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山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石洞里。明明前一刻，他还躺在床上。

    或许又是做梦了吧，只是这次的梦格外清晰。就连墙壁上，记忆中有些模糊的面具图案，连笔顿也都清晰可见。

    石洞的中央还是那块长条型，可供一个人横卧的光滑石台。不同于以往的梦境，这次的石台旁没有跪成一圈，身穿黑色大斗篷的人。

    一个身穿白色宽袍大袖的批发中年人走了进来，陈青山仔细地看着这脸。陌生中夹杂着几分熟悉。

    陈青山见过这张脸，不同于记忆中平滑的肌肤，眼前的这张脸上多了许多沟壑和斑点。

    “青山，好久不见。”

    确实好像很久了，上一次见面自己还没有长得那么大。手和脚都变大，变长了很奇怪。

    陈青山努力转动着僵硬麻木的神智，尽可能地去思考。

    “娘亲，陈青山，你想你娘亲吗？”

    “想。”

    陈青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白巫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哄骗七八岁孩子的语气说道。

    “我带青山去找娘亲，好不好？”

    “好。”

    “青山，乖乖地躺在石台上就能看到娘亲了。”

    “娘亲还会在壁画前面等青山吗？”

    “对的，娘亲会一直在壁画前面等着青山的。”

    陈青山熟练地躺在石台上，那石台因为陈青山经年累月的使用，竟然有了小小凹陷，正好可以托起陈青山的脖颈。

    陈青山左手轻轻地抚摸着这略带一丝寒凉的石台，似召回故友的安心，又似压抑恐惧的自欺。

    “青山，快闭上眼睛吧，要不然娘亲该等急了。”

    娘亲，等，着急？

    陈青山反应过来，立刻闭上了眼睛。白巫站在石台前，右手中指与拇指一捏，将整个手放在鼻尖前，低声而谨慎地念诵冗长又繁复的招魂咒。

    白巫熟悉的声音响起，陈青山渐渐陷入沉睡中。很快时隔多年，陈青山终于又来到那扇大门前，这一刻陈青山感觉自己的魂灵都完整了几分。

    硕大沉重的红色巨门随着陈青山的到来缓缓打开，一条宽阔的白色通路出现在陈青山面前。墙两边是一幅一幅颜色艳丽的壁画，墙壁上还有各种黄金饰品，一整个看上去金灿灿极了。

    陈青山放松地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欢快的步伐向前走去，走过一幅幅壁画。

    第一幅，

    第二幅，

    第三幅，

    第四幅……一，二，三

    梳着麻花辫的娘亲出现在白色阔路的尽头，陈青山一路小跑，身形逐渐缩小，扑进娘亲的怀抱中时，陈青山已经变成了短手短脚的七岁小孩。

    “娘亲，你去哪里了？青山等了你，好久好久。”

    娘亲依旧没有说话，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陈青山并不执着于回答，只是拉着娘亲的手心，继续向着前方浓浓的白雾走去，就像多年前的每一次一样。

    石台前，阿耶律看着眼角眉梢浸透满喜悦的陈青山，对着白巫说道。

    “主上，陈青山已经进入陵墓壁画之地。”

    “开始行动。”

    阿耶律用金镶琉璃匕首在陈青山疤痕众多的手臂上，习以为常地又划上一笔，拿着一个银制小碗接住陈青山的血液。

    阿耶律摸向石台旁的一处暗机关，往前一推，一个沾满灰尘的木盒映入眼帘。

    阿耶律小心地打出木盒，掀开作为裹布的紫色丝绸的一角，一股腥味就扑面而来。阿耶律仿佛闻不到似的，打开了层层包裹的紫色丝绸布。

    那是一个带着烧焦痕迹的头骨，还有一些手骨和腿骨。手骨和腿骨并不完整，有些细枝末节也带着一点焦黑。

    这是一具从大火中找到，并紧急抢救的残缺白骨。

    阿耶律随意拿起其中一小块指骨浸泡在装有陈青山血液的银制小碗中。

    尽管相同的动作已经做了无数次，可每一次阿耶律的指尖仍然会颤抖。

    指尖传来轻微的酥麻感，阿耶律终于又链接上圣女的魂灵了。

    阿耶律带着浸染鲜血的食指，直接抓过一旁的两个银铃。在陈青山耳边轻柔地摇晃，并用宛转悠扬的温柔声音唱起那首召唤曲。

    梦境中，陈青山拉着刚找回来的娘亲进入了更深的白雾之中。

    梦境外，李临清窗前的那朵白花，伸出绿叶，像是响应远方的声，又像是拥抱遥远记忆中的模糊人影。

    繁华的天安街上，李临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鼻尖骤然飘过一阵白花香。

    李临清下意识地就顺着白花香向前走去。昨日见到的熟悉背影再次出现再眼前，明知道可能会认错人，李临清却还是拉住了那人的左臂弯。

    那人回过头来冲着李临清灿烂一笑，又很极快转身，淹没进人群中。李临清像极了一条逆流溯回的鱼，拼命地跃上属于他的那块礁石。

    李临清再次抓住了那人的臂弯，低头看去，是一条斑斓绿纹的蟒蛇。

    李临清立刻甩手将蟒蛇扔出，腰上像是被那人环抱一般，李临清低头看去，又是一段蛇身。

    或许是这蛇蜿蜒，缠绕，收紧的姿态像极了久远记忆中，久违的那一幕，李临清竟然没有反抗。

    任由着这蛇盘旋在他的腰腹，胸膛，脖颈，耳边仿佛传来了蛇的嘶嘶声，小巧轻便的蛇尾蜿蜒而下……

    “李大人！”

    李临清猛然惊醒，没有什么女人，更没有什么蟒蛇，眼前只有张三略带担忧的脸。

    “李大人，您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今天日头太晒，沾了些暑气？”

    李临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试图冷静下来，摆摆手对着张三说道：“无妨，我没事。”

    虽然李临清已经这么说了，但张三还是快速地端来一碗红糖米凉虾。

    李临清只好接过凉虾，看了一眼双手空空的张三和许一诺，于是说道：“我请你们都吃一碗米凉虾吧，就当是陪我吃的。”

    张三一个摆摆手，拒绝道：“多谢大人好意了。这米凉虾我还是吃得起的，今天就让我孝敬孝敬您和头儿。”

    许一诺双手环抱手臂，挑了挑眉，认真地思考着眼前这个大方的张三是不是被夺舍了。

    有一次，许一诺发张三俸禄的时候，不小心少了一文钱。张三念叨了四五个月，就好像他许一诺贪污了十万两黄金一样。

    “头儿，这凉透了的红糖米凉虾，日头晒的时候吃，最好了。快尝尝吧。”

    许一诺动作有些缓慢地接过张三手里的碗，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

    “头儿！你干嘛！我不就请你和李大人一人吃了一碗五文钱的红糖米凉虾嘛！你至于嘛！”

    “至于。”

    “这米凉虾味道不错，我让大家尝尝怎么了。不和你说了。”

    张三一阵心虚，红着耳朵，梗着脖子，就往糖水铺走去，许一诺抬眼一看，糖水西施。

    难怪了。不过这糖水西施买卖东西还挺有点子的，挣得不比张三少，不知道张三是看上糖水西施的美貌还是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