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编外合同
“……”
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滴……”
“病人失去心跳。”
“快,除颤仪准备。”
“滋……”
“滋……”
床上的少年不省人事,几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围在身旁,开始做最后的抢救。
好奇怪的感觉……
这是我吗?
我是……死了吗?
江驿枳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仿佛一个局外人,俯瞰着手术室,俯瞰着床上的自己。
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成了一个观众,没有喜怒哀乐,只是看着。
“喂,江公子,你快死了哦。”突然,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出,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
公子?好奇怪的称呼。
江驿枳转头,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倚着窗户微笑。
一袭惨白的长袍飘动着,身形高挑而纤瘦,俊美的面容犹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透出一种病态的美。
这就是白无常吗,长的还挺帅。
江驿枳想到。
“喏,不想死就把这个签了。”白无常举着一卷泛黄的纸,看向江驿枳。
“《地府外属鬼差契约》,用当今的官话讲,专门给在人间活动的地府编外人员用的。”白无常解释道。
编外鬼差?契约?
江驿枳觉得有些魔幻。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突然就躺在了医院里?怎么突然就灵魂出窍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他记得他好像和什么人一起,在看月亮?
于露?!
“于露怎么样了?”江驿枳惊呼。
他想起来了。那突如其来的爆炸,那白光,那带血的黄色水仙。
“很遗憾,那位女子似乎已经往生了。”白无常淡淡的说,眼里噙着一丝惋惜。
“什么?”江驿枳愣住了。
“利麦看我呀,我知影的袂比利济。(你别看我呀,我知道的不比你多)。”白无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我能看到的,这只有你能看到的。”
江驿枳不再言语,看着病床上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滋……”
医生们还在手忙脚乱着,希望从死神的手中夺回这个年轻人的性命。
“不过现在公子还有一个机会哦。”白无常掰掰手指,俊美苍白的面容突然闪现到江驿枳的面前,发出阴恻恻的诡异声音。
“把灵魂出卖给地府,换取再次行走人间的权利。”
那一瞬间,世界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他听见了汹涌的浪声和滔滔的哭喊。
他好像看到了地狱。
他看到了浴血的士兵,看到了乱世的饥民,看到了怨恨的新娘,看到了吊死的书生,溺亡的女童,吞刀的戏子,长舌的老妇。
他看见万象众生,看见千秋万代,看见——百鬼夜行。
除颤仪不再存在,病房不再存在,医院不再存在,肉体不再存在,感知不再存在。
唯一存在的,只有翻滚的血海,和苦苦挣扎的恶鬼。
江驿枳愣住了,他无法思考,尽管已经成为灵魂,但那一股恐惧还是令他感到窒息。
“叮~”白无常沙哑而又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
“被血海吞噬还是为地府效命,选一个吧!”
江驿枳不想去触碰那浩瀚的死亡之海,那是刻在灵魂里的恐惧。
他也不想死,他更想查明一个真相。
所以他伸出了手,靠近了那张漂浮的黄纸。
纸上逐步显现出晦涩难懂的文言语句。但江驿枳却意外地能完全明白。
无非是灵魂归地府所属,永世不得往生罢了。
随着他的触碰,契约也消失不见,化作一道金光,流入了他的身体。
他感到灵魂似乎被上了一道锁,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
只是编外鬼差,那么如果转正,是否也可以像白无常这般呢?
“真趣味,兰们地府终于阁加一个大将,果然当戏子真的不适合阮呀。”
白无常突然笑了。让江驿枳有些摸不着头脑。
“哎呀,兰们地府现在情况有些不太好,可能佮汝想的有淡薄仔出入。(可能和你想的有点出入)”
他说话似乎带着闽南口音,大学宿舍里曾今有那边的舍友,所以江驿枳勉强能够听懂。
地府情况不太好?
看到江驿枳疑惑的眼神,白无常挠了挠头。
“嗯,地府炸了。”
哈?炸了?地府炸了是什么意思?
“具体什么情况现在阮也没办法说清楚,这道灵魂碎片也撑不了多久了。公子只要知道,地府不复存在就好了。”
“不复存在?那我刚刚签的是啥?”
“地府虽然被毁灭了,但本源还在。”
所以他伟大的转正计划,从开始就结束了?
“那刚才的血海……?”
“噢,那个是吓唬公子的啦。”
虽然没有证据,但江驿枳总感觉被人摆了一道。
“那作为员工,有啥福利吗?”
“很抱歉,没有。”
作为一个曾经的文科生,他清楚地知道,通过欺诈等手段导致意思表达不真实的合同无效,无效啊。
还有没有天道,有没有王法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白无常的身形似乎变得更加虚幻,即将消散。
“地府被毁,我这灵魂也撑不了多久。不管公子愿不愿意。我只想告诉公子
第一,争取重建地府。
第二,世界上已经没有鬼了。
第三,找到剩下的鬼差。
第四,一切都是为了人类。
第五,呃……撑不住了,公子你保重,阮先走了。”
话音未落,白无常便消散在了原地。江驿枳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
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江驿枳的脸庞上。他缓缓睁开双眼。
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轻柔的金光洒落在病房里,仿佛温暖的触手,缓缓地蔓延每一个角落。
病床上的白色床单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褶皱处的阴影显得分外分明。
旁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两束精美的鲜花,花瓣上的水珠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好痛。
江驿枳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一遍,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右腿了。
“嘎吱~”
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了。
他四十岁的样子,身材微微发福,头发油腻地耷拉在头皮上,似乎很久都没有精心打理过了。那张圆脸上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油光,眼睛里透露出一种疲惫与圆滑。白大褂上残留着不知何时沾染上的污渍。
“你醒了?”医生问。
“嗯。”
“您已经昏迷三天了,我是你的主刀医生,白冉升。”
名字倒是蛮好听。就是和长相不太符合。
“您从十楼摔下,即使恰巧撞在六楼的空调外机上救了一命,但右腿已经完全无法修复。当时情况紧急,为了避免伤口感染,又无法联系到您的亲属,医院选择了截肢。”
白冉升边说着,边向江驿枳鞠了一躬。
“医院已经尽力了,希望您能理解。”
沉默片刻,江驿枳点了点头。
毕竟自己已经成为了编外鬼差多了条命,相比死亡而言,少一条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谢谢你们。我明白了。”
“也谢谢您的理解。”白冉升微微一笑,“您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江驿枳当然记得,月光下,于露的头颅突然掉落,那惊恐的表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刚准备开口,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犹豫了片刻,只是摇了摇头。
白冉升没再追问,说了句“注意休息”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江驿枳若有所思。
那天发生的事,没人知道吗?他记得顶楼是有监控的,如果警方想要调查,很快就能查到,自己现在应该也不会一个人待在这里,至少也有几个警察在身边才对,毕竟突然“掉头”,实在是有些惊悚。
况且他至今都不明白,那天自己为什么会摔下去,他明明没有站在铁架上,距离天台边缘也有一段距离。
就算真的有人想知道真实情况,也应该是警察,而非这个主刀医生。
疑点实在太多,身上的疼痛让江驿枳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无论是他还是于露,都没有亲属在世,所以医院当然找不到可联系人,如果一切按正常情况发展,他们或许能成为彼此生命中唯一的伴侣。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对于于露的死亡,他发现自己现在反倒没有那么伤心,只是强烈的想搞清楚真相。
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事情越复杂,他就越冷静,他不会让情绪去干扰自己的判断。
他要给于露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嘎吱~”门再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