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崇仙冥冥,唐武宗愤怒诏灭佛
唐都长安,龙盘虎居,五剧三条,繁华似锦。画阁中天,金殿巍峨;云楼紫箫,仙子弄玉:日暮酒阑,燕歌赵舞;银车纵横,丝鞭络绎!
有诗云:君不见,龙街宝盖承旭日,凤吐流苏带晚霞;君不见,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如云。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一派纸醉金迷,荒淫靡烂的景象。
长安城外南郊,却是炎炎烈日,地蒸暑气。树无一棵,荒草烂泥……
无数的民佚,衣裤楼烂,脊背汗滚,赤臂露腿,双脚滴血……。官兵差役如狼似虎,横刀扬鞭,驱赶着他们在背石,运土,抬木……
“啊,到了!这儿就是望仙台工地!”
“瞧—,那高耸入云的不是望仙台吗?
运石的牛车赶来了。
那伙曹州汉子指指点点,疲惫的脸上露出些喜悦的神色。
“快去交差吧!交了差赶紧回家!”,有人催道。
“何大爹,你懂世故,会说话,就前去说说交差,看这泰山石卸在哪儿?”那位虬须紫面大汉,名叫黄宗澹的人说。
“好好,我去!”一位上年纪的老人放下牛鞭朝一位军官走去。
“嗬嗬,军爷好!敢问军爷,俺们打山东运来的泰山石,您看卸在啥地方?”这位何大爹陪着笑脸问道。
“泰山石?”
“对对,望仙台上的御用泰山石!!”
“噢一,这望仙台就要竣工,仙台之顶就等着泰山石哩!皇上明天就要登台望仙!你们为什么才来呀?”那军官蛮横地责问。
“嗬嗬……,几千里路程,牛车慢呀!军爷多担戴,多担戴。”何大爹陪着笑小心说。
谁知这军官平时骄横惯了,越是对他恭敬软让,这小子越是往死里欺负人!他见这老头儿可欺,厉声道:“你们几乎误了工期,要杀头坐牢的!知道不知道,咹—!”
“知道,知道,军爷多多美言!小老儿感恩戴德!”何大爹老于世故,仍然笑脸相迎。
“好啦,好啦!本该罚你们五十两银子的!看你们穷酸拉唧的,就卸到望仙台东侧去吧!”那军官话中有话,用手指着位置方向,却用眼睛瞟了瞟何大爹,转身就走。
何大爹见事情有了着落,可没有细品这位军爷的意思,顺指朝望仙台东侧瞧去,只见木石灰土垒,根本无路可行!慌道:“哎哎……军爷!俺们赶了几千里路,人和牲口都累坏了!再说,望仙台东边根本过不去呀?”
那军官转过脸来,诡秘地说道:“那……就用人抬过去吧?”
何大爹终于明白了,赶紧说道:“嗨嗨……军爷!咱曹州地面上今年遭了水灾,颗粒不收!官府抓俺们运这泰山石。这个,咱一路都是啃糠菜团子过来的呀!”说着掏出一个破碎了的黑菜团子,又接着说道:“若是真有个一两半钱的,敢不孝敬军爷一壶酒钱?求您行个方便……”
“混账东西!谁让你孝敬爷啦?唵!你妈拉巴子活腻歪了不是?”说着甩起了皮鞭,劈脸朝何大爹抽去!
何大爹脸上立马泛出鞭痕,渗出了殷红的血,一下子倒在地。
那军官一鞭子不解恨,正欲抡鞭再打,忽然纵身飞来一条紫面大汉,大喝一声:“住手!”他单臂一架,那军官如撞石柱,手腕酸痛。
“你!你是什么人?”那军官见这虬须紫脸大汉,虎背熊腰,须如钢针,目喷怒火,似是尉迟敬德后生,心下怯了八分。但口气依然不失平日里习惯了的骄横。
“曹州人,运送泰山石的!”
这位名叫黄宗澹的紫面大汉,就是黄巢的父亲,外号“黄大胆”,生就力大无穷,却性情敦厚,靠租种寺田为生。一位老僧见他体壮如牛,忠诚老实,就传了他一身武功。人说练拳三分傻,吃苦出神功,此话一点不假!黄宗澹练武如痴,内外兼修,结果连那老僧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此时,那军官见他身手不凡,说话又冷硬如铁!不禁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想干什么?”
