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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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棒的冲动

    在一本由阿美利加人写的《狂热分子》的书中曾这样写道:决定我们成为什么样人的,不是我们拥有什么,而是稀缺什么,“未有的东西”确实比“已有的东西”更有吸引力。

    上班时间的国贸看起来非常空旷,逛街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当珊珊带着黑铁塔一样的“安达”们在这里“扫货”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围观或侧目。

    她没有给自己买东西,而是在男装店给高兴买,店员们看他的眼神都是那种“阁下何德何能”,因为他长得又不帅又不高,要不是职业素养,他们估计很想和那个酒店迎宾一样问“你怎么就能做到呢?”

    “高兴,你看这件怎么样?”珊珊拿着一件冬天的外套问他。

    “你喜欢。”高兴笑眯眯地说,珊珊也确实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他意见,然后就让店员把它给包起来了。

    “高先生,您看这件您喜欢吗?”一个隔壁的售货员拿着一件价格昂贵,滞销很久的衣物,笑容满面地问他。

    “你不要问我,你问她。”高兴指着被售货员们包围的珊珊说。

    “您喜欢了,王总肯定会买的。”那个店员轻声细语地说。

    高兴缓缓地转过头,不发一语地凝视着他。

    一个安达很有礼貌地抬手,把他给“请”出高兴的视线。

    等扫兴的东西消失,高兴又看着珊珊。

    高兴的确是一种能吸引人的东西,珊珊的快乐让售货员们不仅感觉到“收获”的快乐,也有情绪上的满足,哪怕这些售货员不少是别的店里的,“本家”也行了方便,没把同行赶出去,可能是因为他们之前自己也去过别家推销。

    还是在那本书上写的,我们爱一个对象的时候一般不会寻求同好,甚至反而会把我们爱同一对象的人视为竞争对象和侵犯者,但我们恨一个对象时,却总会寻求有志一同的人。

    从此刻他们所在的店外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到通惠河边一小块绿地,那里既是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唯一的公园,同时也是花间居的所在地,虽然隔着有点远看不大清,却可以看到院子里铺着“枯山水”。

    有时他真的搞不懂,离通惠河那么近,直接引水造景不好吗?有水不搞,搞枯山水。

    “看什么呐?”小李凑过来问。

    “看花间居长什么样?”他冷冷地说。

    “那么远你看得到吗?”小李惊讶地问。

    夺舍通常是活人被夺,谁听说过活人夺死人的?

    珊珊那一棒槌可能打得“歪打正着”。

    “你真的要血洗?”小李压低了声音“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闹市区。”

    “珊珊叫你来的?”高兴看着花间居的布局问。

    那里有三个出入口,两个布置在“大堂”,一个布置在“雅间”,从“雅间”外的道路上停车后,乘客不需要去找停车位,直接可以进去吃饭。饭点的国贸停车位有多难找,去过的人都知道。

    “年轻人,不要太冲动。”小李一副老江湖的口气说。

    池田屋事件时,新选组可是有合法的身份,当时“上洛”负责京都治安的是会津。所司代的人不管多没用,他们也是人多势众,在新选组动手前已经将长洲、萨摩的藩邸给包围起来了,浪人没有这些藩阀的支持是干不成什么事情的。

    不过看动画片的室友们并没有问高兴,问这些干嘛用?等听他讲完古,冲田都已经因为得了肺结核噶了。

    这是一次新选组立威的行动,也是公武合体派的一次合作,同时也是倒幕派的失利。有人认为这导致了维新推迟了一年,也有人认为这激怒了倒幕派,让维新提前了。

    “你觉得剑是凶器吗?”高兴问小李。

    “枪可能实际点。”小李低声说“但是开枪后……”

    “珊珊发现了我的那根棍子,她以为我要用那根棍子打她,我以为她又要让我跪搓衣板。”他冷笑着“她跟我说那是尚方宝剑。”

    “本朝尚未听说过尚方宝剑。”小李子和那个大太监一样说。

    “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权臣,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就没听说对老百姓用的。”高兴无限感慨得说“所以说那句剑是凶器的人是个‘人斩’。”

    小李听到这个词脸色都变了。

    “在希腊罗马名人传里有一个故事,有一个岛国,崇拜恐惧之神,他们认为恐惧能让人团结一致,在那个国家看来团结是比恐惧更重要的。”

    “你动手那天我跟你一起去。”小李热血沸腾得说。

    “先不忙,你觉得有勇无谋的人能带的出去?”高兴看着珊珊,她好像买够了,拎着大包小包,快乐得朝他走来,她的脚步轻快,每一根头发都跟弹簧一样跳跃着。

    然后他看向小李“那个淮扬菜的厨子现在怎么样了?”

