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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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老陈王在里鲞和柳驰离开以后,召集了自己心腹和自己的儿子,开起了小朝会。

    “诸位以为,此番我等该如何反应?”陈王最近都很忧愁,即便是现在,他也愁眉不展。

    “主上。此役于我陈国而言,并无存亡顾虑,又是一举歼灭兆庭的大好时机,我等只需从旁协助即可。”

    “是啊主上,如今联姻在即,不如将更多精力放在此事之上,至于战事,不如交由景栖王子,我等自会从旁协助。”

    “此言甚妙,恳请主上将战事全权交付于我,定当不辱使命。”景栖马上接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有资格代替父亲,站上历史舞台了,而且,如今陈王景偃的状态,当真不再适合领军。

    景偃看了看儿子,突然一笑。“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做吧。”他眼神中没有什么光彩。

    随后众人讨论了联姻的事宜,基本没有把重心放在战事之上,毕竟此次统筹安排,理应是柳驰的工作,他们只负责配合和进言。景偃也没多大的热情,众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安排妥当后,众人便向着陈王作揖散去,景栖却还有话想要和老父亲说说。

    “阿爷。”景栖刚开口,却被景偃摆手打断。

    他叹了口气。“儿,收起你的大道理吧。你想说的,阿爷都明白,只是。”他说到这里低沉着头搓了搓手,似乎下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只是阿爷老了。”他突然微笑。“我看到世界,和你是不一样的。你那么年轻,渴望变革,敢于为新,相信大乱方能大治;你那么自信,心思雄鹰,想着翱翔天下;你不怕犯错,坚信自己的道路。我也曾是这样,那时我也年轻,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从没计较过后果。可我现在老了,我害怕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期盼你们长大,就害怕你们不幸福,我想着百姓安宁,就害怕战火纷飞,我背负的太多了。”老将军似乎彻底卸下了心防,他眼中擒起了泪光,也不怕儿子看到。

    景栖哑火了,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和老父亲说些什么,他只能呆呆地看着。

    “没事,孩子,去实现你的抱负吧,该我背负的,阿爷会帮你背完的。”

    景栖看着老父亲沧桑的面容,他也有些热泪盈眶,却不能像老父亲一样坦然落泪,他硬撑了一下,没让泪水落下。

    “等这场仗打完,我准备并入大新,南朝断不会再容我景氏,北新也不会让我们永远当一个国中之国,我景氏水师是大新稀缺的人才,想来会受到重视,我也不用背着这么重的担子了。阿爷,该休息了。”景偃在里鲞开始发兵的时候,就已经在想此事了。他的长子景迮与里鳟相似没有什么野心,一副文人做派,二子景栖是个将才,于社稷也不算人才,其余子嗣也没有大手段,可以治理好陈国,倒不如趁此并入大新,可保后嗣衣食无忧,还不需要在势力之间周旋。

    景栖听闻老父亲的安排,心中咯噔一下,却也没有多言语,他知道,这当真是最好的安排。

    “我也会与懿王言明,此役,你便带领我景氏军士,与他麾下作战吧。阿爷,期盼你凯旋。”

    景栖得到了来自老父亲的支持,又红了一下眼眶,他赶忙背转过身,咽了咽口水,他怕自己哽咽。“阿爷,孩儿们无能,无力承接陈国基业,但我相信,我们也会活出自己的道路的。”

    “好。”老父亲点了点头。

    扬子江的两岸气氛都紧张了起来,本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江面上,如今除了例行巡弋的船只和汹涌的江水,什么都没有。里鲞站在高处,隐约可以看到对岸也在紧罗密布的布防。他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听着江水的咆哮,想象着战场的模样。江僧济熟悉水性,领着一众人在摸水文,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郎君。”他对着里鲞拱手。“以我多年水上的经验,我觉得,可以从和县引浮桥渡河。”他大胆的想法马上引来了景家军水师都督段睿的反对。

    “郎君,不妥,江水凶险,历来没有浮桥渡江的案例。”

