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陆介来到了准备晚餐的餐厅。

    这是月面基地的总食堂。

    毕竟是离地数十万公里的卫星上，没有地球上的条件，许多菜式都无法复原。

    尽管如此，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如今食堂能够提供的餐点也要比最初开垦月球基地时只能一天三顿的固态营养剂好太多了。

    陆介坐在餐厅一角，心不在焉地挑起一根牛肉丝送入口中，而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一个东西向自己飞来。

    “……”

    陆介直起身子。

    一瓶酸奶平缓地在半空中飞行，停到了桌面上，科研秘书笑嘻嘻地坐在了陆介对面。

    “别这么频繁地使用意识场，我们如今对脑域的研究还有很多未解的地方，要是使用过度对大脑产生什么影响怎么办？”

    陆介淡淡地道，又挑起了一根牛肉丝。

    “没关系的，用进废退——不是有理论说‘意识场’其实是人类的虚拟器官么？那应该用得越多越好吧？”

    “……用进废退这种理论早在达尔文的年代就被证伪了。”

    “但一些表征性状引起的基因变化确实可以通过染色体的遗传继承下去，我记得陆院长当初在研究基因药剂的时候也针对这个现象专门写过一篇小论文，叫做《进化论的再诠释》哦~”

    科研秘书浑不在意地回道，拧开酸奶的瓶盖，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是吗？”

    陆介微微一愣，凝视着科研秘书。

    “这是我十一岁写的生物学课程作业，只是一篇综述而已，那一年像这样的小论文我至少写了上百篇，你居然能注意到它？”

    “陆院长过去发表的所有论文我都看过。”

    科研秘书仍是笑嘻嘻的，但不知为何转过头避开了陆介的目光，脸颊变得有点微红。

    “你在这方面确实很尽责。”

    陆介恍然大悟起来，点了点头。

    科研秘书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偷看了陆介一眼，把视线移到了桌子上。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陆介回想着刚才飞过来的酸奶，微微皱了皱眉头。

    方才那瓶能够在空中径直飞来的酸奶，并不是因为月球引力的影响，也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意识场”的影响。

    所谓“意识场”，是人类经过基因药剂和进化池改造后的副产物。

    随着基因药剂对人类的改造，每一个人类都变得如同小超人一样，可以轻松打破战前的世界纪录，拥有强大的记忆力和超越人体极限的反应速度。

    而当脑部受到基因药剂的改造以后，这几年，被科学家们称之为“意识场”的东西，也在人类群体中出现。

    ——那是一种类似于文艺作品中“念力”的东西，无形无质，却能依靠人类意志的选择而发挥出各式各样的物理效果。

    在战前的人类世界里，曾流传着这样的经典谣言——其实人类的大脑只开发了百分之十不到，一旦能开发到百分之百，那人类就会成为神一样的存在。

    毫无疑问，此论为假。

    所谓“大脑只开发的百分之十”，其实是指大脑中用于信息处理的一部分只占所有区域的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绝不是毫无用处的待开发区，而是用于人类意识不到的输送能量，控制器官蠕动，控制肺部呼吸等显意识中用不到的部分。

    而“意识场”的出现，也并不意味着这个谣言成真，根据陆介等科学院研究者的验证，它似乎是人类的大脑，因为基因药剂的改造而升级，让作为意识载体的脑细胞形成了某种奇异的串联后导致的结果。

    ——但这种奇异串联的细节，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目前科学院依然在研究中。

    得益于此，“意识场”也是现在除了“虛月波”以外最火的科学热点。

    心中思考着与意识场有关的事情，陆介一时间忘了吃饭，只是怔怔地坐在位置上。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是“伏婴”的声音。

    “专用于太空领域的重型挖掘设备已经送到了月面基地，太空军方面正在请求联络，询问什么时候开始挖掘工作。”

    听到这个声音，林介展颜一笑。

    “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

    ……

    一个小时后，驾驶着动力装甲的陆介，来到了月面基地以外。

    被环形山包围的深坑中，一座巨大的钻井平台屹立于此，光是一条机械臂就超过了上百米。通体如同一个希腊神话中的巨人一般，让人只能仰望它遥不可及的轮廓。

    “‘夸父’号星际动力钻井平台布置完毕，我已经接管了它的掌控权。陆介，你要现在启动吗？”

    “伏婴”平静地问道。

    陆介在第一时间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里是虛月波量子扰动现象最明显的区域了吧？”

    “没错。”

    “那就开始吧。”

    陆介下达了指令。

    “伏婴”以行动代替回答，在这个超智能AI的掌控之下，“夸父”号就像是沉睡中的巨人苏醒，在月球表面的荒漠之上嚎啕大叫。长达百米的机械臂挥舞着平铲月面，而电磁驱动的钻头则在这同时尖啸着向着更深处的月球内部进发。

    巨大的震波沿着地面传递过来，并在同时附随着以月壤为传播介质的强烈声波，但在动力装甲的护持下，陆介岿然不动，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这副场面，犹如站在巨人身边的国王。

    ——这里是之前在数据采集过程中，发现的“虛月波”最强烈的地点。

    尽管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已经证明了自己无法再微观领域捕捉到虛月波的轮廓，人类的尖端技术在这种奇异现象面前遭到了失败。

    但即使如此，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那就是勘探。

    既然目前采集到的“虛月波”数据有强有弱，那就以强的地点为核心，去勘探月面之下到底有什么。即使没有明确的发现，也可以采集附近的月壤，进行对比分析，看看它的成分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虽然不知道虛月波是否会导致现实的物理世界出现什么明确的反应，但在科学的进程中，实证分析总是免不了的，无论如何，都要采取尽可能多的办法去研究。

    ——哪怕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陆介幽深的目光，凝视着正在掘进的“夸父号”，短短几分钟内，它便已经掘进了几千米，这对于战前的人类世界来说，是几乎无法想象的技术，但在现在，也只能说平平常常。

    而与此同时，大量的月壤也在同时被送往现场的分析谱仪中，进行各种性质的研究，不过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时间不断推移。

    就在陆介准备结束今天的勘探——哪怕至今依然是一无所获，但这倒是与他事前的预料一致的时候，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等等。”

    伏婴的声音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怎么？”

    陆介眯了眯眼睛。

    “你有什么发现吗？”

    “……嗯，‘夸父号’在深坑表面之下约八千米处的地层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好像是……

    “——一块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