    “在做国宴呢。”小李看着高兴微笑着说“你想干什么?”

    “走啊,吃饭去。”她随手就把手里的包交给了小李,然后拉着高兴就走了。

    高兴回头看了眼小李,小李和其他安达一样手里提着包跟在后面。

    “你不能对李叔叔这样。”他对走在前面的珊珊说。

    “什么怎么样?”她莫名其妙得反问道。

    “你要学会尊重他,‘恩情’迟早一天会被还完的。”高兴提醒道“所以你要让他欠你更多。”

    珊珊好像懂了,她回头看着小李,他正在给不知道什么人打电话。

    最终常威的干爷爷把他们父子抛弃了。

    本来就是干的,当对方惹的祸超出了爷爷的控制范围后,爷爷为了保住自己,在大势已去时马上走人。

    “这些衣服够我一年四季穿的了,下午不买了。”他也接过珊珊另一只手里的袋子“事情解决后,我要到外面去躲一段时间。”

    “去哪儿?”

    “WLMQ。”

    “那你还要买羽绒服,那边冬天跟西伯利亚一样冷。”她又掉头回去买了。

    高兴被她拖着、拽着,好像她才更像怪物。

    但她这次买的时候除了给高兴买,还给小李和安达们一人一件,由于小李明年是本命年,她还给他买了条红围巾。

    大夏天,晚辈给长辈送红围巾……

    但小李也没拒绝,乐呵呵地收下了,安达们还当场试穿了。

    喜欢你的人,会包容你的任性。

    有一句俗语叫搞什么名堂,这个“名堂”就是“明堂”,女皇修万象神宫的时候完全推翻了礼制,用创新思路去解决,结果全国上下到处都有人问“搞什么名堂”。

    当然有可能是因为薛怀义,他监督修建了天堂,后来他在失宠后一怒之下把天堂烧了,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到了明堂。

    于是高兴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吃一口淮扬菜。

    珊珊的宴席上永远都会有帝王蟹,而围绕在它身边的可以是任何一个菜系,她决得能端上桌的就不会差。

    国贸的餐馆一大半都和珊珊合作过,他们吃饭根本不需要花钱,老板还亲自从别处开车赶来打招呼。

    “这就是王总您的……”

    “老公。”珊珊微笑着看着“无为板鸭”的老板,让他生生得把已经做好口型,即将发出音的字给咽了下去。

    这家板鸭店除了卖板鸭,还卖曹操鸡、方腊鱼,两个人吃三个菜差不多了,高兴把菜单交给了等着点菜的服务生。

    “才三个菜怎么够呢,我来……”老板不等服务生接过菜单就自己接过了。

    “珊珊在减肥,她管不住自己的嘴,您可别诱惑她了。”高兴在老板下菜之前说“我们那边还有一桌人,您看能不能照顾一下?”

    老板看了眼高兴,又回头看了眼没说话的王珊珊,很知趣地走开了。

    徽商以前也是名满天下的,用餐环境自然不必说,有很多大老板在这里谈生意。

    “要不要把李叔叔叫过来啊。”珊珊在安静的用餐环境中压低了声音问他。

    高兴抿了一口无为板鸭老板托人从黄山买的极品毛峰,这茶味不错。

    “咱们坐的是情侣桌,你让叔叔来干什么?”他放下了毛峰“你问问老板能不能匀一点咱们喝的茶叶给他。”

    于是珊珊拿出手机,给人发了个信息,然后趴在饭桌上问他。

    “你要不要来点伏特加?”

