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斌顿时美了，高兴的蹦了起来。

    “哈哈哈，我就说我很本事，你们偏不信。”

    “嘶……哎呦……我的屁股！”

    小家伙太跳脱了。

    给他根芦苇，估计都能爬上天。

    李宝平瞪着眼睛，训道：“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嗓音不错，那是老天爷赏的。”

    “词儿背的还行，勉强算你下了功夫。”

    “但是气口呢？”

    “你看看你，东一停，西一顿，好好的活儿被你贯成了碎抹布。”

    “这要在台上表演，还不被观众扔臭鸡蛋啊……”

    在这个世界上，唐斌只怕一种动物。

    这种动物非常稀有，学名叫——唐有礼。

    除此之外，他百无禁忌。

    见李宝平生气，唐斌也不怵，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拉住老头的袖子撒娇。

    “大爷，您最疼我了。”

    “要不您教教我气口，我给您磕头。”

    “对，您干脆收我为徒吧，我跟您好好学本事。”

    “我可聪明了，保证一教就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等我以后成了大角儿，挣了大钱，肯定好好孝敬您跟我大娘。”

    “你们想吃什么，我就给买什么。冰糖葫芦一天一串，不，一天两串……”

    “停停停！”李宝平被磨的没了脾气，“想拜我可没那么容易。”

    “啊？咱俩关系这么好，都还不行吗？”

    “哼哼！”

    李宝平挑了他一眼，傲然道：“我在相声门可是‘宝’字辈的，收的徒弟那就是‘文’字辈……”

    “‘文’字辈就‘文’字辈呗，我又不嫌弃。”

    “嘿，你还不嫌弃？就你这小小年纪，顶多拜我徒弟为师，排个‘明’字辈差不多。”

    “啊？那这么论，往后我只能给您和我爸当孙子，完了跟我儿子称兄弟？”

    “噗嗤。”

    “哈哈哈哈！”

    看着唐斌掰手指头算辈分，神情认真又迷糊，王美凤顿时爆笑不已。

    李宝平也被这家伙逗乐了，可又不知道一时间怎么跟他解释。

    相声门很讲究师承辈分。

    开山门的祖师爷，叫朱绍文，艺名“穷不怕”。

    然后第二代开始开枝散叶，不再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到第三代“德”字辈逐渐起势，涌现出“相声八德”等等相声名家。

    等到第四代“寿”字辈，则算是走向了巅峰。

    相声门的家谱，也正是由第四代门长——张寿臣牵头修订的。

    辈分字号定为：德、寿、宝、文、明。

    “寿”字辈的老艺人，如今已经存世稀少。

    “宝”字辈的艺人，数量不少，但也绝对不多。

    像唐有礼、李宝平俩人，都属于同辈中年纪较小的。

    偏偏唐有礼又到三十大几，才意外添了唐斌。

    所以按出身来论，唐斌确实得排“文”字辈。

    可年龄太小了。

    人家“明”字辈的艺人，都有二三十岁，甚至更大的。

    你让他们管唐斌叫师叔，谁心里头乐意？

    当然，现在只是话赶话赶到这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宝平乐完也没再解释，反而好奇的问道：“你这活儿跟哪儿学的？”

    “对着本子，自己练的呀。”

    “你哪来的本子，偷你爸的？”

    “那我哪敢呀，他还不把我腿给打折喽。都是您的本子。”

    “我的？”李宝平愣住了，“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本子？”

    “嘿嘿嘿嘿。”

    唐斌扭头看向王美凤，笑的相当鸡贼。

    “呀，锅里还坐着水呢。你们爷俩聊，我做饭去了。”

    王美凤扔下一句话，迅速闪人。

    瞧这娘俩的动静，李宝平立马醒攒儿。

    他弹了唐斌一个脑瓜崩：“老实交待，你跟你大娘合起伙来，偷了我多少本子？”

    唐斌不敢直说，怯怯的竖起一根食指。

    “偷了一本？”

    “一箱。”

    “什么？！”

    李宝平惊叫一声，赶紧往里屋跑。

    等他把床底下的老榆木箱拉出来，打开一看，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你们娘俩这是把我的老底全掏空了？”

    “那些本子呢？”

    “这可是我几十年，费尽心血才攒下来的，是我的命根子啊！”

    这话没错。

    在相声行当，一个本子，就代表一口饭。

    你懂的活儿越多，就能吃的越饱。

    所以前辈们才总说，相声演员的肚，就是杂货铺。

    市井江湖，三百六十行当，最好什么都能懂。

    南腔北调，天上地下水里的，最好什么都得会。

    可偏偏老年间的相声艺人，大多都没什么文化，口袋里也趁不住钱。

    他们为了学新活儿，便只能经常去偷学。

    去听别人怎么唱，怎么说，再愣靠自己的脑子一点一点记。

    接着回到家里，拿纸笔一句一句默写，整理出来。

    不会写的字，就去问旁人。

    没有好的纸，就用草纸片。

    有时为了整理一段活儿，都得跑上几十趟，花上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功夫。

    也正因为偷的太多，太多人偷，所以在江湖百艺当中，相声门的名声最臭。

    李宝平也是打旧社会过来的，这些东西可不就是他的命么？

    眼见老头着急上火，唐斌赶紧拉住他的袖子。

    “大爷，您别急，本子都还在，没丢。”

    “在哪儿？”

    “在我床底下呀，用袋子装着，一页都没少。我还琢磨着，等哪天得空，把您的木箱子也拎过去，好好的装起来。”

    “什么？连我的木箱子，你也不放过？”

    “呃，说秃噜嘴了，您就当没听见，我明儿就给您全都还回来。”

    “真的还在？”李宝平还是不放心。

    唐斌拍着胸脯道：“当然啊，那可是我的宝贝，谁都没给看。”

    “臭小子，那是我的宝贝。”

    “是是是，都是您的宝贝，连我也是您的宝贝，您就甭跟我计较了成不成？”

    撒娇，卖萌，狗腿，能用的招全部使上。

    看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李宝平深感无力。

    跟这个小小人儿，他是真的生不起气来。

    “你呀，明儿我就跟你爸说去，让他多揍你几顿。”

    “哎呀，大爷，可不敢说啊。我爸没事儿都老揍我，这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打的我几个月下不了床，走不动道？”

    “哼，现在知道厉害了？那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打死不敢了。我向祖师爷保证！”

    唐斌三指朝天，表情无比郑重。

    李宝平又无奈了，只能摇头摆手。

    “行吧，东西没丢就成。你说你也是，拿一两本瞧瞧就得，一股脑的全部搬过去干嘛？”

    唐斌听闻，无辜道：“大爷，这您可冤枉我了。”

    “怎么的？”

    “我本来就是背完一本，才拿另一本的呀。”

    “啊？”

    李宝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么说，我一箱本子，你全都背下来了？”

    “嗯。”

    “不是，那可有两百段啊。”

    “没有那么多，一百九十八段，我记得真真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