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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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美滴很!

    你们怎么都来了?”

    龚樰左看看章瑜,右看看赵静。

    赵静当着汪曾其和方言的面说:“汪老和方老师可是大吃家,跟着他们能享口福!”

    “没错没错。”

    章瑜憨笑道:“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龚樰注意到汪曾其和方言看向她们,规规矩矩道:“给汪老和方老师添麻烦了。”

    “客气了,咱们这算是礼尚往来。”

    “在桂西的时候,是你带着我和村葆吃当地的美食,现在到了这儿,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方言和她四目相对,面带微笑。

    章瑜不禁好奇他们俩在桂西都吃了什么。

    汪曾其同样觉得稀奇,边走边问:

    “南宁有什么美食吗?”

    “老友面、卷筒粉……”

    龚樰如数家珍地说出口。

    “什么是老友面?”汪曾其道。

    “酸笋肉丝汆汤下面。”

    方言解释了一番:“桂西人爱吃酸笋,对"酸"的追求可谓到了极致,只有想不到,没有"酸"不了,大有一种"万物皆可酸"的架势。”

    龚樰点头说:“到了桂西,吃了"酸嘢腌水果",我才知道,原来水果还可以那么吃。”

    汪曾其听着两人一唱一和,不禁感慨:“以后有机会,定要去桂西领教下他们的酸。”

    “肯定有机会。”

    方言笑道:“《舌尖上的中国》里应该会有一集,专门讲"酸甜苦辣咸"这个五味。”

    汪曾其说:“单单一个桂西,恐怕还不够,说到酸的代表,怎么能少得了醋呢。”

    章瑜道:“晋西人很能吃醋。”

    “可不!”

    汪曾其说自己有一年到太原,别处过春节,供销社都供应好酒,偏偏这里贴出一个条子,"供应老陈醋,每户一斤"。

    醋在晋西,那是大事!

    “其实说到酸,还可以拍东北和闽建。”

    方言说:“比如辽东人就爱吃酸菜白肉火锅,大冷的天,一口酸菜一口白肉,多泰和。”

    赵静一听到家乡菜,激动万分:“汪老,方老师,《舌尖上的中国》会拍辽东省嘛!”

    “当然,中华美食里怎么能少得了东北菜呢。”汪曾其道,“"酸"就先聊到这里,我们接下来,再聊聊其他四味,甜苦辣咸。”

    看着他们谈论美食,龚樰静静听着,拧成一团的眉头渐渐地舒展,脚步也轻快起来。

    就在此时,汪曾其突然一问:

    “小樰,你们沪市人喜欢吃甜吧?”

    “喜欢。”

    “吃过苏州菜吗?”

    “没有。”

    龚樰摇了摇头,就听汪曾其说苏帮菜比沪市本帮菜要更甜,口感上也是甜而不腻。

    “要论吃甜的话……”

    方言道:“我听说,无锡才是最嗜甜的。”

    “不错,跟无锡一比,苏州菜就淡了。”

    汪曾其一本正经道。

    章瑜和赵静面面相觑,看这一老一少聊到美食,就如同老顽童和小顽童,完全没有大作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相反地很接地气。

    “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汪老和方老师。”

    “这个叫"容俗而能雅"

    龚樰盯着方言看,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桂西之行,已经打碎了自己对方老师的滤镜。

    也正是这么真实的一个人,才容易亲近。

    一路上,从酸到甜,再到苦、咸、辣,天南海北的味道,方言和汪曾其聊了个遍。

    “我觉得咱们刚刚聊的这些,完全可以拍进《舌尖上的中国》里,小方你觉得呢?”

    汪曾其优哉游哉地走着。

    “不只,我看还能写出一两篇散文。”

    方言已经看到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不成,不成,如果是散文的话,还缺一两句画龙点睛的话,要不然,倒像是菜谱。”

    汪曾其说:“就比如你在《舌尖上的中国》写的,"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这句怎么样,如果人生是一桌宴席,酸、甜、苦、辣、咸就是生命里的各种滋味,酸象征人生的辛酸与坎坷,甜象征人生的幸福与美好,苦象征人生的磨难与困苦……”

    方言瞥向龚樰,说着林清玄的话。

    人生里的酸甜苦辣咸?

    龚樰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好是好,就是不够雅。”

    汪曾其品味着,“再雅一点就好了。”

    “那么,"万般滋味,都是生活,酸甜苦辣,方为人生",这句怎么样?”

    方言走到挂着“长安饭庄”招牌的店门口。

    汪曾其脚步一顿,轻咦了一声。

    章瑜压低声音地问:“龚樰姐,这两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啊?”

    “前半句是丰子恺老先生的人生心得。”

    龚樰看着方言走入饭庄,“后半句,应该是方老师自己添的。”

    章瑜问:“那好不好呢?”