    高兴无语地看着她。

    “你还会说英文?”她把两只手托在腮帮上,跟小女孩一样崇拜地说。

    “我不跟你说了我四级没过吗?”他又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今年是最后一年,要是拿不这个证,毕业证他都拿不到。

    “你还会什么啊?”她用陶醉的语气说,像是恋爱脑晚期患者。

    他觉得珊珊不可能成为和他妈一样下地干农活的女人,甭管她说自己如何选择“相濡以沫”,当上岸的鱼多快乐。

    饱汉不知饿汉饥,她根本不缺对寻常女人来说很想要的那些东西,所以她才会说她不要这些。

    家里的烟火气会让她感到家的幸福一段时间,但她一样会腻了,哪怕她和那个淮扬菜厨子可以形成“男主内,女主外”的家庭结构。

    “我要是走了,你多久会爱上别的男人?”高兴很平静地问她。

    “怎么会呢?”她马上否认。

    “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老实点我们都能有个心理准备。”高兴严肃地说。

    这下她陷入了沉思。

    见她那颗美丽的脑袋开始想问题了,高兴才喝闷酒一样喝毛峰。

    威尼斯有一座叹息桥,一个“牢底坐穿”的囚犯过那座桥的时候正巧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坐着贡多拉从桥下经过,两人亲亲我我的……

    “你吃醋啦?”她大声说,好像生怕整个餐厅听不到似的。

    他用杀人的眼神看着她,她却不害怕,还是笑嘻嘻的。

    “还有多久上菜?”高兴扭头问那个站在一边的服务员,她搁哪儿跟看连续剧似的。

    “哦……我马上问。”那个服务员立刻拿出对讲机问。

    他又倒了一杯毛峰,可能是泡久了,味道喝起来有些苦了。

    “你要怎么血洗洛阳?”她忽然问“也是放火吗?”

    高兴当时是一时冲动说的,但她既然这么问了,上菜还有点时间,他也可以“盘算盘算”。

    “你去过京都,去过江户吗?”高兴问。

    珊珊点了点头。

    “去过江户湾吗?”高兴又问。

    她回忆着。

    “那儿没什么好玩的。”她想了一会儿后说。

    “那儿是没有什么好玩的,除非你是萨摩人。”高兴说。

    “萨摩耶?”珊珊问。

    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半晌后跟她普及了一下东瀛史。

    “在江户湾有很多石块,那些都是长洲防范萨摩的工事,东瀛的日军和海军互相仇视,起因要从萨摩藩和长洲藩说起……”

    “你要挑起他们内斗?”珊珊打断了他讲古。

    他觉得这不大可能,因为为了“大局”和共同的敌人,长洲和萨摩也合作过,何况西条死了以后整个军界完全变样了。

    “太纸上谈兵了。”他放弃地说,将毛峰放到一边,他看到菜已经来了。

    “你把刚才的事再做一遍。”珊珊用发梦一样的口吻说。

    “啊?”他困惑地问。

    “就刚才啊,把手指放在茶杯口转圈。”她傻笑着说,哪怕长得漂亮气质也打折了。

    “你吃菌子了?”高兴挑衅般问。

    这下她可能清醒了,接着她扭头看着旁边的服务员,脸色一下子变成了母夜叉。

    “看什么呐!”她冲那个服务员吼着。

    那个服务员惊慌失措之下还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将三盘菜放在了桌上,就是她手还是有点抖,汤水差点撒出来。

    “别怕,嘶……”他低头看桌底下,珊珊刚才踹了他胫骨一下。

    “你怎么踢人呢?”他抱怨着。

    她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

    “你一个人在外面不许勾引别的女人。”她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手还指啊指的。

    “饭桌上不要用手指指着人,这是最基本的礼貌。”他严肃地说。

    她刚要发作。

    “我们家规矩是这样的。”他补充道。

    然后她把还打算指着他鼻子骂的手收了回去。

    站在旁边的服务员捂着嘴笑。

    “这里不需要你了,您忙别的吧。”高兴对她说。

    “好的,先生,祝你们用餐愉快。”那个女服务员冲着他鞠躬,然后捂着嘴走了。

    他光看她背影就知道等会儿后厨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八卦。

    “舍不得人家走啊?”王珊珊凶恶地说。

    “吃饭。”他刚拿起筷子,她又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然后才和板鸭有仇一样拿起筷子咀嚼。

