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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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活菩萨

    对于做砖工匠的来说,最高境界就是修太和殿的金砖以及金水河下面的砖,在《梦溪笔谈·补笔谈》中曾经提及东京非常重视金水河的“清水”,一定要是清水,因此在金明池建奥屋后,决汴水入奥。

    金明池是“东京四苑”之一,后周世宗为了教习水军,凿池引汴河之水注入,宋太宗将该处改为戏水观澜的园林。

    《东京梦华录》中记载,池北岸停泊龙舟之处为奥屋,水军操练演变成了龙舟操练,宋人称为“水嬉”,每年金明池都会定期开放。

    京都说的是“东京仿洛阳”,其实和洛阳没啥关系,洛阳的中轴线是参考的北斗七星,那个,女皇修的明堂不叫“万象神宫”吗?它是以前明堂的旧址上建的,而名字则取自“庞博万象”,上面还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京都肯定没有明堂,不信打赌。

    高兴喝得二麻二麻得跟大爷胡扯,哪怕大爷一直摆手说他没出过国,更没去过京都他都没听进去,一直不停地说。

    事情的起因是珊珊说她在京都看到过鸭川,里面的水很干净,还有鱼什么的,但那能跟《洛神赋》里的洛水比吗?

    珊珊把还在京都拍的照片给他看了,哎哟,那叫什么“川”?他妈洗衣服的河沟都比它深。

    那是个名副其实“龙游浅滩”的浅滩,造孽,一个国家都找不到一条像样的大江大河。这个“川”里别说龙舟,鳅鱼船都划不了,把裤腿卷起来淌过去都行。

    至于艺伎就更别提了,把衣服一换就能直接扮鬼,还踩一个木屐,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

    洛神赋里的洛神,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接着大爷就说到了三国演义,那里面女人的穿着还是那种走小碎步的。

    曹植还写了《七步诗》,那七步恐怕是他人生中最难的七步了。

    高兴不觉得这些鬼女好看,他还是觉得珊珊好看,他发了定位后她很快就来了,没穿旗袍,打扮地像个普通上班族,陪他们俩喝酒。

    她即不像在那个羊肉抓饭店里吃相豪迈,也不像在吃帝王蟹的酒席上那样。就像下了班跟他们搓一顿,除了会喝没什么特别。

    打从她进来开始,涮羊肉馆里一半男人的注意力都飘到他们这一桌来了,老婆发怒都没用,放进嘴里的羊肉好像都不香了。

    所以这些桌不是提前结账,就是夫妻换了个位置,后脑勺没眼睛总看不见了吧。

    再有就是来吃饭的都是男的,他们都在讨论她,说得眉飞色舞的。

    他生气就喝酒、吹牛,排解郁结于心的闷。

    王建军的老婆如果真的和珊珊一样,那他的“陋室”肯定放不下这尊“玉佛”。

    精美的艺术品是不会放在普通人家里的,就像林平之家里的辟邪剑谱,会招贼和引来灭门之祸。

    所以她跟着姓朴的跑了可能不错。

    眼不见心不烦,他就跟大爷吹,大爷看到了门口的“安达”,问珊珊他们是不是蒙古人。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估计是想起了艾润,老泪哗哗的。

    “哎哟,那年我可怜哦,吃了‘地老鼠’,结果拉肚子,要不是她照顾我,我可能早就死在草原上了。”门卫大爷看着珊珊说“上次我在医院里检查出了重度脂肪肝,不注意就要转肝硬化,我都想着以后我躺病床上怎么办?”