“想让你答应,允许我们就近卸石!”
那军官见此人虽然勇猛,但憨厚可欺,心下胆怯减了几分。他狡黠地反问:”军爷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
“为啥?”
“我会给你报酬的!”
“拿来!”
“卸完再给!”黄宗澹面无笑容,庄重严肃。那军官倒信了八分,说道:“那好吧!”
黄宗澹和众人忙着卸石……
眼看泰山石将近卸完,那军官一把拉着黄宗澹:“喂,报酬呢?拿来吧!”
黄宗澹笑了,他瞟见近处没有一个监工的官兵,伸手装作朝怀里摸去,突然出手如电,点了他的哑穴,昏睡穴等。那军官面目啼笑皆非,体如僵尸!
众人又朝远处看了看,见确实无人注意这里,抱起那军官放入乱石缝中,黄宗澹又掀起一块巨石,盖在了上面……
“宗澹大哥,这家伙死不了吧?”有人担心胆小怕事地问。
“不碍事,死不了!让他在石下凉凉快快地睡上两天,咱们就几百里开外啦!”黄宗澹拍了拍大手笑道。
“喂一,小子哎,你醒来后,到皇上的望仙台上讨银子去吧!”爱逗乐的小伙子对着石下的军官讥笑道。
“哈哈哈……”
这伙曹州汉子嘻笑着返回了……
皇宫内苑,年仅三十一岁的唐武宗李瀍面若金纸,唇似紫肝,也正“哈哈”嬉笑着……
他的对面,是一个吊眉蟹眼,须发背白的的老道,此人就是武当道门师祖赵归真。他和李瀍的交往已非一日,可谓“情笃意合,志趣相投”!
“仙长,望仙台已将竣工,武当祭剑吉日已定!想来那秦皇汉武妄费心机,寡人却是命有仙缘不用忙,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说罢,大笑不止,面皮松驰直颤!看上去那武宗皇帝足有五十岁开外的样子。
“是啊!陛下厌恶佛说,心心向道,仙缘自是天赐!”赵归真道。
“哼哼!老僧唱经,净是些胡说八道!什么苦海无边,今修来世……来世是什么样子?唵,说不定变猪变狗哩!”
“唉—,想当年则天武后尊封李老为玄元皇帝视为唐祖!立道为国教!这些年来,天竺外来邪教倒遍布海内,受天下人敬崇,真是……”赵归真感叹而又愤道。
李瀍闻此,正色道:“道长放心。朕就是要以道兴国!我已令祠部巡察天下寺院,网罗僧尼劣迹,早晚昭告天下,摈而除之!”
“此乃天下之福啊!古人云,除天下之弊者,食天下之利!这就是陛下得仙缘之根本!如韩湘子劝叔爷上书反佛而成仙。”
“哈哈……”李瀍又大笑起来,继而问道:“那神剑若果真能恢复灵性,朕岂不是同湘子一样天地任遨游了吗?”
“当然,当然!”赵归真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内侍进来禀道:“启禀陛下,道长,宫外有一武当道姑求见,说有急事!”
“噢一,想必是老夫女徒虞紫芝!”赵归真对武宗说道。
“快,快请仙姑进宫!”李瀍催道。
“是!”
虞紫芝进得宫来,叩见皇上,急急禀道:”师父,大事不好!神剑失盗。以徒儿猜测,定是那佛门秃驴所为!”
“啊—?”赵归真和李瀍同时惊呼!
“朕,朕要烧毁天下所有寺院!搜出冲天神剑——!”李瀍这一声怒吼,竟骨酥身软,瞪着眼睛瘫倒在龙书案下!
“陛下,陛下!”
皇宫内苑一时混乱成团,惊呼喊叫,如同炸市!
李瀍并没有昏厥过去,只是骨软身酥,口不能言。
渐渐复苏过来后,有气无力地问道:“仙长,朕方才突然身酥骨软,不知?”
赵、虞二人同时一惊!
虞紫芝问道:“陛下服用伏火神丹已有多少?”
“哎呀!可喜可贺呀!”赵归真突然喜道。
“喜从何来?”李瀍精神一振忙问。
“陛下已服用仙丹百粒!今日正是百日之时!身感骨酥酸软,已臻至换骨之境界了!”赵归真言道。
“真的?”
“贫道不敢欺瞒圣上!”
