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希雅
书中,他认真地寻找着什么。
短短几行字:
……
入夜81年,西伯利亚冻土层涌现灾厄,一号黑潮爆发,三天内笼罩住整个西伯利亚,天空降下黑色的雪。
突如其来的巨量灾厄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超过十三万人直接死于黑潮爆发初期,大量“迷失使徒”诞生在黑暗边缘。
入夜82年,俄联邦政府确认了黑潮的诞生,并将其命名为‘初潮’。
入夜102年,二号黑潮爆发之后,“初潮”正式更名为一号黑潮,但黑潮代号不变,仍为“西伯利亚之森”。
……
陈臣沉默地收回目光。
现在的他是麻木的,而思绪也早已飘到了不知何处之地。
探索黑潮是一回事,他失去记忆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他忘记了很多事,大门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寻找自己的来历,而是了解自己的能力。
他是灾厄者,但这一个月以来,他尝试过很多方法,包括憋气、集中注意力、拳打自己等。
但最终除了力气比普通人大点,就没什么其他发现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A-001说的是不是自己,可能是那所谓的A-001与自己同时苏醒。
而灾管局的广播恰好突然损坏,这才让他听见了广播另一端的声音。
……如果没有特殊能力,在西伯利亚能活下来吗?
……黑潮的探索究竟有多少危险?
……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逃跑吗?
他曾有想过逃跑,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不止是因为此刻身处汪洋之上,还因为这些救下自己的人。
这艘船的主人是一个神秘组织。
这个组织既然有能力有胆子炸毁华夏的灾管局,肯定也有能力轻易杀死现在的自己。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认命咯。
可是……
真的认命了吗?
陈臣微微出了神,直到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他抬起眼,看着一个黄头发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个子不高,面色蜡黄。
她捧着厚厚的被褥,微微打颤着堆放在了床上,然后有些害怕地对陈臣说着蹩脚的汉语:
“先生,这是过夜的被褥,船今晚就要进入冰流带了,气温会降到零下三十度以下,请您注意保暖。”
“你是?”陈臣问。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女孩穿着一件连体的长裙,裙子上沾着灰,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夹杂的碳灰像是从锅炉房出来的。
这艘船的员工?
但……却没有异化现象?
他微微有些惊讶,这个女孩身上没有半点灾厄的气息,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似的。
……普通人吗?
这一个月里,他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吃穿用度都由一批全副武装的士兵送达,这个普通人模样的女孩是第一次出现。
“我叫希雅,维列斯的临时工。”
女孩脸色微白,怯生生地站在门的旁边,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不敢抬起头看。
“维列斯?”陈臣轻声重复。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在女孩的语义里这像是一个组织,可能就是这艘船的拥有者,也是袭击歌舒莫灾管局的始作俑者。
……之一。
陈臣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之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直觉,但却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名叫“维列斯”的组织似乎存在过他的记忆中,但实力与灾管局严重不对等。
他猜测,维列斯可能只是袭击灾管局的祸手之一,但不是主谋,只是被动的参与者。
……再问问这个女孩?
……等等,她说的是汉语!?
忽然,他目光微动,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的脸,声音透着疑惑道:
“你叫希雅?”
女孩浑身一凛,抬起头对上了陈臣的目光,几秒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陈臣紧皱着眉,试探地问:
“你的名字……诶,你会说汉语,你是华夏人吗?”
女孩眼珠子转了转,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道:
“我不是华夏人,会说点汉语是因为我在港口做佣,那里清一色的都是做生意的华夏人,慢慢就学会了一些你们的语言。”
陈臣微微颔首,认可道:
“很有天赋。”
女孩咧嘴,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谢谢。”
陈臣眨眨眼,不动声色地问:
“希雅,你了解……维列斯吗?”