    “注意吃相,这是在外面,哎哟。”高兴说完,放下了筷子,捂着又被踹了一脚的地方。

    这下她高兴了,吃饭动作文雅了许多,然而这顿饭的风波还没就此结束,只见一个风流倜傥、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踩着从容不迫的步伐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人长得很有江南那块的特色,秀气,尤其是嘴唇,长女人脸上一定很好看。此时因为王珊珊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但他却和高兴两人“切磋”了一下。

    “珊珊。”他故意大声喊,让整个餐厅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角落。

    王珊珊刚来的及把板鸭骨头吐了,回头看着他。

    那个小开这时也来到了他们这一桌旁边站定。

    “这位朋友是谁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兴说。

    “这位朋友是谁?”高兴仰头看着对方的脸说。

    索科洛夫被化学武器灼伤的眼睛他都不怕,还会怕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

    对视一会儿后,果然对方先把视线移开了,此时珊珊才介绍起来。

    “这位是镇江来的徐公子,这位是我老公,高兴。”珊珊筷子都没放下,像嘴里含了个枣一样,舌头不断地转圈。

    她这表情要是放在男人脸上会很流氓,但在她脸上却显得邪恶地魅惑。

    徐公子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很高兴认识你。”高兴站起来跟他握手,他一点没预料错,他比对方矮了一头。

    “慢吃。”徐公子和高兴虚握了一下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那个跟珊珊老朋友一样打招呼的不是他。

    高兴又重新坐了回去。

    “一个卖米醋的,你理他干嘛?”珊珊又夹了一块板鸭放嘴里。

    “你爸是这么跟人交朋友的?”高兴没动筷子,而是审视着她。

    “有的朋友可以交,有的朋友没必要交,浪费时间和精力。”她轻描淡写地说。

    此时他才发现她可能不是如霜,会善良地给乞丐一碗人饭。

    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让男人决胜负后,她优先介绍输家,因为在上位者面前,下位者会被介绍。这样她就不需要绞尽脑汁,要怎么长袖善舞,把这个场面弄地得体且不尴尬。

    “我要是哪天输了怎么办?”他看着珊珊的发顶,发型师把她头上的漩给遮住了,而那个梳着辫子、穿花袄的村姑可不会这么干,却也没有谁会为了争夺她打得头破血流。

    珊珊吐掉了一块骨头,接着抬头看着他。

    “仗都没开始打你就打算问输了怎么办,难怪你一开始那么怂。”她鄙夷地说。

    他发现这个女人比那些往垃圾桶里丢花的还会伤男人自尊,于是他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下一个“随”字。

    “随园?”珊珊看着那个字问。

    “不,是随卦。”高兴两只手放在桌上。

    “你又要跟我讲八卦?”珊珊不敢置信地说。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值得追随?”高兴问。

    她五官都皱起来了。

    “你别觉得不耐烦,创业容易守成难,你爸留给你的,还是你的,我不是跟你说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事吗?所以你别以为我是靠得住的,万一哪天董明辉回来了呢,你忘了韩叔叔怎么说的,董家的面子必须给的。”高兴提醒道“你别发火,好好想想我刚刚跟你说的。”

    那匹随时会撅蹄子把人撂下的胭脂马没有拍着桌子说不吃了。

    她拿着筷子,动都不动一下。

    “那你说什么样的人值得跟呢?”她嘟着嘴说。

    幸好她没有天棒到无视一切的程度,还晓得审时度势。

    “这口窝囊气我要忍,谁让我出身低。”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曹操鸡“你就跟介绍其他人一样介绍我。”

    她满脸恨意地嘀咕了两句,然后又开始吃饭了。

    他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口曹操鸡,既然别人提倡使用公筷还放了一双,他就别放着不用,虽然很多人现在没有用公筷的习惯,都用私筷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