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眠冬日的清晨向来以其美丽的日出而闻名，然而，十二月十二日的清晨并不如往常一般悠闲惬意。

    报童们的吆喝声将报纸与灰色的消息带向了亚眠全城。在执政官终于同意宵禁之后，具体的方案在当晚便被敲定。

    接下来，亚眠将严格限制城市流动人口，对人员身份进行严格筛查，而在下午五点以后，位于城市中心北侧的图书馆、市政厅、议会，与位于城市南侧的光耀教会、城防军参谋部将同时敲响钟声，每二十分钟一次，三次钟声以后，也就是晚上六点，除持有特殊通行证件的人员外，普通市民将不被允许外出，巡逻者有权利核查人员证件并实行临时拘捕。

    这样的消息无论如何都令人感到不安，尽管市政厅已经努力控制舆论，但亚眠向来自由的新闻风气仍旧将此事炒到了天上，各方媒体都对此事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而对未来局势的发展则是一个接一个的危言耸听。

    拉米娅是第一批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过这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这一决定让她有些担心瑞安那边的调查状况，毕竟，精灵哨兵们最擅长于在暗夜中行动，宵禁恐怕不是什么有利的事情。

    “路德，”她从窗口放出了一只白色的银鸽，最后扭头看向刚刚过来的路德维希，“外面怎么样了？街面上没有出现骚乱吧。”

    “那要看如何定义了。”路德维希苦笑了一下，“如果说没有暴力行动就不算骚乱的话，那城里姑且还没有发生什么骚乱。但现在，全城都处于混乱当中，街面堵成了一锅粥，正常的生活秩序恐怕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真糟糕。”拉米娅摇摇头。

    就在宵禁令发出的同时，市政厅也正式通过外交渠道向周边请求了援助，这同样是是相当不寻常的行为，长期以来，亚眠一直尽力保持独立——甚至是一种孤立主义的态度。

    这种态度并非傲慢，而是一种对自身安全的焦虑。作为安塞斯托克帝国的旧都，这座城市对任何一个人类势力来说都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在历史上，也不乏有对这座古城的侵略之举，因而，不到紧要关头，市政厅是不会给周边势力以干涉亚眠事务的借口的。

    然而，北方的亚瑟王国虽称不上遥远，但其援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几日之内抵达，不过光耀教会的总部，教廷的所在地云端圣城倒是离得不远，很可能提供有效的帮助。

    拉米娅站在窗口向外看去，街面上的行人皆是步履匆匆，他们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些牛皮纸袋里装着的，很可能就是他们未来几日的必需物品，今天不是个晴天，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虽然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不过灰色的低垂天穹仍旧令人心情压抑。

    “路德，下城区太不安全了。”她转向路德维希的方向，“今天就收拾一下，这段时间到我这边来住吧。”

    “下城区也没什么不安全的……”路德维希摸摸下巴，虽然跟随拉米娅的这段时间不长，他没学会什么特别强力的法术，不过基础的一些法术——尤其是拉米娅擅长的自然魔法还是学会了一些的，应付下城区的流氓混混实在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不行，现在这个时候，你必须得跟我待在一起。”拉米娅斩钉截铁地说，尽管她的实力已经衰弱到了某个相当危险的程度，但是，这种衰弱也是相对于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水准而言的，路德维希在她身边，总比在下城区依靠城防军那些底细不明的灰狐狸们要来的安全。

    随后，她抬起手，敲了敲路德维希的脑门，语气中换上了某种玩味的味道。

    “还是说，你打算让我搬过去？”

    “那好吧，那今天晚些时候，等街面上平静一些，我就去搬东西。”路德维希揉着脑门点头，其实，他担心的是那把从书库里带出来的短剑。

    在赠与他短剑时，那位客人用很严肃的语气告诉他，无论他多么信任一个人，都不要随便告诉他们这把剑的存在，它将会在合适的时候出鞘，但在此之前，它得保持绝对的静默。

    现在，既然到了要暂时搬离自己原来住所的时候，路德维希当然只能把那把短剑一起带走，不过说实话，现在他并不觉得拉米娅有任何不可靠的地方，如果她好奇自己身上的那些秘密，她本有无数种机会强迫他说出真相。

    正午之后，云层终于散去，冬日温和的阳光多少驱散了人们心中的阴霾，眼看着街面已经趋于平静，打发路德维希回下城区搬东西之后，她便站在窗口等待白鸽带来回信。

    蒸汽管道当然是伟大的发明，不过它毕竟还不够普及，对于热衷于复古的魔法师们来说，信鸽仍旧是一种不错的交流手段。特别是对于拉米娅这样的擅长自然魔法的法师，他们放出的信鸽很可能根本不是生物，而是魔力的某种生物拟态。

    但信鸽回来的终究还是晚了一些，这很可能是因为收信人斟酌的时间实在太长。不过，她最终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薄如蝉翼的信笺上，亚瑟王国的公使答应了她的要求，明日，她便可以到使馆去查阅邪教徒们那本圣典的复制本了。

    那圣典与自己的手稿都指向了同一个时间，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在数次的循环当中，拉米娅只给之后的自己留下了少得可怜的一点手稿，这不是因为她不愿意留下更多的文字，而是因为她知道，留下的信息越多，越可能会引发危险之事。

    那么，这同时也意味着，一切留在手稿当中的信息都极为重要，而同样的时间点，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意味着，它们所记载的是同一件事，只是角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