:“我阿耶,到底是怎么死的!”
崔季舒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面无表情的看着崔季舒道:“你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了,其实你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高肃和崔季舒对视着,崔季舒便是缓缓的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侧坐着靠着墙:“你以为你没想好,但其实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你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不过是坚定你的内心罢了,想要报仇?”
高肃没搭理崔季舒,崔季舒则是一句话就让高肃瞳孔微缩:“事实的答案有的时候真的那么重要吗?除了死去的人之外,不会有人在乎究竟什么才是答案,而死去的人………死都死了,在乎又有什么用?”
崔季舒脑袋往墙上一磕,声音越发的飘忽:“再说,你以为你阿耶真的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死吗?”
高肃看着崔季舒,脸色越发的难看:“你什么意思?”
崔季舒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高肃:“你阿耶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不光是他,我们都知道,有人要杀你阿耶。”
崔季舒缓缓的上前,手攀着栅栏看着高肃难看的脸色:“怎么?我说出了你最不想听到的话?让你最崇拜的阿耶,死的如此的潦草,可笑?”
高肃猛地便是按在栏杆上,随后似乎是强行的压下了怒火,这点反倒是叫崔季舒两眼微眯,便是继续开口道:“就算是按照你心中想的那个人罢,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你知道你阿耶为什么会死在他的手上?”
高肃脸色难看的看着崔季舒,崔季舒则是好像回忆一样丝毫不在乎高肃的眼神:“英明神武如大将军,如何能猜不出端倪?当初他曾问我,你觉得二郎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猜我怎么回的?”
高肃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低下了头,崔季舒便是继续道:“我说是真傻,我知道大将军怀疑他,我何尝不怀疑他?于是在上朝的时候,我用笏板朝他的脑袋上故意打了一下………你猜你二叔是怎么对我的?”
高肃紧紧的握着拳头,崔季舒突然便是大笑了起来:“你二叔,你二叔用他手里的象牙笏板,换掉了我手中的竹板!”
高肃紧紧的咬着牙,崔季舒则是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你既然这么崇拜你阿耶,那么你阿耶和我乃至整个邺城都看走眼的人,你觉得,这样的人,你能杀死他吗?”
崔季舒叹了口气双眼微眯道:“这些天在这儿也算是给了我一个思索的地方,能好好儿的把这么多年忽略的,疏忽的,慢慢的给想明白,可越是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你二叔当初,能够独自一人呆呆的坐一整天,一整天都不跟妻儿说话,我当时以为他是真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