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星？”李文浩面露窘色，“她当年来村里我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所幸昨晚已经连夜去了四川，也不会再来搞乱村子了。”

    搞乱村子？陈禹大惊，“她去四川了，你怎么知道？”

    “全村都知道她，禹子哥，你听我一句劝，别找她了，我同你讲……”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最终因为李文浩的妻子手忙脚乱地，止不住孩子的哭声而终止了对话。

    陈禹又去了别家几个玩伴家登门拜访，寒暄几句，也都是与李文浩大差不差的说辞。

    冬天昼短夜长，南方阴湿，只下冷雨而没有雪。在与旧相识打过招呼后，陈禹便回到家。

    新年的大红灯笼与对联很有几分喜庆过年的味道。许多务工的年轻人返乡，村里特意杀了平时舍不得吃的鸡鸭猪鹅，仿佛一场祭祀能洗去平时看不见的污垢。

    陈禹关上窗，世间的喧闹被一扇单薄的窗隔绝在外，房间里似乎是另一方天地。

    夏星星的离开为人们更添上一分喜气，若她没走，说不定人们还要唾骂几句她的存在。

    然而就这样离开，对夏星星也好对村里的人也好，都是不错的结局。

    村里的人喋喋不休，夏星星走了他们会痛骂春日日，秋月月，然而对于陈禹来说，看着以前熠熠生辉的星星落下，是世界上一等一残酷的刑罚。

    从七大姑八大姨和老朋友那里听来的传闻，此刻与陈禹的记忆汇成一片了。

    她并非一直是村里的人，十来岁跟着妈妈来到从隔壁村来，没人知道她们家里是做什么的，住在村里废弃的死过人的草屋里，也从来没缺过什么吃穿。

    初中那年，她与陈禹一起去了镇中心念书，一来二去结伴而行，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陈禹，我以后想开一家工作室，要搞服装设计，我允许你当我的小跟班啦。”

    “你看，这是我省吃俭用攒下的相机，去找陈雨萱合照吧，她长得好看，可以当我的妈豆！”

    “你问我妈豆是什么？就是model啦，模特儿懂吗？”

    “我最近在看村上春树和张爱玲的散文，我也想当个作家，今天开始我的人设就是文艺女青年！”

    十几岁的少女明媚地像一束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夏星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在少年心中贫瘠的旷野上照亮了一片天地。

    绿皮火车哐哐作响，滚滚向前。夏星星总是眺望着远方，无论是被群山掩盖的大城市，还是群山本身。

    大多数时候，陈禹都是沉默地，她总是有太多话要说，太多事要分享。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我轻轻地尝一口，这香浓的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两只耳机插在同一个mp3上，循环播放着周杰伦的新歌。

    日子过得很快，初二那年，夏星星喜欢上了一个同班的男孩，身材高挑，眉目俊朗，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不单她，班里许多女生也对她芳心暗许，夏星星与寻常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只有在陈禹眼中不同。

    “其实我喜欢一个人好久了。”夏星星托着下巴，却不像陈禹一直习惯的那样看向窗外了。“但我和他太熟了，怕他把我当哥们。”

    陈禹心跳加速了，下意识地以为她在说自己，在学校里自己是与她交流最多的男生。他也学着夏星星看向窗外，眼神却空洞的没有目标。

    “我喜欢温简。”

    陈禹瞳孔一缩，心脏慢跳了半拍，却也不动声色地笑着说：“温简很好，是个很优秀的男生。”陈禹的演技很拙劣，只消夏星星稍微瞥他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自然，然而她没有。

    “你说我要不要和他表白。”

    “你喜欢他的话就去表白吧，不要错过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我还没有和别人表白过哎，要不和你试一试吧。”

    “行。”他低着头，不让夏星星看到他的眼睛。然而夏星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让陈禹在沉默中度过了许久，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猛然对上夏星星清澈的眼神。

    “我喜欢你。”

    ............

    过了几日，她终究是去表白了，和陈禹建议地一样，她把省吃俭用攒下的相机卖了给那个男生买了一双AJ。

    男生欣然接受，她为此欢心了好几天，然而。

    “不好意思，前几天你和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白，我是不想你落了面子才答应你的，这双鞋你拿回去吧。”

    陈禹至今记得夏星星当时的震惊和失落。

    “他人真好，愿意在大家面前照顾夏星星的面子。”

    “要是他能当我男朋友就好了，不用几天，一天也好，我也去给他买AJ！”

    “夏星星也蛮可怜的，别说了。”

    “她是咎由自取，还以为自己能和他在一起吗？”

    …………

    班上的女生七嘴八舌的指点江山，夏星星也不敢和她们在说什么。那天夜里，她拉着陈禹在镇上的烧烤摊上，点了几瓶罐装雪花，抽噎着喝了许多。

    原本只是沉默着啜泣，在几片红霞飞上脸颊以后便开始肆无忌惮了，平时素净的脸上涕泗齐流，没多久就不省人事了。

    陈禹看得很不是滋味，又庆幸又心疼。庆幸他不用就这样离开夏星星，心疼她为一个男人做这样的姿态。

    他背着夏星星上了公交车的末班车。

    打那天起，夏星星阳光开朗的性格似乎收敛了很多，常坐在教室里一个人看书，也带上了笨重的眼镜，她告诉陈禹，她要好好学习，而且在镇上报了舞蹈班。她要做一支傲霜梅。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像去城里上学的公交车就那样一直往前开，月考来了又走，联考蜂拥而至，直到中考最后一门结束，夏星星与陈禹一起站在天台上。

    她在看灰蒙蒙的望不到边际的天空，他在看背着书包熙熙攘攘的人群。

    “高中要选课，你怎么想？”陈禹问。

    “选文，我想选经济。”

    “你数学不太好吧。”

    “没事，只要和钱有关的我都很在行。”她洒然一笑“我要赚大钱。”

    “陈禹，你知道的，我每天都有很多想法，今天这样想，明天那样想，一下子想当作家，一下子想当女明星，一下子想当设计师，一下子想当摄影师。如果我不赚大钱，我只能当个梦想家。”她认真地说。！。

    陈禹看着这样明媚的女孩，不由得嘴角上扬，“我会帮你的。”

    她将目光收回，投向陈禹，笑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