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院长和秦国胜面面相觑，沉默下来。

    手机对面的刘开也不说话，等待着苏明道接下来的话。

    他们两方都知道，接下来，苏明道就要宣布自己的选择。

    苏明道中正平和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自打上学开始，家人和亲戚朋友就不断告诉我，你要好好学习，以后才会有出息，于是我好好学习，成绩一路名列前茅直到大学毕业。

    毕业之后是工作，家人和亲戚又告诉我，要努力工作，才会有前途，才会有晋升的机会，才能赚钱养家。

    于是我就努力工作，勤勤恳恳，为此哪怕顾不上家庭，我也毫无怨言……

    这种生活在别人眼光中的日子，我过了将近三十年，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忽然问我：工作，在你的生命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它是你一生的追求，还是追求目标过程中的方式方法？”

    蓝轩嘴角抽了抽，他没想到自己之前的一番话会让苏明道生出这么多感慨。

    苏明道看了一眼蓝轩，说道：“我认真想了，我觉得，工作是追求，也是追求目标过程中的方法。

    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哪怕它辛苦，哪怕它高危，我也喜欢。我喜欢手术成功那一刻，病人被我从鬼门关挽救回来的那种喜悦，那是一种从身体到心理方面的满足感。

    别的事情，很少有能替代这种满足感的。”

    蓝轩安静地听着苏明道的自白，不发一言。

    何院长有些讶异地看着苏明道，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还有这种心理历程。

    苏明道垂着目光继续说道：“所以，我喜欢医学，想要做出更大的成就……”

    何院长脸皮抽了抽，没有说话。

    旁边的秦国胜急了，“你可要想清楚，人民医院的资源未必就比中心医院的好……”

    何院长拉住秦国胜，脸色沉凝地摇了摇头。

    “哈哈，我能给的，你们给不了，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刘开放肆地笑声从手机里传出，“小苏，欢迎来人民医院！”

    苏明道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的意思不是去人民医院……人民医院固然是个好去处，刘院长开的价也足够高，但我志不在此，若是离开中心医院，临州市的所有其他医院我都不会考虑。”

    刘开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问道：“副院长你还不满足？难道你非要我把这个院长的位子让给你不成？”

    苏明道平和地道：“不是不够高，而是与我所期待的，相背离。

    不得不说，副院长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筹码，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抵抗这种诱惑；但副院长只是职位高而已，它能帮助我提高学术水平吗？它能让我手术成功率更高吗？它能让我与更多的高水平医生交流吗？

    不会！

    它只会让我走进权利的圈子，从此离开手术的一线，被某些我不想要的东西所腐蚀……

    这，与我的初衷南辕北辙。”

    “我……”能言善辩的刘开，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你奉为宝贝的东西，人家连看都看不上，你还眼巴巴的等着。

    只能说，这次时间太仓促，没有准确抓住对方的需求点……

    刘开虽然对于这次的失败有些恼火，但也不得不对苏明道写个大写的服字。

    对于一心扑在研究上的人物，刘开是一直不吝惜赞誉的。

    刘开只是略微有些恼火，秦国胜就是非常挫败了，看着侃侃而谈的苏明道，他甚至有种不认识对方的感觉。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苏明道么……

    犹记得五年前，苏明道刚来到医院时的那种青涩。

    那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副院长，看着这些新入职的年轻人，就像是在看二三十年前的自己，还想着要好好敲打一下他们。

    可是没想到短短五年，苏明道竟然坐到科室主任的位子上，只比自己矮了一个级别！

    这如果放在自己那个年代，没有一二十年的熬资历，绝对爬不上来！

    而且，就算熬够了资历，没有人脉，想往上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可苏明道竟然仅仅凭着学历和技术，坐火箭一般升到了科室主任！

    这简直让他又惊又怒！

    这也就罢了，哪怕是科室主任，想要爬到副院长，那也要不短的时间。

    自己还有时间好好打压一下他。

    可是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天一夜，一台大手术的功夫，全都变了。

    苏明道竟然有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

    而且还被别人死命地挖，抢破头似的想要他！

    最重要的是，苏明道还不到三十岁！

    自己已经是将近退休的年纪。

    这让秦国胜不得不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对苏明道的妖孽程度，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现在已经没有底气再挽留苏明道了。

    “你……你是打算去首都么？”

    秦国胜的声音带着苦涩。

    苏明道奇怪地看着秦国胜，“我什么时候说去首都了？”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说要离开啊！”

    何院长和秦国胜同时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明道，目光里满是惊喜。

    苏明道解释道：“何院长对我不薄，虽然总有小人一直在我身后使坏，但大的是非面前，何院长从来不会含糊。

    我为医院加班，努力做手术，何院长也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将我提拔到了科室主任的位子，我觉得是自己凭努力换来的，不是不劳而获，我很满足。”

    说完，他拿起手机，对着另一边的刘开说道：“至于刘院长所说的，直接给我一个副院长的位子……

    说实话，心动确实是让人心动，但无功受禄，会让我心里有愧，所以哪怕别家医院再好，也要等我干不下去再说。

    而现在，何院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别的报答不了，但最起码的一个忠心，还是能做到的。”

    刘开一听，知道自己没戏，苏明道后面说的只是场面话，于是感慨道：“老何，你一辈子教出这么一个人，就足以慰藉平生了。”

    何院长满含热泪，他看着苏明道，直到眼睛都模糊了，才重重拍了拍苏明道的肩膀，畅快道：

    “好小子！

    我果然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