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刺史府，侧面就跑过来一个冒失鬼，与房顺撞个满怀，还等房顺说话，这家伙就污言秽语的骂了起来。

    结果是喜闻乐见的，吃过几个嘴巴子后，人直溜溜的跪在他们面前，老实交代了他的来路。

    他是刺史府仵作何头的侄子-何志信，奉其父之命，是回来送验单格目的。火急火燎的跑了半天，摔了五个跟头，火气大着呢，所以便没控制情绪。

    房顺没什么耐心听他闲扯：“行了，废话少说，什么格目要的这么急，死的是什么人！”

    何志信磕磕巴巴的说道：“司法参军-段亦为。”

    什么？

    房顺、狄仁杰、李元芳尽皆挑眉，上午还听他补充案情呢，这怎么就死了？

    何志信也不知道，他们叔侄是接到长史的命令去的曲楼，段参军就死在观戏阁的二楼，死的非常离奇。

    狄仁杰抬手示意何志信起身，示意其头前引路，带他们去曲楼看看。何志信忙着要去交格目，耽误了时间，是要被罚的。

    狄仁杰伸手要过格目，淡淡道：“你已经交过了，带路！”

    是的，郭迁的谱儿再大，还能大过朝廷钦差！要不是看在，同是并州老乡的份上，就凭此事，狄仁杰就会治郭迁一个渎职之罪！

    何志信也是灵醒，见房顺和李元芳以老者马首是瞻，且以国老呼之，便知晓当面之人，就是今日方到的钦差专使。

    于是，嘴一咧，笑的跟荷花似的，屁颠颠给三人带路！

    等他们到曲楼时，辽山县令-曲炳，五十多的小老头，正扶着门柱大口喘气。老县令见到国老亲至，更是慌忙行礼。

    瞧他喘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狄仁杰抬手示意免礼，先歇一歇，气喘匀了，慢慢说。

    曲炳拱手谢过上差，接过书吏递过来的水壶灌了两口，才算把气喘匀了。狄仁杰也很奇怪，县令就爬了一层，至于喘成这样么！

    “国老，有所不知！这死的不只是段参军一人，还有台上一对戏子。”

    “这三人死的，有些蹊跷，所以下官就得来回折腾，故而大汗淋漓，失礼之处，还请国老见谅！”

    狄仁杰自然不会计较，随即与曲炳一同入内，一边走，一边说着案情。

    今日傍晚，曲楼开戏，因是名角-张霂夫妇出演，今天是高朋满座，段参军最是喜欢他们夫妇的戏，可以说是逢场必至。

    曲炳也看过几场夫妇二人的戏，不管是扮相，还是腔调，那都是没得说。

    可今晚这一出，却是一折-鬼戏！

    诗经有曰：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诸班直戴假面，绣画色衣，或扮将军，或扮厉鬼，以傩之威，驱逐魑魅。

    据说这折《神荼、郁垒捉恶鬼》的大戏，张霂夫妇足足准备了两年，曲炳要不是风寒未愈，今天也是要来一睹风采的。

    他亲自盘问了几个看客，几乎所有人都说，今天的喜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张霂扮成的神荼、郁垒两位除鬼尊神，非但没有神仙的威严，倒是显得阴气森森，唱腔也很是奇怪，以至于有一半的看客直接翻脸走人了。

    曲炳问过班主，这一出的内容，跟他们演练的，完全就不是一出戏。他们也不知道是二人演错了，还是真的闹鬼了。

    当然，戏怪也只是一个方面，更奇怪的是，二神捉鬼喂虎这一出，吊在绳子上的二人，竟然在空中做出了很是奇怪的动作，且发出凄厉的鬼叫声。

    放下来后，发现人已七绝，且七孔流血，四肢仍保持奇怪的姿势。与此同时，对面二楼的司法参军-段亦为，也是起身大叫了一声，随即倒地而亡。

    验尸格目，国老应该是看过了，段亦为是中毒而亡。此毒非见血封喉之烈毒，具体是什么毒，还要把尸体拉回去，进一步验看。

    张霂的格目刚出来，虽然是七孔流血而亡，但却不是中毒，州仵作-何头与县仵作一致做出结论，二人是惊惧过甚，肝胆碎裂而亡。

    曲炳叹了口气：“演神鬼的，竟然被吓死了！下官为宦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

    死了两个戏子倒是不要紧，关键是死了州官，他们验查了段参军用过的茶具，也盘问了随行的仆人，均未发现异常。

    不过，也并非一点收获没有，在段参军的身上，还发现了一张纸条，曲炳认得正是段参军的笔记。

    上面写着一段话：吾沐浴过盛唐文明的光芒，它指引我成一个战士，有一日吾为理想而死，愿化作夜空中的星辰，为你们照亮前方的路。

    狄仁杰捏着纸条，皱眉道：“这张纸条是告诉我们，参军段亦未知道自己要死了！”

    话间，又瞧了一眼段亦为的尸体：“看来，他的死，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秘密！”

    .......

    回转的车上，狄仁杰把纸条递给房、李二人。意味深长道：“段亦为是负责刘思礼案的官员之一。”

    “而这张纸条，恰好就证明了，他就是刺史府的内鬼！”

    如果，他真的是内鬼，那杀他的人，为什么还留下这么个纸条。如此，岂不是为刘思礼案，又添加了一条佐证。

    完全就是不打自招！这就好比是和尚买梳子，完全是多此一举的。

    会有人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吗？

    不会！

    他们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段参军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或者掌握了不该掌握的证据，所以他必须死。

    李元芳补了一句：“我们让钦差卫队封了段府，找一找？”

    狄仁杰摇了摇头，这场大戏刚刚开锣，后面还会有人陆续粉墨登场。不着急封，先让刺史府的人做，他们跟着看就是了。

    说完，狄仁杰闭目养神，慨叹道：“山雨欲来，起风的，不只是神都和箕州。”

    房顺与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尽皆无言。他们都知道，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睡不着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刺史府的大小官吏，及那个隐藏在夜幕中推手。

    箕州的这坛水，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