    “它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特殊的那种。”

    龚樰总觉得这些话很适合开导自己。

    赵静和章瑜不免咋舌,才路上这会儿的工夫,一篇散文好像快写成了,未免也太快了。

    方老师,您怎么能这么快!…………

    长安饭庄里,服务员们正围着收音机。

    里面播着《每周一歌》,这可是全国性的音乐专栏节目。

    每天中午12点到12点半,傍晚6点到6点半,一周七天,每天一歌。

    李谷壹的《乡恋》,便是通过《每周一歌》节目,传遍大江南北。

    一看到五人,招呼着他们坐在一张空桌。

    “这吃羊肉泡馍,可有讲究。”

    方言讲解起来,“就比如说"单走",就是馍和汤分开上桌,自个把馍掰到汤中吃,吃完以后,再喝一碗鲜汤,这就叫"各是各的味"。”

    “口汤……干拔……”

    “至于水围城,就是用宽汤煮,把煮熟的馍、肉放在碗中心,汤汁在四周围绕,是不是看着就像水围着城一样。”

    “可是方老师,我们不会掰馍。”

    章瑜眨了眨眼。

    “你们可以点个"单走"。”

    方言说这种吃法最多样,既可以把羊肉捞出来,抹上油泼辣子就汤,又可以把馍掰开泡着吃,甚至想的话,还可以咬着馍就汤吃。

    龚樰等四人从善如流:“单走,两个饼!”

    方言却不一样,吃的是口汤。

    汪曾其看着他熟练地将馍从中掰成两半,再把一半拿起,顺着纹理片成两个半片,

    然后用指头撕成黄豆大小的块,也有样学样起来。

    龚樰掰完半个,要把另外半个也掰碎的时候,被方言喊住,“这半个的吃法可不一样,要从中掰开来,然后把肉放在里面,就像肉夹馍一样。”

    赵静好奇道:“这会不会太淡了?”

    “所以还少一样灵魂。”

    方言让她们适量地倒入油泼辣子,“这辣子之于陕北人,就跟醋之于晋西人一样。”

    众人照他说的做,纷纷赞不绝口。

    汪曾其笑了笑,“这叫一个地道儿!”

    “汪老,不能这么说,这里可没地道。”

    方言说地底下全是古墓,可不兴修地道。

    “噗嗤!”

    龚樰笑出了声,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些。

    “你啊你,那你说说该怎么讲?”

    汪曾其笑骂了一句。

    “可以说,"美滴很"。”

    方言嘿然一笑:“也可以说,"咥泡馍"。”

    “咥?”

    龚樰和章瑜等人面面相觑。

    “口字旁加一个"至",从至的本意引申而出,就是吃至极致为之"咥",吃出高兴,吃出欢乐,吃出幸福,吃出满足……”

    方言边掰馍,边讲起吃能给人带来快乐。

    汪曾其道:“这话说的不错,甚至情绪低落的时候,吃东西也能把"快乐"给吃回来。”

    龚樰怔了怔,直直地凝视着他。

    方言聊了会儿天,自己的“口汤“终于上桌了,刚尝了第一口,就忍不住说出一句:

    “美滴很!”

    那表情,那口音,龚樰不禁会心一笑,食欲随之大开,全身心地投入到羊肉泡馍上。

    方言吃了几口,舔了舔唇:

    “酸甜苦辣咸,这是舌尖上的味道,也是人生的味道,苦的是伤痕,酸的是泥泞,甜的是心境,辣的是坚韧,咸的是奋进。”

    接着看向汪曾其问:“您觉得这句比刚才那句怎么样?”

    “美滴很!这句更美!”

    汪曾其用筷子敲了下碗。

    “我想是不是可以围绕这个主题,把咱们刚刚谈的"酸甜苦辣咸"的美食,选择性地加进《舌尖上的中国》,至于这集的题目,还是沿用我散文里的名字,《五味的调和》,如何?”

    方言环顾四周,询问意见。

    汪曾其眼前一亮,决定今天两人合力,在散文原稿的基础上加以二次创作,然后拿到明天的放映后座谈会上,好好地讨论一番。

    放映会结束后还有座谈会?!

    章瑜一脸疑惑,在她们的行程安排里,上午只有观看《舌尖上的中国》样片这一项,下午就要跟着代表团去陕北ge命根据地。

    “方老师,我们是不是……”

    龚樰语气里透着一丝失落。

    方言摇头失笑说,座谈会组织了不少电影厂的人来旁听,以便学习和交流《舌尖上的中国》所展现出的全新纪录片理念和技法,只要愿意来的话,都可以来听一听。

    “那真的太好了!”

    龚樰三人脸色一变,兴奋不已。

    “先别聊了,大家趁热赶紧吃。”

    汪曾其提醒说:“汤冷了,可就不美了。”

    半晌,众人的碗里的汤和馍都所剩无几。

    “你们吃饱了吗?”

    方言道:“要不要再带你们吃点别的?”

    “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吃撑了。”

    龚樰偷偷地摸了下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脸满足,眉飞色舞。

    方言半开玩笑道:“那你们美不美?”

    “美滴很!”

    三位各有特色的美人异口同声,而后爆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屋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笑声感染了龚樰,之前萦绕在心头的不愉快,慢慢消失,才下眉头,却突然打了个嗝。

    “嗝~”

    声音很轻,很轻,但还是被方言发现。

    在他的注视下,龚樰娇羞得垂下了头。

    心砰砰地乱跳,耳根红得滴血。

    就在此时,收音机广播里播放着雪飞版本的《茉莉花》,旋律悠扬。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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