    “那你觉得该如何?”里鲞依然闭着眼。

    “对岸正在加固防线,有弩机,哨塔,若是直接冲阵,损失定是不小,可以趁夜,从和县渡江,拿下西南门户采石矶,筑起防线,以大船河运,之后攻下溧水,双面夹击康宁城。”他给出了自己的计划。

    “若是发生水战该如何?”里鲞继续问道。

    “禀郎君,我等了解大新水师是为短板,但我景家水军,断不会输给兆庭,这也是我等可以隔江而治的根本,若是水师开战,绝不会输给他们。”段睿对自己手下的水师非常的自信。

    “段将军,我…姚瑾,虽是一介白衣,但若论这江面,我也算是了如指掌,想必船运,浮桥可以快速过江,我观大新军,以玄甲和骑兵为核心,此二者都不善水战,但若能快速部署于江岸,兆军定无法阻挡。”

    段睿还准备说什么,却被蒯鹤打断了。“不管是浮桥渡江,还是船运,二位都说要以和县与采石矶为两端,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派遣部队拿下采石矶,才有可能实施。”

    “柳将军以为如何?”里鲞把问题丢给名义上的主帅。

    “大王,臣才疏学浅,此番便只管后勤补给事宜,这战法之事,岂敢置喙。”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柳驰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他身为大将军,却不权衡利弊,拿定主意,反而是一推六二五,什么都不管。

    里鲞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也没有和柳驰为难。蒯鹤也知道会有如此境遇,也不觉得意外。里鲞看了看姚瑾身边的木谣,想着这颇爱人前显圣的木谣,怎么如此低调。木谣确实是没什么想说的,他并不算擅长兵法,不过他知道,这与下棋颇有些相似之处。他发现了里鲞的目光,整了整衣服,他躲开了,看向了黄修裕。黄修裕一个江湖刀客,懂什么兵法,他看着木谣蹙眉,觉得对方奇怪。

    无奈的木谣还是开了口。“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他随便捡了几句听过的,说出了口。

    他这一番废话,反倒是提醒了一旁听着的柳熙。他认真听着每个人说的内容,通盘总结了一个计划。“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不如取各家所长,奇袭渡江人再精而不再多,可分兵两路,皆以木筏为引,持大盾,重弩,跟着入江,待兆军火力殆尽,便趁势上岸,佯攻润州城,和竹筏一道,吸引火力;第二路,趁此机会,由巡弋船开道,乘小船过江,直下采石矶。”

    里鲞听得十分认真,他仔细分析了这一战略,他认为可行。“此举可行,等拿下采石矶,大军如何渡江,再做定夺。”

    蒯越在一旁也听得真切,他多了一句嘴。“那佯攻润州城之人,岂不成了弃子。”

    蒯鹤马上用弯刀一般锐利的眼神,剜了他一眼,他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吓得不敢再说话。只不过,他声音虽不大,却被在场的不少人都听到了。

    一时间气氛尴尬了下去。里鲞清咳了一下。“这个,可有人愿意请缨润州城?”

    一时间,前边众人都不接话,里鲞的面色有些阴沉,有一人却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是魏宁。“我去。”

    “魏旅帅。”蒯鹤自然认得他,这是老鲜训练的人。

    “郎君,愿给我多少人?”

    “最多三千。”

    “不用,我只要八百。”

    “好。”里鲞点了点头。

    “多谢郎君。”魏宁机械式的见礼,回到了队伍中。

    “你也去。”蒯鹤对着蒯越说道。

    蒯越愣了一下,脸色很是精彩,沉默俄顷。“是。”

    “郎君,他动摇军心,军法当斩,让他戴罪立功去吧。”蒯鹤拱手对里鲞说到。里鲞其实没有挑蒯越的毛病,但是蒯鹤不能让例外出现。

    “那采石矶方向…”里鲞继续发问。

    蒯鹤接话。“采石矶方向乃是我军重点,可将其余多数兵力投于此处。”

    “那,五千先锋军,后续再有一万随大船慢慢下去,郎君以为如何?”

    “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