    珊珊的脸色一点都没变,说找得到好护工什么的。

    王建军实际上是肝硬化或肝癌死的,他的酒精肝是喝出来的,也是查出来后才提前安排后事。

    明明吃着热腾腾的涮羊肉,高兴却想起了如霜,那是周星星一部电影里的女主角,她给了周星星和父亲一碗人吃的米饭。

    学校里的饭菜是没法吃的,就算高兴的父母不会在吃这一块对孩子吝啬,生活费完全够用。

    没山珍海味也行,只要不让人看到那些菜想起“铁窗泪”。

    后来他发现在工地上花同样的钱吃的菜要丰富地多,他又不像周梓涵,他爸能吃的他一样能吃。

    狗饭里有肉丝苏尔哈灿和父亲却要分着吃,明明是喜剧片高兴却看哭了。

    人在最底层的时候,帮你的人实在不多,苏尔哈灿在丐帮学到的东西比他在当提督之子时学到的更多。

    而苏尔哈灿和如霜、教他功夫的老乞丐都是因为施舍产生的。

    美貌的如霜怎么会在丐帮里,而苏尔哈灿又怎么在怡红院救乞丐?

    玉骨冰肌谁可匹,傲雪欺霜夺第一。

    正常人带着珊珊这样的美人出来都会得意,但高兴却希望她能在家继续读李清照,哪怕拿“李清照”揍他也行。

    可他总不能把别人的眼睛给挖了吧,何况别人只是看看,还有些人是真的碰过她的呢?以后要怎么面对?

    最后他们爷俩被保镖和凯迪拉克接走了,惊掉了不知多少人的下巴,因为这一切都和那个胡同里违建搭起来的羊肉馆不搭边。

    有一匹名为中山狼的狼,他被东郭先生救了,它不思感恩也就罢了,还要吃了他。

    九品芝麻官里也有一个侍郎,他被周星星父亲帮助,给了食物和盘缠进京赶考,等周星星落难时一样落井下石,讨好比他更位高权重的人。

    尚书之子为了一个女人而灭人满门,尚书还要包庇他,不仅让自己的官帽掉了,连他的靠山也一起倒了。

    那就是个太监总管,周星星和皇帝一起躲在如烟的床底下,这是多大的“缘分”呀。

    回到夕照寺街的公寓后,还没等门关上,高兴就开始亲“如烟姑娘”。

    上一次他走的时候,这位“富婆”连一瓶水都不给他喝,害他口渴死了。

    “走开!”这一次她还是很吝啬,不让他亲。

    “趁着我打你之前,把身上的酒味洗了。”她跟猛虎一样瞪着他“没人能在喝醉之后碰我。”

    “Yessir。”他笑眯眯地说,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浴室。

    “那是客卫,去主卧。”王珊珊冷着脸将门关上了。

    “主卧,主卧在哪儿?”高兴茫然地问。

    “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家里主卧都找不到?”她咬牙切齿地笑着,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她就像电影里的管教一样一上一下地敲击。

    他现在清楚意识到了“趁我打你之前”的真正含义,酒醒了三分之一,并立刻解释道。

    “别误会,这不是对付你的!”

    “那你拿着这个干什么?”王珊珊柳眉倒竖,白天的“青花瓷”美人好像真的要倒拔杨柳了。

    “别人送我的。”高兴哀嚎,如同向“清汤大老爷”喊冤的囚犯。

    “谁送你的?那个老头?”王珊珊问,好像高兴说是,她就要灭别人满门。

    “哎哟,不是这样的。”他连忙拉着她在沙发边坐下,把在图书馆的遭遇告诉了她。

    “你哄我的吧。”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真的,我对天起誓!”他举起一只手发誓道。

    她像是信了又像是没信,那根“天棒”还在她手里握着转来转去。

    “哎呀,你要我怎么解释嘛。”他无奈地苦着脸说“又要跪搓衣板吗?”

    “这是不是类似尚方宝剑的东西?”王珊珊问“我听说钟馗打鬼用的是木鞭。”

    他忽然想起那位有健忘症的奶奶。

    “十三,我把尚方宝剑拿来了。”

    “检查下,有可能是咸鱼。”

    “哇,真的是尚方宝剑。”

    “本朝从未听说过尚方宝剑。”

    王珊珊用木鞭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像是敲木鱼。

    她可能本意是闹着玩,但高兴却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高兴!”她大喊道,蹲在他身边检查。

    他浑身发抖,像癫痫发作一样,刚吃的涮羊肉快吐出来了。

    “你别吓我。”她哭着说。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运起了金台功,这一次他感觉很不一样,因为体内的气是乱的,就像到了兵荒马乱的时代,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

