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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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微微发福的王时安,也感受到了里鲞的视线,马上点头作揖回应,里鲞则是一笑,就转回了头不再看他。

    这让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又被什么抓了一下。

    关于里二要娶可频公主一事,他也曾与对方交谈,与穆守年一般,他认为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皇室,不该如此儿戏。

    他本是花光了勇气才敢去与里鲞谏言,可对方却是很平淡的感谢了他的上心,便将他从从打发走了,对他们的意见,全然不在乎。

    里鲞他们很快就遇到了从莵关出来的那一小队人马,人数很少,还带着一面王庭的旗帜。

    “我乃是可频王庭使者,鄙人冯先。”为首之人穿着民族服饰,说着非常流利且标准的归原话,作揖行礼标准流畅,分明就是一个归原人。冯先扫视着眼前的大军,面无惧色,目光最终停留在小王爷身上。“想必阁下便是懿亲王了。”

    “我是里鲞。”里二郎攥着手炉,微微颌首。

    “大王,下官想见公主一面。”

    “使者把我们拦于此处,就只是为了见可频公主一面?”接话的是木谣,里鲞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

    “非也,非也,只是可汗对公主甚是思念,让我等务必给公主问安。”

    “使者这般言语好无道理,公主何等身份,我等岂会怠慢。还是先请使者说明来意才好。”

    冯使者攥着缰绳的手死死的握了握,但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打量着回话的年轻人,一时间猜不透对方的身份。

    木谣和他四目相对,脸上早已挂上他标志般的笑容。

    似乎是不愿再这样僵持下去,冯先深呼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等是特来给大王引路的,可频可汗想请大王去议和。”

    “使者莫不是在说笑?”木谣面上笑容不改,很好的隐藏住了心中泛起的怒意。“如今形势明朗,尔等以何为本谈和?更何况,我等怎么会让郎君涉险。”

    “无妨。”里鲞发话了。“可汗如此约见想必是另有原因,我等北进也是为了融合各部,怎能辜负了可汗的一番心意。”他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行伍,稍微加了点儿声音。“全军,原计划行进。”

    他回过头来,盯着冯先看了片刻,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可惜在冯先的眼中,这个笑容似乎并没有那么友善。

    “请使者前面带路,嗷,对了,这位小先生不精骑术,还需使者慢些才好。”他用头颅和眼神点了一下木谣。

    冯先没有说话,作揖后,打马掉头,比来的时候确实慢了不少。

    两队人马隔了一点儿距离骑行着,里鲞一行除了木谣便只有一队亲卫,人马不足百人。在冯先的带领下,他们绕过了关隘,朝着不远处的那条不冻河行进着。

    一路上,冯先的队伍都没有回头,但是始终可以保持着跟里鲞人马的距离,让木谣啧啧称奇。

    约莫一个时辰后,木谣附耳告诉里鲞,本部已经在关外驻扎,里鲞嗯了一声,当做回应。二人一路四处打量着地形,感叹百闻不如一见。

    “郎君,能看到河了。”左右突然提醒了一声。

    “如此距离,想引做护城河,有些难了。”里鲞稍微有点失望。

    “那不如直接扩关为城,临河重修新关。”木谣赶快抢着接话,相处下来的时日,他发现小王爷才智远非常人所及,不刷刷自己的存在感,会让他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里鲞没有说话,想来也是这么思考的。木谣心中有些得意,他总能猜到小王爷在想什么。

    在他得意之时,前面的队伍跑马过来一骑,表示马上就要到了,望能加快脚步,里二郎等待的大军驻扎已在进行,也没有什么在路程上耽误时间的理由。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河边。

    这里只有一个小营帐,或者叫它小帐篷,一看就是临时搭建,比木谣想的还要简陋,本就因为加速满腹不悦的他,看到这番情景,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几分。

    简陋的营帐死死的锁住了他的眼睛,他第一时间没有看到河边垂钓的老叟,而少年郎君可不会被这种小事吸引。里鲞跟着使者的引荐,第一时间就给这位老叟行了一礼。木谣也慢半拍的给老者行了礼。

