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诗里的四月是农历的四月，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到。眼下正是人间芳菲盛开的季节，一中学校里栽了许多树。好巧不巧，一朵桃花落进窗子，倚靠在陈禹的本子上。

    陈禹一笑，把桃花掉落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这样的花瓣他已经收集了许多，打算做成香包，送给程嘉敏当礼物。多出来的也可以当作书签。

    “写什么呢？”王文轩凑过来，自从分班以后，王文轩和陈禹做了同桌，至于高艳姿，就坐在他们的前面。两人整日眉来眼去，陈禹坐在他们周围，可算是遭了罪，程嘉敏也表示心疼地哄着陈禹，安慰他来日方长，他们以后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共度。

    陈禹把本子一推，上面画了一条时间轴，标注着各种事件和代号。

    “我想写点东西。”陈禹开口道。

    “写什么呢？”

    “把我身上发生的事写成一本小说，很多年以后看看，说不定会有很多感触，这是大纲。”陈禹微微笑道。

    “你是大作家啊。”王文轩笑眯眯地说道，“会不会把我写进去？”

    “说不定呢，留了很多空位。”陈禹指着时间轴上空荡荡的地方。

    “你要是写我，可要把我的球技写出来。角色名字就叫王库里吧，我准了。”王文轩在座位上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让陈禹和高艳姿汗颜。陈禹只好点头。

    “小说名字叫什么呢？”高艳姿好奇地问道。

    “还没想好，再说吧。”陈禹摇摇头。视线从校园中飘飞，看到了一条连接一中和四中，或者说是贯通了整个牛山城区的路，滨海大道。

    人潮拥挤，车水马龙。

    忽地他打了一个冷战，望向陈乡的方向出神。单只是他上了这半年的高中，陈乡和牛山城区便越来越像了。他有些欣喜地笑了，说不定再过些年陈乡的孩子就可以在自己的乡镇上学了。

    “好久没回家了，这个礼拜终于可以放假了。”他喃喃道。

    ............

    “啪！”一巴掌响亮地落在夏星星脸上，将她的木制发簪打落在地。

    “你还不嫁？你已经不干净了，本来就嫁不出个好价钱，你现在还想怎么样？”在外人面前娴静端庄的夏母，此刻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夏星星捂着脸，死死盯着夏母，声嘶力竭道：“我已经搬出去住了，不吃你的不用你的，你管我嫁不嫁？”

    “你以为那个陈禹还能看上你吗？”夏母反被气笑了，说道：“人家现在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你就是一个脏了的贱人，没有男人会看上你的。”

    夏星星咬牙切齿，双目圆睁，没想到自己的亲妈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她喊道：“他们看不上我，我难道会看上他们？你等着，我会靠自己的手赚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靠男人！”

    “我是你妈！”她作势就要再挥一巴掌。

    夏星星一把推开夏母，捡起掉落的簪子，摔门就走。

    “你敢走就别回来了！”徒留一阵怒喝。

    夏星星捂着脸跑到公交车站旁边，男人早就点起一支烟在摩托车上等待。

    “被打了？”他皱起眉头。

    “你别管。”她翻身上了男人的后座。

    男人关心夏星星反被呛到，虽然有些火气，终究不好发作，只好向自己的坐骑泻火，把摩托车开到一百五十码，在城乡公路上掀起一缕轻薄的长烟。

    夏星星浑身颤抖，手中紧紧握着那根木簪。目光复杂地回头看陈乡的方向。忽地想起时隔半年遇见陈禹时，他生冷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什么要谋财害命的凶手，又想到夏母刚才的嘲讽，心头不由地一窒。

    我做错了吗？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内心。然而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她没有错。陈禹不会是那样肤浅的人，他与天下其他的男人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爱自己的。

    哪怕是她初中不懂打扮还是丑小鸭，哪怕是自己和他说明自己有喜欢的人，哪怕是自己故意装作没有看出他的喜欢，却享受着他的追求。所以即使是自己在和他结婚之前和其他男人有了关系，陈禹都会喜欢自己。他不也找了个小女朋友嘛。

    他一直是一个理智的人，虽然有些文艺青年的矫揉造作，在大是大非上从来都是明白我的。这样想着，夏星星好受了许多，仿佛心头压抑的石头被削去一半，呼吸也畅快了许多。

    “你好些了？”终究是她的男朋友，即使生气了也不忘照顾她的情绪。

    “没事了。”她回答道。想到了陈禹，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就越发觉得嫌恶。他是附近职业高中的学生，毕业了之后连大专也没考上，留在牛山县跟着家里赚钱。虽然每个月都会给她些钱花，出门消费也都是他买单，但终究是个没出息的。只是生了张会讨女孩子欢心的脸罢了。

    “以后别回那个村子了吧，一直住在我家好了。”男人语气也柔软下来。

    “不会一直麻烦你的。”她点了一支烟，在车后座抽了起来。仍由烟灰飞扬在马路上，也放纵烟雾在这城乡交界弥漫。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天色深青，下起小雨，两人一车，隐没在这场朦胧中。洗去了被摩托扬起的烟尘，也淹没了飘扬的烟雾，浸润了窗边盛开的桃花。

    “下雨了？”陈禹一怔。

    “春天就是这样，下过几场雨，花啊草啊就长出来了。”王文轩道。

    “雨一下啊，滨海河里的垃圾就被冲走了。在学校旁边已经臭了很多天了。”高艳姿欣慰道。

    “滨海河的垃圾确实臭，每次路过校门口都能闻见。”王文轩赞同道。

    “河水臭还不是牛山人什么垃圾都往里面排，河啊就和人一样的，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你对他坏他就对你坏了。”在一旁给学生讲解题目的地理老师听见几人的对话，也笑着插了一嘴。

    “原来是这样。”三人点头。

    陈禹若有所思，随心在大纲上方空白的地方写下三个字。

    “《滨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