“可惜仙丹已经服完了!”李瀍叹道。
赵归真回首问道:“紫芝,这一炉可曾炼好?”
“是啊!仙姑,仙丹可曾出炉?”
虞紫芝叹道:“可惜呀,可惜!只为神剑被盗,我飞马来京报信,不知此炉神丹能否炼好。师父这追寻神剑之事?”
李瀍急道:“哎呀呀,仙姑火速回山炼丹!这十年出一炉的丹砂如果毁于一旦,岂不是坏了朕的大事!追寻神剑之事,由朕来办吧!”
“遵旨—!贫道立即告退回山。”虞紫芝说完就走,又急返回山炼制丹砂。
李瀍说道:“传旨下去!朕要早朝,聚会百官,诏谕灭佛!”
内侍应道:“遵旨——。”
“仙长,朕封你为银光青禄大夫,崇玄馆大学士,道门数授先生。宫修法禄,置吏铸印,掌管天下僧道。从此道观,寺庙不再隶属祠部了。”在这一瞬间,李瀍把一个老道封上了天,位极一品。
“谢陛下隆恩,万岁,万万岁!”赵归真伏地九叩,感恩涕零。
“爱卿,走,随朕登殿早朝!”
“这?陛下,百官恐有非议!”
“哎—,你即是朕的仙师,同登金殿,理所应当,有朕在,谁敢道个不字?”
太和殿上,景阳钟响。
文武百官久未闻这早朝钟声,一时慌乱集结,列班!有人担心出了大事;有人惊喜若狂言道:“百日不曾朝拜皇上,一肚子话要说,尺厚的本章要奏啊!”
“久不知皇上心思,还是少说的妙啊…”
“哎一!身为国臣,就当忠言直谏,刀架颈项不弯!先朝魏徵……。”
“王大人,我猜你的本章,准是写的谏劝皇上不要崇道修仙,不要服丹用散,不要筑望仙台,不要去武山祭剑等等吧?”
“哈哈……,本官的心思,真是让你猜透了!”
“快,快!皇上登殿,该朝拜啦!”
唐武宗缓缓登上至尊宝座,并让内侍搬来一张太师椅,请老道赵归真坐在龙椅一旁!真是殊荣之至!赵归真脸上不禁泛起得意,傲慢之色。
百官朝拜,高呼万岁,礼仪繁缛!许久许久,还未进行一半。
李瀍此刻精神萎靡,早感到厌倦,昏昏然蔫若瘟夫,沉沉欲睡,他迷迷糊糊地说道:
“百官有本快奏,朕厌透了这些繁礼缛仪……”说着已眯上了眼皮。
皇帝身边这位老中贵太监,说话有个毛病,凡是三句以上,总带上一连串的“这个…”他应道:“是!”随后朝殿下宣道:
“万岁有旨,这个……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哎哎……老中贵,皇上不是说商议大计吗?怎能说无事退朝呢?”赵归真对老太监说。
“嘿嘿——!这个……,例来都是这个……宣法!这个……道长勿燥!”
百官在殿下朝上望去,只见圣上昏昏,老道高坐!禁不住纷纷交颈俯耳,议论嚷嚷——
“就是这个老道!是他蛊惑皇上修望仙台,吃仙丹,祭神剑的!害得百日不朝,政事荒延!”
“瞧瞧,还高坐圣殿,受百官朝拜!岂不成了太上皇了?老太师刘瞻还不敢上殿坐着呢!”
“看看,圣上病态蔫蔫,让他折腾成什么样子啦!”
“参他一本!”
“对,煞煞老妖道的威风!”
赵归真见殿下百官果然面有怒色,交耳议论,知是朝他而来,不禁心下微寒!忙道:
“老中贵,快宣灭佛圣意呀!”
老中贵太监瞟了皇上一眼,故作难色:“这个……。”
此时,一位官员出班,正是刚才慨言忠臣直谏,赞叹先朝魏徵的那位!说道:“臣右拾遗王哲有谏——!”
这一朗声启奏,金殿回响。惊醒了武宗李瀍。人,谁不厌惊梦犹睡!李瀍醒来,讨厌地说:“规谏什么?朕得仙丹、仙气,何事都不曾糊涂!”
右拾遗王哲赶忙言道:“皇上圣明,英武决断!凡事自制国策,群臣叹服!”