    从远处传来一阵咏佛声,他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叫觉性的帅和尚,他正闭着眼,手里拿着一串檀木佛珠。

    你要是助我的,他日大恩必报。

    高兴心道,在珊珊的搀扶下坐直了,然后盘腿练功。

    他耳畔听到的都是六字真言,也就是大光明咒。

    佛教手印他懂的不多,但大光明咒的还是比较简单,他开始一个个结印。

    手印简单,却也很难,因为光明咒必须自性光明,手印才能佛光普照。

    佛从摩登伽女那里救了阿难后,阿难见佛顶礼哭泣。

    阿难说:世尊,如是爱乐,用我心目。由目观见如来胜相,心生爱乐故,我发心愿舍生死。

    佛告阿难:如汝所说,真所爱乐,因于心目。若不识知心目所在,则不能降伏尘劳。

    心目,心目在哪儿?

    帅和尚好像听到了高兴的问题,对他说了句什么,可惜,它并不能如六字真言般传来。

    “哥!快看,莲花!”

    他又一次听到了玥玥的声音,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他们在泥坑里抓龙虾。

    蒜蓉龙虾好吃啊。

    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就是吃了上火,需要吃清热的莲子,它泡出来的水是苦的。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等他睁开眼,发现是珊珊在哭,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进气不足呼气,好像她才是更需要抢救的那个。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沿着地板滚了过来,落在了二人中间。

    正是他送给她的东珠。

    “你好了!”珊珊连滚带爬地扑在他怀中。

    她眼中是不作伪的担忧,仿佛去掉了美丽的皮相,她还是那个江边上的村姑,脖子上系着土里土气的红围巾,穿着大花袄。

    那样的女人是很难闯荡江湖,因为没人会带她走。

    而她不离开那个地方,他们怎么能遇上呢?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幸好中午他没选错,要不然他现在该在宿舍里,一边热得汗流浃背,一边和大爷一样怀念着艾润。

    他笑看着这个“富婆”。

    “我用那颗珍珠,给你做个簪子好吗?”

    “我不要那些东西。”她用无比坚决的口吻说“我只要你好好的。”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玥玥才说要提前来,到她现在还没来呢,这赶脚是要相许终生了?

    “卧槽,我以为我是慢热型的。”高兴捂着额角说。

    她又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们这帮东北人讷。”他疲惫得想站起身,珊珊搀扶着他,好像他才是那个年纪更大的。

    “我们去浴室,把衣服换了。”珊珊对他说。

    他觉得自己成了重伤员,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需要她帮忙穿脱衣服。

    一个未婚女孩,她一点都不害臊。

    这时他又转眼看着王珊珊的侧脸。

    还是那个系着围巾的村姑,她冲着他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直挺挺地……

    “老子跟鬼子势不两立。”他举着手指对天起誓道。

    “珊珊,咱们把花间居屠了怎么样?”高兴躺在热水中疲惫地说。

    “你不是说别弄成池田屋那样吗?”珊珊横了他一眼,用一条毛巾给他擦拭着后背“你那个纹身又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高兴问。

    “像是被人碎尸万段了。”珊珊哀伤地说“被人剥皮还碎尸万段,这死法真惨。”

    “不,有些人死不足惜。”他平静地说“为民除害也是一种慈悲为怀,佛都有怒相的。”

    她没说话。

    “我觉得你背上这个不是。”她轻柔地,用水去浇它“他只是一时迷糊。”

    “你不要这么善良。”高兴说“要记得……”

    “我知道有坏人,尤其是他们喝醉了之后,我绝不会让喝醉的男人碰我,你也一样。”她打断了他的话“喝醉的男人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没说自己不是坏人。

    因为他对觉性那么说过。

    “找个时间我们去拜祭你爸。”高兴说“丑媳妇见公婆可以晚点,丈人见女婿不能拖。”

    她张开“铁砂掌”,狠狠拍他的后背,发出“啪”的一声。

    “谁丑啊!”她怒目瞪着他。

    他大笑了起来,听起来是有力气哄她了。

    于是他抬手将她拉进浴缸里,来了个鸳鸯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