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就此结束。

    林介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卧室里，闭目凝思，胸中却是难以言喻的心潮澎湃。

    这是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就像是录音一般。

    但却并不存在于任何电子设备或存储介质中。

    它只存在于一个地方，那就是他的脑海。

    就在刚刚，当林介想到关于时空通话的疑问之时，这段仿佛录音一样的对话声，立刻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就像是林介最熟知的记忆一样，从时空通话的另一头所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响起。

    “原来如此……”

    林介喃喃自语。

    “虽然名为‘时空通话’，但手机和电话其实并不是必须要的东西。哪怕是没有任何介质，这场通话也能在意识里进行。

    “而时空通话中所发生的一切，留存下来的记忆也会变得无比清晰，没有任何混淆和模糊，纯粹无暇地存在于大脑的图书馆中。”

    心念浮动间，林介终于明白了一些自己以前有所感觉，但却下意识地忽略了的疑问。

    ——为什么时空通话另一头的那个自己，无论是他所说的任何话，自己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为什么“林介二十七”当初所指引的那些彩票数字，和加密货币市场点位，自己竟然能一字不差地记忆下来？

    林介又回想起了和“林介十”的对话。

    “……”

    “原来是这样的么……呵呵……咳。”

    ……

    “咚咚。”重物倒地的声音。

    ……

    这场对话，并非全无疑点。

    如今想来，林介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当时忽略的细节。

    ——为什么，在“林介十”的身体倒地的同时，没有传来手机本身坠地的碰撞声？！

    ——以及为什么……在另一条时间线中，倘若那个时空的苏摄芝和杀手男在看到“林介十”正在用手机和其他人对话，恐怕一定会在他死后拿起手机尝试通话的，但通话另一头的林介却完全没有那样的发现？

    逻辑推演。

    故事回溯。

    林介现在终于知道了答案。

    “原来如此……怪不得‘林介十’当时会说‘原来是这样的么？’

    “……看来，当时的他恐怕并没有拿着手机，却在脑海中与我连通了时空通话，所以才会发出恍然大悟的喊叫吧。”

    心中一阵明悟。

    在这个时候，照望前因，林介终于明白了在过往的时空通话中许多奇怪细节的原因。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说明了一个道理——‘时空通话’是属于我，林介固有的能力，与手机和网络等介质无关。

    “这样一来……下一次时空通话，我倒是可以第一次试试，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凭借意识和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交流了。”

    ……

    船上的时间慢慢推移。

    白昼与黑夜交替轮换。

    几乎整天都待在船舱室里的林介，很快迎来了七月二十四日。

    将卫星电话按龙夏时间调整后，等到十二点三十分快来临的时候，林介便将手机放在一旁，身无一物，躺在了床上，等待着预定时刻的来临。

    如果把昏迷中与“林介九”的通话也算上，这就是第六次通话。

    “这一次……会是几月几日的我呢？”

    如此期待着的林介，还并不知道接下来十分钟会发生的事情。

    那是完全无法想象，彻底超出预料的对话。

    直到意识深处传来一阵颤动。

    一股明悟在心中浮现。

    林介这时候意识到，时空通话已经正式开始，而自己可以选择“切断”或“联通”，但这一切都发生在脑海内，与过去的任何时空通话都截然不同。

    “喂。”

    林介舔了舔嘴唇，选择了接通。

    然后，他对电话那头的自己说道：

    “我是七月二十四日，第六次进行时空通话的林介。你呢？”

    对面的那个男人，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轻笑了起来。

    “……对我来说，这却是第二次通话，林介先生。今天是七月十二日。”

    ……

    就在另一片时空的通话正式开始的时候。

    将那个时间点的指针向前倒转七天，从地球东八区时间的七月五日开始叙述。

    ——那是陆介与“平行时空”中的林介进行时空通话后的第二天。

    “一、二、三……开始。”

    伴随着AI精确的指令声，“月地同频虛月波量子扰动实验”再次开启。

    陆介紧紧地盯着巨型显示屏，其中的每一个波形在他眼中都有某种独特的含义。

    这是基于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的尖端实验。

    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本来是人类为了研究最微观的量子效应而建设的最高级别设备。它的存在，是为了用超限度的探测精度和能量量级以达到科学前沿的彼岸。

    自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诞生以来，无论是“弦论”还是“规范场论”都基于不断突破的实验结果而发生了理论和思想上的革新，甚至有研究员将它视为让“不确定性”变为“确定性”的，通往拉普拉斯妖的台阶。

    毫无疑问，在高能物理领域，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就是绝对的王者。

    但是……

    “依然模糊。”

    陆介看着显示屏上的波形，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虛月波”所带来的量子扰动效应，完全不受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的影响。它就像是一个存在于有无之间的幽灵一般，肆意地穿梭于高能粒子流之间，人类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是在对天空扔斧头，不能伤其皮毛。

    “第八次实验已经结束，未能得到理想结果，是否超出预定次数？”

    “伏婴”清冷的声音在实验室中响起。

    数以百计的实验员将视线投在了陆介身上。

    “……结束吧。”

    良久，陆介摇摇头。

    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非常珍贵，每一秒的实验时间都价值千金——更别说还是地月同频。为了满足这种同频的需求，预先调试的时间就超过了一个月。假如再持续下去，对设备的磨损只会越来越大，这是毫不经济的做法。

    ——作为科学院副院长，陆介必须要为其他科学任务考虑。

    “结束吧。”

    他又重复了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