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客川。”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响雷，劈在场内所有人的心湖之上，掀起惊涛骇浪。

    喻家三公子天纵奇才。

    这是宛如一支永不停歇的旋律的一句话，在东岭那历史的古井中回荡不绝。并且今往后，三公子的名字，势必深深刻入泷湾传说的石碑。

    以凡人之躯斩杀修行之人。

    一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话，将流传于家家户户。销声匿迹了五年的喻家三公子，以无人能及之姿在顶峰再次锋芒毕露。

    在酒桌上的少爷们还在吃惊之余，两名修行者率先打破沉寂，“我和孙舟这两日便住在玉澹阁，若有线索，速来。”

    话音出现，孙舟和赵石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

    并未有人搭理，众人脸上齐刷刷印着颇有些复杂的神情，喻家的书生忍俊不禁，无声笑着，眼角微微湿润。

    少有人见过喻客川出手。

    他们之中，不乏因此轻视这位三公子的人。

    “喻家三公子……”姚暨呆愣着看向喻客川，苦笑着，他想到先前自己坐井观天的想法，无比羞愧。

    “怪物，当真怪物……”

    “姐，我现在或许能够相信了，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陈逊痴痴地看着那正在用布静静擦拭着剑刃的青年，口中念念有词，脑海里浮现出陈半雪抚动琴弦的模样。

    “他是个能创造神迹的人。”

    如夜里天边，天上挂着的一颗明珠，触不可及，惹得所有人间的珠宝都像石粒般黯然失色。

    “喻兄……这五年你都……”

    一直沉默着的朱子云才刚开口，喻客川便挥手打断了他。

    三公子会心一笑，朱子云没有再说下去。

    “诸位，时间不早了，各自回吧。”

    被大家用怪异的眼光盯着，喻客川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道。

    梁家的少爷有几分本事，一直在追赶着苏家二少爷的脚步，那天听说苏眸被人以碾压之姿逼迫至不得不狼狈退场的境地……他当时还不相信有何许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想必此时已有了清晰的答案。

    再是眼高手低的姚公子，接连挑战苏家兄妹遭挫，还一度怀疑起三公子“天纵奇才”的名号，如今却是被打肿了脸。

    宋鸿祯也是个有实力的角色，除去苏笑颜和喻刃，在暗面已是佼佼者。

    他们不约而同地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人纷纷离场。

    至于剩下的烂摊子，玉澹阁的人似乎处理得已经较为娴熟了。

    其他的少爷们都走了，苏家的三小姐却有些不情愿。

    走到门口时，苏笑颜回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喻客川，直到三公子点头，这才愿意离开。

    桌边，喻宏端了碗酒。

    “川子，哥虽然是个书愣子，现在也想不出什么话说。”

    喻宏砰的一声把空酒碗放在桌上，咧开嘴笑了起来：“兄长为你感到自豪。”

    喻客川鼻头突然一酸。

    人前温文尔雅的书生能够端起酒碗，出类拔萃的他，怎么会甘愿只做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哥，弟弟没有你，永远也走不到今天。”

    夜幕笼罩，万籁俱寂。

    外头的小雨，淅淅沥沥。

    ……

    玉澹阁外，轻雨如丝缕，苏笑颜撑着一柄油纸伞独自一人在雨中静静等候。

    雨中的微风如丝般细柔，撩动起姑娘的发丝。

    “喻公子慢走……小楼若有款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加包涵！”

    楼下的前台姑娘笑脸恭送，递上两柄油纸伞道：“玉澹阁祝您福泽常随！”

    书生和喻客川走出楼阁，目光落在油纸伞下的苏笑颜身上，双双为之惊艳。

    细细观赏，这姑娘真是生得玲珑动人。

    虽没有安芷玉那般婉转娉婷，或是陈半雪的冰雪聪明，但再用一个词形容她，大概便是秋水盈盈。

    三小姐站在风中有些凌乱，见到喻客川后，原本低垂的眼眸一下子泛起亮光。

    “苏姑娘。”

    喻客川微笑着招呼道：“有何吩咐？”

    苏笑颜正欲说话，却突然收住。

    她看向上方。

    这里住着两个修行者，难免有些逆天手段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喻客川会意，开口道：“三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喻家细讲。”

    “啊……”

    闻言，苏笑颜握拳抵住双唇，犹豫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喻宏先生，可以麻烦你先稍等一下吗？”

    书生是聪明人，不用说也能够明白，他微笑颔首，收起伞退回了玉澹阁内。

    三小姐带着喻客川向穿插在街道中的小巷内走去，越走越深，直至尽头。两人的周围又窄又矮，以至于不得不靠的很近。

    “苏姑娘，我怎么感觉……大可不必啊。”

    喻客川挤在狭小的空间只感到浑身不自在，做到尽量不让顺着石壁滑落下来的雨水沾到自己衣衫的同时，还要抬起手让两柄油纸伞交错开来。

    苏笑颜见喻客川奇怪的姿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主动收起自己的伞，钻到三公子的伞下去。

