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歌没有走神太久。

    因为塔尔斯在喊他的名字。

    凌歌面前的那杯红茶已经冷下去了，塔尔斯帮他倒掉，新续上一杯。此时塔尔斯的脸庞是严肃的，凌歌猜接下来他就要说出很为难的话。

    “凌歌，我感激绿之树的信任，但我可能没法回应你们的期待，”塔尔斯沮丧地垂着头，“对不起。”

    凌歌微微错开身子，并不接受他的道歉，“怎么说？”

    “你所擅长的元素属性都不是我的长处，所有自然元素里我最擅长的是雷和火元素，其次我更擅长黑暗魔法，泯灭属性更加熟悉，但这些你可能都不太喜欢。”

    “所以，凌歌，你还愿意拜我为老师吗？你可要想好，老师可不是随便拜的，即使拜我为老师，我能教你的，也只有你不擅长的雷和火元素的自然魔法，还有作为精灵最讨厌的黑暗魔法与泯灭魔法，你对光元素的亲和，甚至可能会让你在学习时感到痛苦。”

    塔尔斯说完后，双目紧紧盯着凌歌的眼睛，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如果凌歌有些退缩却强作勇武，塔尔斯可以看出来，之后塔尔斯就会阻止他，魔法一途最重要的就是心境，不情愿的心最易走火入魔，塔尔斯不会让他误入歧途。

    但凌歌没有，他的双眼如古井不波，一汪井水清澈，却深邃不可见底。

    过了一会，凌歌低下了头。

    塔尔斯没说什么。但他还是有点儿失望。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十几年独自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隐姓埋名。现在生活忽然出现了一个改变的机会：收一个弟子。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以报答“绿”之树的恩情。

    还是说，其实这跟“绿”之树的约定根本没关系，凌歌又恰巧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自己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陪伴呢？

    塔尔斯此刻心里甚至有一些懊恼，“如果自己也擅长凌歌所亲和的那些元素魔法，那结果是不是会有不同？”

    这时候塔尔斯听见凌歌叫了一声老师。

    这是塔尔斯预料不到的事，所以他听得并不真切，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塔尔斯抬起头来，正对上凌歌的眼睛。

    “老师。”凌歌认真地看着塔尔斯的眼睛，又喊了一声。

    “我愿意拜您作我的老师。”

    塔尔斯此时必须说点什么来掩盖刚刚的失态和慌乱，人慌乱的时候下意识就会说出反问的句子，就像塔尔斯此时说的，“你还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敢贸然拜师么？”

    凌歌摇摇头，“绿之树不会骗我，绿之树也不会看错人。它说那个自称塔尔斯的青年值得信赖和托付。”

    塔尔斯终于笑出来了，“在绿之树眼里，我还算是个青年么？”

    拜师需要一个仪式，但是并不复杂，只是简单的礼仪与信物就可以了。塔尔斯和凌歌来到屋子外面。仪式开始前凌歌说，他听闻还有更正式的流程，需要师徒二人缔结魔法契约什么的，但是塔尔斯听完只是摇摇头，说用不着。

    塔尔斯看上去意外的很上心，他在戒指中的辟成空间里翻了很久，终于翻出来一条项链。项链上有一颗不规则的紫色宝石，看上去和塔尔斯的戒指属于同一品质，被镶嵌在秘银做的底座上，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正值满月，塔尔斯的戒指和他给凌歌准备的项链竟然在轻轻吐纳着月光，就像是活的一样。

    塔尔斯把自己的魔杖立在地上，凌歌还没有魔杖，便用背上的巨剑做代替，他把剑立在了魔杖的一旁。

    “璀璨的星辰照耀四方，贤明的生命造就的记忆源远流长，永恒之月，普照之月啊，在月光的见证下，凌歌恳请，拜塔尔斯为师。”凌歌跪了下去。

    “星辰璀璨，不知时便黯淡；生命难以永恒，但时间的记忆可以传承；盈亏之月，阴晴之月啊，在您光芒的恩惠之下，塔尔斯疏浅，收凌歌为徒。”塔尔斯把项链戴在凌歌的脖子上，扶起了他。

    凌歌轻轻鞠躬，“老师。”他双手捧起塔尔斯的魔杖，递给老师。

    “嗯。”塔尔斯轻轻点头，他也拿起巨剑，递到了凌歌的手里。

    时间过去了不久。

    半年后的一个清晨，人类的国度——罗姆王国最北边的迪尔镇，一处偏僻但宽阔的房子里，再次传出了一对师徒鸡飞狗跳的声音。

    “……这个魔法式不是这样的构建的！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明白……”

    “……我知道！这个魔法式我早就掌握了！我是在尝试改写其中一步的结构能不能达成更好的效果……”

    “那你能不能跟我商量过再试！这个月，这个房间的玻璃已经被震碎七次了……”

    “不要心疼，我不是每次都能修好么？别光在意那些细节，老师我跟你讲，要是能验证我的设想，这个魔法的效果起码能提高三成……”

    这样的争吵与对话，在那个月光盈满的夜晚之后，就再也没消停过。一个隐姓埋名的魔法大师，一个全大陆罕见的三族凌驾种，对魔法的理解上，每次争执起来，都各不肯退让。

    但在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凌歌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精灵与草木魔法的少年，现在的他，全系全元素魔法，同时学习。一些元素的魔法，塔尔斯只是不擅长，但如果只是带凌歌入门，没有人比塔尔斯更具备这样的能力。

    偶尔凌歌在屋子里呆的久了，就会想出去透口气。塔尔斯干脆帮他在冒险者公会注册了个身份，接一接悬赏任务。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凌歌活动活动筋骨，悬赏金什么的只是锦上添花。

    今天又到了凌歌出门活动筋骨的日子。他吃过塔尔斯做的早饭，背上巨剑就出门了。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期待，希望今天可以有什么诸如“铲除猛兽”一类的悬赏活动。

    街面上，一反寻常的，聚集起了很多人。人群中似乎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歌顾不上在意，径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