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顺没有想到，武皇认识紫羽，但想到她是狄仁杰的心腹，便也释然了。

    听到武皇叫他上阶，房顺也是愣了一下，还是上官婉儿出声催促，才撩起下摆上阶，侍立在武皇身边。

    而捻着七宝佛珠的武皇沉声念道：“朕的几个儿子中，弘儿最合意，可惜早早地死了，贤儿虽聪明，但被奸人所惑，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剩下的，唉！”

    上官婉儿是灵醒之人，她当然明白，圣人是在拿房顺与李旦作比较。虽然这一次，他是被利用的，没有附逆，但武皇对他已经有想法了。

    但李旦也有李旦的好处，最明显的一条，他的嫔妃被武皇杀的差不多了。于是，也替他美言了一句：“皇嗣也是一时糊涂，但对圣人的忠心、孝心却是真的！”

    武皇哼笑一声：“糊涂半辈子了！”

    话间，又扭头看向房顺，沉吟道：得天下之道，得其民，得其民之道，得其心。我们都是从泥潭走出来，看尽冷眼，受尽屈辱。所以朕所作所为，你该理解。

    朕的儿孙中，懦弱的懦弱，庸常的庸常，沉迷声色，不堪大用。只有你，机敏练达，才德兼而有之，朕看着你，十分地欣慰。

    皇嗣要是有你一半能干，朕也不会连觉都睡不安稳。朕并非狭隘自非之人，子孙子侄盖一视同仁，有才者，自然先重用。

    想了两天，给房顺想了两条路：其一，恢复宗籍，依宗室皇孙例，封为郡王，授为云麾将军衔，领检校右卫将军，到右卫军中任职，也算不辜负他一身的本事。

    其二，继续隐姓埋名，以房顺的身份，入职千骑司，任千骑将军，节制千骑、内卫，负责彻查叛党及章怀太子一案。

    “你不用急着答复，朕给你时间考虑！”

    房顺摇了摇头，当即答复，他选第二，李光顺，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臣是个六亲缘浅之人，不管是李氏，还是武氏，与臣都没甚大关系，臣只求一个真相。”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的武皇笑意连连，什么叫知情知趣，用在她这个长孙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宗室多一个郡王，与她多得一个臂助，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这般懂事，武皇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当即命上官婉儿草旨，嗣雍王皇孙李守礼业已成年，现还与皇嗣一家同住，确有不便之处。

    即转封弘农郡王，授太子冼马，奉嫡母房氏、庶母张氏，开府自立。恩旨不必参朝，在府休养即可。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这房氏和李守礼，可是陛下挟制房顺的筹码，就这么放出宫去，是不是太轻率了一点。

    于是，上官婉儿提醒了武皇：“陛下，旨意上总得有个由头吧！”

    呵呵，武皇扭头，淡笑答了一句：“朕疼自己的孙子，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圣人这哪是疼李守礼，分明是赏房顺的。

    只不过这个借口有些蹩脚，谁都知道圣人不喜欢李守礼，且以其父有罪为由，时常命人杖责。估计这弘农郡王得了旨意，三天都想不明白了！

    拱手领命后，上官婉儿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把凤凰、紫羽带下去。因为这下面的话，可不是人臣该听的。

    “坐，咱们祖孙今天一次性把话说透了！把你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朕知无不言！”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臣就斗胆一问了！”

    第一个问题，孝敬皇帝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如传言那般，是武皇下毒所杀！

    孝敬皇帝与太子妃裴氏成婚多年无所出，夫妻俩却是最喜房顺，对之视如己出，房顺打记事开始，一半的日子，都是在李弘身边渡过的。

    “没想到还第一个问的不是你父亲，也不枉弘儿疼你一场。”

    房顺打小就是个小魔王，太液池里的锦鲤多数都葬送在他手里；让宦官给他烤鲤鱼，绝对是倒反天罡的事，李贤每每要教训他，都是李弘出面维护。

    除了事事宠溺他外，还亲自给他开蒙，教他习字学诗，甚至还向她和先帝请过旨，要立房顺为嗣子，将来由他来承继李唐的基业。

    武皇至今都记得，李弘死的时候，年幼的房顺闯到灵殿，一边敲着棺椁，一边嚎哭，眼角都睁裂了。连先帝都慨叹：竖子却有真情！

    “你父亲是笃信，弘儿是朕毒死的吧！”

    是的！如果说李忠是占了储位挡了路；李上金、李素节非其所出，不能被武皇所容，这他理解。天家本无情，弄死他们一点都不奇怪。

    但孝敬皇帝不同，那可是她的嫡长子，难道就因为他偷着为李忠收尸，又因为义阳和宣城的婚事顶撞了武皇，便被残忍的杀掉吗？

    李贤告诉他，那日李弘抱病走进母亲的合璧宫绮云殿，母亲满脸柔情，用关切的目光对儿子嘘寒问暖。

    李贤却发现了不对劲，要在平时，母亲是不会这样关心李弘，况且前段时间李弘不知为何，顶撞了母亲，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难道是因为兄长抱病还来问安，气消了？虽然不明白，但他还是这么想的。

    次日，皇宫中举行了一场家宴，生病的父皇，慈爱的母后，兄弟姊妹，全家人其乐融融，觥筹交错。

    就在大家沉浸在喜悦中时，突然李弘的耳目口鼻中全都淌出了鲜血，但他的神情却很安详，仿佛获得了毕生最大的慰藉。

    母亲抱起了李弘的身躯，歇斯底里的呼唤着，然而无济于事，李弘就这么暴毙了。

    李贤虽没有哭，因为他注意到，兄长所呕之血是黑色的。更荒唐的是，太医竟然说兄长非中毒而亡，这也让李贤把怀疑的苗头对准了自己的母亲。

    他甚至怀疑，前一天母亲的所为，就是为了演给人看的，好让先帝和他们都以为，她是喜欢李弘的。

    虽然房顺面无表情，但他袖子里的拳头却捏的卡卡作响，声音之响根本就无从掩盖。

    “知道你伯父名字的由来吗？”

    道教里有一句谶语叫做：“老君当治，李弘当出”，意思就是，太上老君将来会下凡，化名为李弘，解救大家于苦难之中。

    李唐皇室奉老子为始祖，供入太庙。先帝更是追奉为玄元皇帝。李弘这个名字，是她起的，就是希望将来让他继承大统。

    “朕虽然坐着龙椅，身尊九五，可是面对朝野上下的妄论非议，却也是百口莫辩。”

    “但他的死，朕的确是有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