“这……集团的事我能说吗?”女孩有些害怕。
陈臣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道:
“你是临时工,难道连支付你薪酬的组织都不了解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想你现在就可以下船了。”
“抱歉,我说。”女孩惊慌。
陈臣忽然有些不忍,女孩的惊慌不像是装的,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处境要比女孩的更加恶劣,于是狠着心冷着脸淡淡地说道:
“那你说说看。”
女孩点了下头,然后低头道:
“维列斯,是远东城邦很有名的外贸集团,每年都会通过赫修斯不冻港与东方进行贸易。”
“他们很有钱,每次出海都会招募不少临时工,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之前问过其他人关于维列斯集团的事情,听他们说维列斯是黑潮爆发后才崛起的俄联邦运输业巨头。”
“而且……维列斯集团内有不少灾厄者,都是从黑潮城市里招募的,赫修斯的黑帮就是死在灾厄者的手里,还有符拉迪沃斯托克。”
女孩单纯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畏惧,甚至是厌恶的神色,但厌恶的情绪很淡,不易察觉。
但陈臣对她的情绪波动却有些敏感。
尤其是在女孩说起灾厄者时,这种厌恶的情绪更加明显,仿佛是虔诚的教堂信女说起人类污秽的事情。
……维列斯吗?
……集团,运输业巨头,内部有灾厄者当打手?
……还干掉了黑帮。
……额,怎么听上去像是东北往事里一个洗白的黑涩会啊。
……等等,东北往事?
……我的记忆里有这玩意,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东北待过?
……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陈臣微微抬起手,定住摇晃的灯,微弱的光也定在了女孩的脸上,他更加确信自己看见的,是女孩脸上的厌恶。
……人们都厌恶灾厄者吗?
……还是说,只是女孩会厌恶呢?
……她难道不知道这艘船上都是灾厄者吗?
陈臣松开手,微微沉吟道:
“维列斯是一个运输业的集团,集团内部有灾厄者。希雅,你对维列斯,对这艘船还了解多少?”
女孩摇摇头,轻声道:
“先生,我只知道维列斯的大人们要我为客人们送上暖和的被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陈臣挑挑眉,好奇问: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女孩怯生生地笑道:
“知道,您想知道这艘船会去往哪里,其他客人也都问过了,但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西伯利亚。”
陈臣忽然开口,女孩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听清。
“什么?”
“没什么……”陈臣看了女孩一眼,确信她脸上的迷茫是真的。
女孩低下头道:
“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陈臣微微颔首,眼看着木门合上,女孩在门外扣上了锁。
这扇木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张纸,他有想过破门,但却从未实施过,因为这艘船上的人令他感到不安。
他的不安不仅仅只来源于西装男和那些全副武装的持枪士兵,还有周围所能感知的一切。
这艘船太过平静,平静到只有风浪的侵袭才能带来一丝喧嚣。
这艘船上应该还有其他灾厄者才对,但却无人闹事。
要知道感染灾厄的人,即使没有崩坏成为迷失使徒,也会时刻处在不可逆的精神暴走状态。
这是《入夜之初》对灾厄的表述。
其中一句话最是深刻——
“灾厄,是现实和虚幻之间的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规则碰撞的产物。”
规则碰撞,意味着无序。
而这艘船,安静的像是秩序森严的军事机构,而不是无序的灾厄乐园。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
门外。
木门被合上的瞬间,女孩脸上的娇弱胆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深的阴冷。
西装男斜倚在墙边,面无表情。
两个人对了对眼神,像舱廊的深处走去,那里越来越黑,周围的舱门半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能确认是A-001吗?”
“不能。”
“难道我们抓错人了?”
“应该不会。”
“什么意思?”
“像。”
西装男挑挑眉,摊开手道:
“嗯,也许吧,其他机构和组织还没有宣称对A-001的控制权,但他们可能会违反协议,隐瞒控制权。”
希雅面无表情地说:
“让他进入黑潮就知道了。”
西装男愣了一下,然后问道:
“如果他真的是A-001,进入黑潮的那一刻,灾厄的临界值一定会被突破,这是藏不住的。我们需要向城邦提前汇报可能出现在灾厄波动吗?”
“需要。”希雅点头说。
西装男耸了耸肩回道:“行吧,那我现在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