    “能来赴会,年轻人还算有些魄力。”老者没有回身也没有回礼,里鲞就算是一品亲王,在这个长辈面前,也要规规矩矩,这就是可频可汗在雪原的威望。他的声音稍微有些沙哑,想来是许久未曾开口。

    老者瞥了瞥头,余光扫了一眼里鲞身后的亲卫。“可惜,还欠火候。”

    ”可汗大人说的是,只是这亲卫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木谣还是头一次见里鲞语气如此温和,哦,不,并不是头一次,前段时间,他在营帐外听到他和可频公主说话,也是这般温柔。

    ”这个是哪家的小娃,老远就看到你了,马都不会骑。”老者的语气里面完全没有掩盖那份嫌弃,冯先在翻译的时候更是加重了几分。

    “小子乃丘穆陵族人。”木谣笑的依旧很灿烂,用狩曲话回答。“不知可汗相邀至此,究竟有何深意。”他觉得做一个传声筒非常的有意思。

    “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若是让你来此钓鱼,还不得急死?”老者将鱼竿支在一边,半转过身子,斜对着众人。“罢了,我也不便再倚老卖老,叱利小子,你来这雪原想做什么。”

    ”变革各部的生存模式,在北境筑城开路,我想让这北境繁荣。”里鲞每每说到此事,眼中都闪烁着光芒。

    老者片刻没有言语,他目光有些浑浊,很难从的他眼神中读懂什么。就这样沉默了些许,像是想起来这场会谈还要继续,他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叫到这里,而非入关谈判吗?”

    ”愿闻其详。”

    ”在城里面,是你和整个王庭贵族谈判,而这里,是你先和我谈判。”

    “我没有感受出这其中的差异。”

    “你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我带了军队来。”

    “你想要的不是血流成河,动荡不安的北境。”

    “所以我想要可汗的支持。”

    “而我需要一个无法抵抗的理由。”

    “所以,公主就变成质子。”小郎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的姑娘,她可安好?”

    “她没想到这一层,整天忧心忡忡的。”

    老者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仅凭一人,确实不够,你得有更多的筹码。”

    “久闻可频可汗以仁德立名,今日之事…”他话只说了一半。

    可频可汗嘿嘿一声冷笑。“年轻人,怀柔未必就是心慈,也能是卸除戒备的手段,仁德?无非敌人锁住你的镣铐,老夫的手段,向来都是制衡。”

    “受教了。”里鲞说了伸手作揖,神情有些漫不经心。

    “年轻人啊…最不爱听大道理。”老人不恼,感慨了一句。

    “走吧,该说的,都跟你说了,该怎么做,你怕是比我想的还明白,年轻人,你很不错。”他转回了身子,拿起了自己的鱼竿,下了逐客令。

    二位年轻人行礼后,转身离开。上马前,冯先一直跟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冯使者可是有话要说?”里鲞裹了裹自己的披挂,就站了这么一会儿,让他觉得比骑马都冷。

    “大王,你可知道,天下还有不少我这样的人?”

    “京中也有狩曲化的归原人。”

    冯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这话题。“我已差遣人在前面领路,大王仅需跟着便好。恕下官不能相送,可汗大人这边也要留人照应。”

    里鲞自不会计较什么,淡淡道了一声无妨,便翻身上马。冯先作揖,目送他们远去。

    里鲞在马上仔细想了想冯先的语气,好似是在提醒他什么。

    一路上,木谣喋喋不休,先是吐槽老可汗寒酸的小营帐——甚至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又是抱怨骑马的困难——我脑仁都要被颠出来了。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去,他们也回到了本部中,很难想象里鲞是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话唠的。

    沉寂了几日后,木谣接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入城劝降。让他倍感意外的是,他不但是此次会谈的首脑,陪同他的人竟然是王时安。

    这次,他如愿以偿的坐上了马车,缓缓驶入了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