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青山再次睁眼时，陡然发觉自己身上布满了一层薄膜样的灰黑色杂质，恶臭无比，略一动弹还会沾在衣物内，与附着在肌肤上的污秽摩擦，简直是令人难忍至极。

    夜已深，漫漫长空之下点缀着无数颗璀璨的星斗，山包上万籁俱寂，只有朝阳阁二楼还亮着灯火。

    所幸山包下有一条小河，寻常他们都是在这洗身的。

    摸着黑，陈青山倒也轻巧的来到了此地。

    洗身容易，可搓衣难。

    天将破晓，陈青山犹豫再三，狼狈的光着腚跑回木屋，匆匆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折返而归，挖了个坑，将那脏衣放在土坑里烧了，余下的灰烬填上土埋下。

    到了此时，天初亮，剩下的时辰显然不够陈青山继续修炼心法，回去睡觉又得不偿失，稍一酌量，他沿着小河向上游走去。

    来这里两个多月了，他们还未离开过山包，陈青山对山包外的地界还是很好奇的。

    小河的两岸各种着一排垂柳，枝条随风摆动，柳叶娇柔地打在陈青山身上，道袍不知不觉中沾了些晨露，他别过头打量了一眼，忽然怪笑几声，在柳叶中奔驰而过。

    河的上端流经一座山包还有一座阁宇，那座山包约摸是他们三年前的族兄族姐居住的地方。

    那座朱红色的巨大阁宇便是珍宝阁了，平日里，家族修士都在此领取月俸和万君堂里的任务酬劳。

    因为珍宝阁的特殊性，哪怕现在天色尚早，陈青山单是遥遥一看，也偶然发现一两位穿着长衫的家族修士出入。

    走了片刻，河两岸的柳树变少，前方开始种满了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干身多为一人环抱粗细，叶片青翠欲滴，脉络凝绿色重。

    高大的树木连片成林，小河从林深处流出，林中有位长发披肩的俊美男子盘膝修炼。

    他忽的睁开眼，直直地看向陈青山：“后辈，你来此所为何事？”

    陈青山自知理亏，拱手作揖：“晚辈陈青山，因昨夜成功修炼出第一缕灵气，心有感触，以至误入此地，还望前辈见谅。”

    “这里归属于家族地界，又不是我的私人府邸，你不必放在心上。”男子温煦一笑，一拍腰侧纳物袋，黄芒带出一张符纸，他两指一夹，屈指一弹，那符纸缓缓飞到陈青山身前。

    “既然来了，便是与我有缘。”男子说道，“此乃驭风符，可助你行路，用时贴在身上，不用时撕下即可。不过你要切记，这符最多只能用两个时辰。”

    听罢，陈青山一喜，没承想今日竟会有双喜临门这等好事。

    接过驭风符，陈青山拜别俊美男子沿路返回。

    一来他若仍在附近游逛，容易叨扰了那男子修炼；二来他也确实有些意兴阑珊了。

    这会天色可不算早了，陈青山没舍得用驭风符回程，单只是脚下加快了几分速度，终于赶在八姨姥授课前赶回朝阳阁。

    “你的悟性放在家族中也是隶属前列的！”八姨姥在得知陈青山引气成功时，大肆夸赞了一番。

    “很不错，在你们六人全都步入练气一层前，你就不必再来朝阳阁听我授课了，回去自行修炼即可。”

    有了八姨姥的准许，陈青山自然不会再待在阁内，而是揣着满心的欢喜回到木屋接着修炼心法。

    在后天真气的引导下，陈青山虽不能看见游离的光点，但是已然能将其轻易吸入小腹，再用口诀慢慢的将光点转化为自身的灵气。

    陈青山依靠着多年来余留在体内的灵气修炼了许久，直至将其吸收殆尽，他才回过神来。

    陈青山尚且还是肉体凡胎，修炼结束后，身子略有些僵硬，方一伸腰，却见炕边趴着一位少女，鬓发凌乱地垂落，娇容苍白，紧闭的双眼有一丝红肿。

    “十妹，你怎么了？”陈青山心中一刺，轻轻地将陈青悦叫醒，关切道。

    陈青悦像只炸毛的白猫，整个人一惊，看清来人后，将脑袋深深地埋进陈青山的胸膛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九……九哥，我还以为……我以为你，你也不要我了，呜呜呜。”

    “怎么会！你先别哭，告诉九哥发生什么事了！”陈青山垂下眼眸，拍打着陈青悦的后背，低声安慰着。

    等到呜咽声停下，陈青悦擦干泪水，糯糯地说道：“今日辰时醒后，我找不到你了！”

    陈青山哑然，没想到陈青悦竟是因为这种小事悲恸，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陈青悦接着说道：“我能感觉到莫先生和娘都是对我很好的。”

    “可是有一日我醒后，莫先生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又有一日我醒后，家族带我来到云海镇，与娘分离四年之久。”

    “今早，我以为我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说到最后，陈青悦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渐渐飘起几朵雾花，白皙的脸颊饱含哀伤，观之怜人。

    陈青山惊觉，他记起小的时候功课背不出，被爹打手板后，他也常常是哭哭啼啼的去找娘亲倾诉。

    此时的陈青悦与他小时何其相像。

    曾几时，陈青山一直依赖着他人，现如今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他也变成了别人心中的依靠。

    “我也长大了吗？”陈青山念叨着，不断抬起手拂去陈青悦脸上止不住的泪珠。

    她应该，对两个多月前的事还在耿耿于怀吧?哪有人的老爹会像她爹那样市侩，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疼。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愿与你结成金兰之交，我，为你义兄，如何？”陈青山紧对着陈青悦的烟波灵眸，郑重其事道：“不是单纯的族兄妹，而是一家人、义兄妹，你，是我的义妹。”

    “你以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如何？”

    陈青悦错愕地抬起头，神情显得十分呆板，还有几分措不及防的惊色，像三年前的那次初见，如黄昏跃进深海，余生连同夜色都被拉长。

    “……”

    “……”

    “九，九哥好！”

    “十妹？”

    “……”

    “……”

    “哥。”陈青悦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