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群星的智慧，亨利·科尼利厄斯·阿格里帕的神秘哲学第三书到此为止，愿这位先贤永享安乐。”抄上结束语，路德维希整理好书页，他已经是一名熟练的抄写员了。

    拉米娅似乎对他的工作还算满意，又雇佣他抄了其他的书。她的出手不算阔绰，但对路德维希也绝不算亏待。

    路德维希抬手关掉面前的燃素灯，相比于图书馆里维护不善的萤石灯幕，它柔和而稳定的光芒是一位抄写员最大的帮手。

    当然，更重要的是，它的光芒带有一丝神秘力量。这能帮助阅读者保守自己的理性，让神秘书籍中那些不可言说的知识稍微安分一些。

    这种珍贵的神秘学物品当然不可能为路德维希所有，实际上，他此刻正身处拉米娅家的地下室里。

    在完成了第一本书的工作之后，拉米娅便向图书馆提出，让路德维希到自己的家里来工作，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但工作人员仍旧同意了这一要求。

    对一位学者来说，有些奇怪的要求并不稀奇，而图书馆方面只要求她保证路德维希不离开亚眠城区便可。

    路德维希拿着抄好的书籍走上一楼的客厅，拉米娅正斜靠在沙发上翻着某本厚重的大书，她接过新抄好的书，大概翻了翻，就将它放在了茶几上，而茶几上放着一盘看着像薯片一样的零食，还有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是路德维希的报酬。

    “抄的不错，”拉米娅慵懒地开口，“辛苦了，报酬在桌子上。”

    但听见路德维希关上大门的声音之后，拉米娅便坐直身子，重新拿起了那本路德维希抄好的书，比对着原本，快速地核对着。

    片刻之后，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在论述“赤化”这一过程时，路德维希的抄本与原本有一处小小的差别。但拉米娅知道，这反而是正确的。

    她交给路德维希的原本漏洞百出，它的抄写员显然并不合格，书里遍是这样的细微疏漏，而路德维希下意识地在某处采用了正确的拼写，表明他不仅识字，甚至对炼金术也有了解，这种试探的方式看似拙劣，但在大量的重复中，露出马脚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拉米娅拈起盘子里的零食，这情况倒不出她的意料，她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一点，否则也没必要让路德维希在燃素灯的照耀下抄写。

    “胆子还真大。”确定这事以后，她一边小声咕哝着，一边站起身，从放炼金材料的小柜子里取出装着无垢圣油的小瓶子，又把地下室里的燃素灯拿了出来，给它换了根浸透圣油的棉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它的各部分，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将它放回原处。

    作为长生者，她不是没有关照过后辈，或者说，受她恩惠的后进者排起队来甚至能绕亚眠图书馆排上一圈。

    但这种关照往往是有理由的，不像这次，她的思绪似乎比以往更加混乱，但每缕思绪都指向这个神秘的抄书匠，汇聚成一种强烈的直觉，令她不自觉地关注对方。

    一见钟情？拉米娅莫名其妙地想起这个陌生的人类词汇，精灵们一般不这么说，漫长的生命让他们对一切都充满了谨慎，她苦笑着摇头，自己恐怕是把某些老朋友的身影跟这个年轻人叠加在一起了。

    从拉米娅那里离开以后，路德维希有了些短暂的空闲时光，他终于可以忙些能让从这些无边无际的重复劳动中脱离出来的事情了。

    在繁华的街区中，他寻找着那些门面不大的拍卖行与炼金铺子，他想找一个不需要登记身份就能出售炼金材料的地方。

    然而，他一连问了数家都没有结果。甚至还差点被其中某家的保安扣下，他想出售的秘银是相当宝贵的限制级炼金材料，无论是购买和出售都需要出示中级学者以上的证明。

    路德维希手里的秘银是从当初那把短剑上敲下来的，正如那位女骑士所说，短剑的确能突破限制，在图书馆与现实世界当中穿梭，这是路德维希带到此地的唯一财产。

    当然，他敲下的秘银并不来自于剑身本体，而是从它的剑鞘上敲下的。那剑鞘看起来相当朴素，似乎与短剑并不配套，主体只是普通的橡木，只是与剑身接触的内衬上镀上了一层秘银。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路德维希想要还清那天文数字般的负债，把这块薄薄的秘银板卖掉是唯一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这事看来并不容易。今天的尝试失败后，饥肠辘辘的他加入街边买大饼的长队当中，一红铜币的大饼是亚眠城的福利之一。这样的大饼在正常情况需要二到三铜币才能买到，而在亚眠城内则只需要一铜币，其中的差价由亚眠市政厅支付。

    这是源自安塞斯托克帝国时期的传统，据说由皇帝陛下亲自制定，那位杀伐果决的陛下少有如此体恤子民的贴心政策。

    而在帝国崩溃之后，出于各种政治原因，作为独立城邦的亚眠城还是保留了这一制度，因此而造成的财政缺口由周边各国商定后补齐，这算是各国为数不多团结一致的时刻，毕竟，每个国家都希望通过这种并不昂贵的方式与那个古老强大又倏忽逝去的帝国产生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种历史沿革与路德维希没什么关系，但大饼却是实实在在的。暗黄色的大饼尽管质量不佳，里面还常常出现小石子这样的异物，可仍旧日日被底层市民们排长队购买。

    感谢拉米娅的慷慨，路德维希其实已经不再完全依靠大饼过活，可以再添上一些其他的食物。譬如，中央山脉地区特产的咸肉酱涂抹在大饼上就是不错的一餐。

    正想着午饭的事情，突然，一阵喧哗将路德维希拉回了现实。数辆医疗马车疾驰而过，接着是光耀圣殿的马车，城市里很少出这样的事情，人们都伸脖子向声音的方向张望着，路德维希本来心不在焉，但无意间，他却看到自己以前搬运工作的工友们也气喘吁吁地跟在车后。

    路德维希心头一紧，立刻从长长的队列中脱离，抓住一个工友，大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对方抹了把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回答：

    “邪……邪教袭击了图书馆！那帮渣滓……打死了好多人……老特里厄也被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