    贴的更近了……

    三公子微微一怔，低下头险些碰上了姑娘的脑袋。

    呼吸的气流打在头顶，从未有过如此感受，苏笑颜脸颊泛起红晕，像是绽放了一朵桃花。

    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三小姐赶紧扭过头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那一桌少爷看到这样的苏笑颜，定会惊得说不出话。

    强烈的反差在喻客川心头点起一丝涟漪，重归平静后，率先开口道：“苏姑娘不必再担心隔墙有耳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什么事直说便可。”

    苏笑颜轻点了一下脑袋，转过头看着三公子道：“喻公子，小女只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

    “恳请喻公子前往中土时，能带上小女一起……”

    “啊？”

    听到这句话，喻客川愣了愣，一个恍惚，自己的心头突然有些刺痛感。

    晃了晃脑袋，他笑着问道：“苏小姐是要将苏家留给二少爷处理吗？”

    姑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苏家高贵的三小姐还是第一次如此请求别人，她努力让自己直视着喻客川的眼睛，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三公子看着姑娘这般姿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坏笑。

    他用手托住下巴，露出一副犹豫之色，“苏姑娘，这样喻某有些为难啊……”

    “可是……”

    苏笑颜的俏脸立刻浮现慌乱的神色，正欲开口说话时，喻客川似是得逞了一般，转身便打算离开。

    见他没打算听自己说话，姑娘这下急了。

    一双玉手却突然从后面抓住了三公子的胳膊。

    “求你了……喻公子……”

    姑娘用蚊蝇般的声音小声嘀咕着。

    喻客川挑起眉，他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三小姐嘴边：“苏姑娘别见怪，喻某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你……”

    这下可给三小姐气的脸颊更加羞红了，但偏偏又是无可奈何，她娇嗔道：

    “我说……喻公子，求你啦！”

    姑娘的脸好似一个熟透的苹果，随时都要红得滴出血来。

    “既然苏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本公子只好答应咯。”

    喻客川就差将“得意”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中土是迟早要去的地方，正如喻宏所说，泷湾这种小地方已经遏制不住他的脚步。

    若仅仅带个人而已的话，大概只不过是个举手之劳，更何况长途跋涉，又有个碧玉玲珑的小姑娘作伴，何乐而不为呢？

    “苏姑娘，喻某有些好奇……你必须去的理由是？”

    三公子随口问道。

    “我想去找姐姐。”

    苏笑颜眼眸低垂，说道：“她十年没回来过了……”

    喻客川轻轻点头。

    十年前的天之骄女苏婉聆。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将苏家带向巅峰，没想到却一去不回。

    “只有达到姐姐和喻刃先生那种程度，才有资格去往中土……”

    苏笑颜说着，眼神稍稍有些黯淡，她略微低下脑袋，“可是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拥有喻刃先生那样的实力。”

    “喻公子，喻刃先生已经走了对吧。”

    喻客川颔首。

    喻刃离开得悄无声息，不会掀起任何波澜，更不会有人流传。

    只有在实力达到一定层次后，东岭人便有机会挣脱命运的束缚，跨越中东的边界。

    这是东岭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说法，据说与那位镇守东岭林海的绝世武者有关。

    在今日亲眼见证神迹后，三小姐便确定这位喻公子完全足以赴往中土。

    泷湾不会再有第二个喻客川了。

    眼前之人已是她最后能抓住的藤蔓。

    “中土是修行者的天下，苏姑娘贸然前往，怕是会有危险。”

    三公子随口说道。

    “中土也有凡人……只要到了那边，一定会有机会的。”

    苏笑颜握紧双拳，下定决心，“喻公子若是嫌小女麻烦，到达中土后，我们两不相干。”

    “喻某明白了。”

    “不过苏姑娘为何不考虑去抓住那画像上的贼女，与他们争一争那本书？”喻客川将雨伞挪向姑娘的一侧，探出头看了看外头的雨是否还大，一边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从来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修行者身上。”

    三小姐只是轻轻摇头，“对中土人而言，我们只是弹指可灭的蝼蚁，看似公平公正的交易不过是他们戏弄我们的途径罢了。”

    “说的也是。”

    喻客川附和一声。

    雨势渐渐趋缓，水珠从树叶间滑落，伴着微弱的滴答声，在夜幕中不断闪现。

    雨帘垂落之后，星光穿透云层，点亮天空。

    “苏姑娘，时间不早了，回吧。”

    “嗯……”

    走出狭小的巷子后，苏笑颜撑开自己的另一把伞，跟在三公子身边。

    回到玉澹阁时，书生眯着眼打量着二位，饶有兴致。

    “约会什么感受？”

    喻宏忽然上前搭着弟弟的肩膀，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道。

    “我与苏姑娘清清白白，谈的可都是正经事。”

    喻客川一脸无奈地推开喻宏，苏笑颜却冷不丁地捂着嘴笑着：“能同泷湾鼎鼎大名的喻三公子私会，真是本小姐难得的桃花运呀……不知道要被多少姑娘羡慕呢。”

    “你这丫头……”

    三公子扶着额头。

    “本小姐才不是丫头。”

    苏笑颜娇声轻哼。

    “丫头，别贫嘴。”

    三公子蹙眉。

    “我没有！”

    苏笑颜嘟着嘴。

    书生嘴角微微抽动。

    “该走了川子，苏小姐也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