“那——,你还有何事教朕哪?”李瀍听到恭维,语气稍稍缓和地问。
王哲奏道:“赵归真本是十九年前敬宗皇帝时之罪人!当时佛道争数,道门劝敬宗信道求仙;佛徒说敬宗崇佛祈福;扰乱朝纲,法度败坏!敬宗帝今日寻仙,明日访道,终日游戏……”
“好啦——!简直胡说八道。赵仙长已被朕封为银青光禄大夫,崇玄馆大学士!为朕仙师,初登殿堂,并未过问朝政。军国大事皆尔等南衙北司商办!哪里乱了法度?坏了朝纲?”
武宗皇帝忿忿说罢。右拾遗王哲还要再说些什么,并未唯诺而退。李瀍见此大怒,道:
“朕今后不要什么左右拾遗胡乱规谏,徒烦朕心!你到河南府任士曹去吧!”
“啊—?”群臣莫不为武宗随意商贬当朝大员而震惊。
右拾遗王哲涕泪拜谢。他并不是为遭贬贫瘠的河南府而悲痛。只是此人生性忠烈,不畏生死,仍哭谏道:“臣谨遵圣旨。前朝学士韩愈,劝帝戒佛,残年尚不畏死!微臣王哲临别之际,只劝吾皇不可再服金石之药,不要再祭什么神剑!传说之词,不可妄信!龙体之贵,国民之福啊!”完罢,痛哭而去。
百官莫不陪泪,伤神黯然。
这时,一位品级低微的翰林臭儒出班,摇舌鼓善道:“皇上圣明,赖以崇道!臣以为圣上尊号之中,还应添加二字!”
“噢——,加添什么字呢?”
那臭儒学士说:“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大孝皇帝。臣以为再加上“明道”二字!称为: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如此一来,圣上尊号共一十六字功德,正是圆满之数!望圣上圣裁!”
李瀍听后,高兴地鼓掌道:“好!好!功德十六,圆满之数。贵在明道二字!哈哈……就依卿所奏,真是一字千金!好,赏金二千两!官升右拾遗之缺!”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哈哈……”李瀍和赵归真皆在殿上大笑起来。
“哎——,皇上,今日早朝,陛下的来意主要是摈佛寻剑啊?”赵归真提醒道。
“对对,朕几乎忘了!”李瀍正要传旨,祠部官员出班奏道:“祠部奉旨,巡察天下佛教寺院之状,现有交旨。”
“好!快奏上来!”李瀍和赵归真几乎同时道出。
祠部奏道:
“大唐圣朝,崇奉佛教,群臣百姓,莫不效仿奔走,捐资以助庙宇,施舍以供寺院,甚者以倾家荡产而不顾……。”
“是啊!是啊!”众人百官就像又看到了官府拨款建寺,富翁施舍千金。贫者典当求佛的种种情景,议论纷纷。
祠部官员继续奏道:
“千万资财用于兴佛,天下寺院已达四万四千六百有余,山台野邑,兰若招提,庙宇更是不计其数!大唐国土,村镇集店之间,两华里就有一寺庙!僧人尼姑共有二十六万五百之多!收买奴农、杂役、婢女共十五余!占有良田一千万顷!”
“哎呀呀,熟不知如此之多呀!”众人沸沸。
祠部继而奏道:
“天下共一百七十万户,率十户不能养一僧,佛教之盛,有史罕见!”
“哎哟—!僧侣地主已盛过世族望门呀!”
“天下资财集于寺院过半多矣!”
唐武宗闻此,愤怒拍案道:“僧尼可恶!耗蠹天下资财,误我大唐!”
“国之大害,民之大害呀……。”赵归真扼腕深叹。
此一来,武宗皇帝更是怒不可遏,说道:
“传朕谕,诏布佛门僧尼弊害,宣告中外!整革佛教邪法,独尊李老道教!京师和东都洛阳只留两寺,每寺留僧十人。各节度府留一寺,僧五名;刺史州和县以下不准留寺,一律拆除,严禁百姓祈祭拜佛,和尚尼姑勒令还俗,僧田充官。私逃僧人,斩!!”说到这里,唐武宗也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
“陛下息怒,善保龙体!”赵归真劝道。
李瀍又道:“还有!要不顾一切,为朕搜出冲天神剑!”
“遵旨——!”百官齐拜应道。
这一来,却不知盗剑高僧黄檗,是如何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