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封城
郯郡,下邳。
城东一所民房之中,一个身子瘦弱,满身书卷气,样貌不凡的中年男人扶着另一个右臂留有刀伤的大汉进了屋。
将大汉轻放在地上的草堆上,男人从屋中翻找出伤药,涂抹在大汉伤口处。
“呼,你这伤的不算很重,涂了药后估计用不了几日就能自己活动了。”
张良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说道,他素来体弱多病,扶着一个八尺大汉走了将近十里的路,身子骨早就支撑不住。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伯没齿难忘,还望恩公告知名讳,日后伯定当有所重报!”
八尺大汉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有点苍白。
他强撑着疼痛抬起右臂拱手,额头冷汗直冒。
“壮士路见恶霸凶吏逞凶敢于挺身而出,令在下佩服不已,可惜在下自幼多病,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与壮士一同作战,实是惭愧。救命之事顺手而为,重报之说大可不必。”
张良抬手回礼,敬佩道。
他自小就有任侠之气,向往的便是如同游侠一般的人物,遵守世间公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如大汉这般冒着被官府通缉风险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欺凌弱小的恶霸的行为,完美符合他心目中对于“侠”的定义。
至于国家的法度,自然大不过他们认知里的“世间的公道”。
而且,张良心中为难,并非他不想结交大汉这样的人物,而是自己身上还屁股屎没擦干净呢。
他清楚自己惹出的事儿可比大汉大多了。
大汉没有坚持,或者说也坚持不住了,对张良说了一声自己名叫项伯,就失血晕死过去。
张良将茅草盖在项伯身上,将其隐藏好,自己便出门觅食去了。
来到大街之上,见得人头攒动,一群人围在一堆热闹非凡,他好奇心起,挤进人群查看。
只见一队秦卒簇拥着一个官吏,那官吏手中拿着一块木板,正指着木板大声宣读着什么。
张良侧耳细听,只第一句话就让他心脏一跳,浑身如坠冰窟。
“朝廷下令,有刺杀王驾者逃至下邳城中,其人名为张良,字子房,家族五代相韩,乃前韩之余孽……”
一个个冰冷的字眼被官吏吐出,让张良后背冻得发麻。
自己的身份,被秦国查出来了!
而且,他们甚至查到自己躲藏到了下邳!
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怎么可能?
自己从开始策划刺杀以来便没几个人知晓,自己刺杀失败后的退路更是从未与任何人谈过!
就算秦国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他们也不该查到自己躲到了下邳才对!
怎么回事?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官员还在继续念着告示:“即日起封下邳城,为捉拿刺客张良,只能进不能出;同时,提供刺客情报者赏十金,封公士;活捉刺客者,赏百金,赐爵公乘;杀死刺客者,斩!”
告示念完,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光是提供刺客情报就能被封公士,还赏十金,活捉刺客更是赏百金,被封为公乘!
大秦军功二十爵,公士为一级,从身份上来说只是略微优于平民,但也能领岁俸五十石,还有赏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第八级公乘就更是了不得,可见县令,县丞揖而不拜不说,凡袭公乘爵位者便以爵位为氏,称公乘姓,最最重要的是,公乘及以上爵位者,可以免役!!
这在各样征役十分严重的秦朝是足以令平民疯狂的奖励!
与之相比就连“赏百金”看上去也显得可有可无。
官员没有理会平民的喧闹,自顾自说道:“近日起多留意下这十日内进入下邳的外地人,若有线索及时前来官府报备,官府差人核实之后便会发放奖励。”
“另外,记住人要捉活的,若是杀死刺客者,同样也要斩首!”
最后警告一句,官员便带着士兵们离去,从此刻开始,整个下邳城便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张良隐藏在人群中,只觉遍体生寒,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尤其听到朝廷为了抓他开出了如此厚赏时,更是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刺得他皮肤生疼。
一刻也不敢耽搁,他低着头随意在街边买了些吃食,而后快速赶回了住所。
推开门,房间内没有任何变动,张良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不这样。
下邳城曾被齐威王封给成侯邹忌,虽不如咸阳洛阳繁荣,但也是一座大县。
不过这个时代交通本就不易,除了走南闯北的行商,每个城市的外来面孔并不难以分辨,张良记得初至此地时附近好几家街坊都曾见过自己长相,为了保险起见,此地已不能久留。
他将茅草刨开,见项伯还在草堆里熟睡,连忙将其摇醒,将自己买来的吃食塞进项伯怀中。
他语气焦急:“因为某些原因,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这些钱你拿好,近日城内或许不太太平,如果你能离开的话就早日离开,如果无法离开的话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官府的人抓住你……”
项伯被强行摇醒,大脑还有些混沌,听见张良这么一说瞬间清醒了过来:“发生了何事?莫非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恩公你不得不离开吗?既然如此,那我……”
“不,和你没关系。”张良苦笑一声:“或许还算是我连累你了。”
“在下不知恩公何意?”项伯疑惑道。
张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或许是见到项伯任侠的行为很对自己的脾气,他微微犹豫,开口说道:“伯兄可知前日里始皇帝遇刺一事?”
“有所耳闻。”
项伯皱眉,疑惑于恩公为什么突然说这事,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向张良:“难道说你就是……”
张良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的消息不知何时走漏了,如今已传到下邳来,郡守已经带领内卫军包围了下邳城,开出厚赏想要全城捉拿我。”
他歉意道:“现在下邳城内的外来者都被严加看管,伯兄你也可能受我连累了。”
这个时间段的张良依然满脑子复国执念,远不如后世那个经历了一切的留侯成熟,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竟是三两下就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