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阁阁主一开口，黎笙只觉得自脊梁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疏离淡漠的语气，轻飘飘的说着责备的话，似带了嗔怒，但一字一句都是阴冷刻骨的恨意。

    他不自觉想起了金旖梦说的“要小心阁主”。

    我到底是捅了什么马蜂窝？

    罗娟那个恶毒女人，害死我了。

    “你在出神。在想别的女人？”

    她似乎又怒了，只是黎笙根本接不住她的怒意，只觉得莫名其妙。

    大人物精神都有问题吧？

    黎笙心头攀起一丝无辜的委屈，也不再演什么谨小慎微了，墨色束发微动，伸手弹了一下黑色外衫上不存在的灰尘，挺直了腰身，双手背负身后，面上露出一丝不悦。

    朗朗开口：“不知阁主所说的‘他’是谁。我没有‘扮演’谁，我就是这般模样的人。”

    此话一出，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黎笙说完满满都是后悔，嘴快大学生，杠精附体时，怕是早晚把小命杠进去。

    过了许久，久到黎笙想要变成苍蝇悄悄飞出去，或者来场台风把这楼吹倒，把他丢出去也行。

    阁主终于开口。

    “我知道此事罪不在你。”

    咦？这口气……似乎有些软，阁主应该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

    黎笙心里松了口气，决定以后在瞬界里，再也不抬杠了，这次算是走了狗屎运。

    可阁主下一句，又让黎笙破了防。

    “那位破落门户的寡妇，是你什么人？”

    “你夫人？”

    “你们的年龄样貌，许是不太般配吧。”

    黎笙扯了扯嘴角，感觉和罗娟被扯在一起说都觉得牙碜：

    “阁主管的有些太宽了。”

    嘴贱，又杠！

    他本想说和罗娟没关系，可自己这身份又是罗娟的面首，他不能掉马甲破人设，他的身份是要献给阁主的男侍。

    一旦暴露身份，谁知道阁主是不是玩家？

    只能微微侧过来脸去，想起了罗娟交给自己的任务，也为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

    “阁主大人明鉴，罗娟带我过来无外乎就是在吸引您的注意力。她想让我成为您的……入幕之宾，为她牟利罢了。”

    室内又寂静了一瞬。

    阁主忽然冷冷开口：

    “成为我的面首，你不愿意？”

    “你不想留在这里？”

    这口气有些不快又有些期待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哀怨，其中怨气更是不知其来源。

    黎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能好心好意放过自己一把。

    只好模棱两可的说了句：“我有我要做的事。”

    一声轻笑响起，黎笙又听不出她的情绪了。

    她又换做那副自带风情温婉又疏离的高远的语气来，屏风下，看得出她两只脚换了个姿势，似没她语气里那么淡然：

    “很好。既然你不想留下，那么，我就去帮你杀了她，放你自由。”

    “你觉得如何？”

    你是怎么用这么温婉平淡的口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

    黎笙再次感觉到了这世界的可怕。

    动辄就要杀人吗？

    罗娟虽然很惹人讨厌，却也没做什么害了自己的事，三言两语就因为自己而死，他内心慌的厉害。

    “阁主息怒。”

    黎笙脑海不停地循环着，人在屋檐下别杠人在屋檐下别……

    “回去吧。希望你能在今晚，活下来。”

    话音落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黎笙只好行礼退去。

    什么意思，今晚还有别的乱子？

    走的时候，黎笙看着门外那一小堆被捏碎的熏香，危机感涌入心头。

    这是金旖梦给他的，可以退散金刚奴，可以护平安，现在没了。

    现在捡起来，应该还能点燃吧？

    见黎笙不走，老管家忽然用脚踩住那些碎香，微笑着提醒：“少侠，请回吧。”

    “……”

    回到酒宴，神情有些低落的黎笙就看见罗娟似乎在和几个坐在附近的商人说着什么得意的事，神情自豪飞扬。

    走得近了，就听她说：“……我那面首是自画舫买来的，说与我一见钟情，缠绵了许久。若是阁主真的看上了他，那自然得忍痛割爱也要舍了。”

    说到与她一见钟情，还给来临的黎笙抛了个媚眼，黎笙瞬间恼的涨红脸却没法说什么。

    一旦露馅，在这大厅里很容易就成为其他玩家的靶子，他还不想第一次做任务就灰溜溜的失败踢出去。

    实在受不了这老寡妇的磕碜，黎笙抱拳告辞：“夫人，我累了，先回去了。”

    与罗娟说话的是个中年瘦削的夫人，看看黎笙又看看罗娟，啧啧两声。

    “现在能吃得上软饭也是有本钱，一旦真的被阁主看中，你们家的商船怕是又要添上十几条了。只是这脾气得修理修理，别坏了罗夫人正事才行。”

    “阿笙，你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罗夫人也觉得被撩了脸，有些动怒，不过是三百两银子买来的男侍，自买来她也没有与他相处过，没想到脾气还真不小。

    “不敢。”真后悔刚才在阁主面前说她的好话。

    “谅你也没这样的本事。给，房间铭牌，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起？我和你一个房间？

    黎笙现在只觉得天雷滚滚，现在去阁主房间请求帮助还来得及吗？

    由万宝阁的丫鬟引着，二人带着一众侍从来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前，名为天宝阁。

    黎笙用眼睛扫着周围的环境，那房间里可只有一张床，看来今晚他要在大堂里凑合一晚了。只是不知道阁主说的危险，是什么，难不成今晚要放金刚奴进来？那么大堂能安全吗？

    罗娟一步踏入房间，就在黎笙想要跟进去的时候，开门的丫鬟忽然拦住了他：“赵少侠，请留步。”

    丫鬟笑眯眯的拿出了另外一个铭牌。

    “您的房间是天仙阁，请移步吧。”

    “为什么？那是我的面首，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住？”罗娟气呼呼的走出来，质问丫鬟，声音大了些，叫周围回房的宾客都扭头看过来。

    正在争执，忽然，一行武侍从楼上下来。

    武侍皆戴面甲，冰冷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

    “罗夫人，您吵到了阁主，受赏吧。”

    “铮——”

    一柄长剑自武侍腰间拔出，还没等人看清，那白光闪烁，罗娟一条手臂就已经飞起老高，血液泼了一路。

    鲜血洒在靠的最近的引路丫鬟脸上，那丫鬟却擦也不擦，只敛容低头站在一旁，似乎这样的场面并不出奇，她都习惯了。

    罗娟的惨叫在那条手臂跌落在地后才喊出声来，她面容瞬间惨白如金纸，抬头望去，就见一片杏色薄纱的衣袂飘荡离开。

    武侍收剑入鞘。

    “罗娟夫人喧哗刺耳，阁主赏，以臂代命。”

    “罗夫人，还不拜谢？”

    黎笙往后退去一步，那血液殷红流淌已经快要沾到他的鞋子。

    更让黎笙震惊的是，罗娟捂着断臂，冲着路过的阁主方向跪了下来，唇齿颤抖，哆哆嗦嗦的道：

    “罗娟，谢阁主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