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童子问佛,无臂僧探宫毙皇亲
一座茅屋,榜依小丘。竹篱围绕,梅豆紫花,经霜尚艳。几株老槐如盖,盘根错节,郁郁葱葱。庭前心桥流水,院内菊圃块块。
各色霜菊尽有,阵阵花香、争奇斗艳。
一个小女孩,七八岁年纪,像一只蝴蝶儿绕飞花丛。她提一只小喷壶正给花儿洒水;丝丝雨线颗颗晶珠、红花含笑、绿叶曼舞…
曲菊隐先生回家来了,身后跟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
“爹爹——!”小女孩放下水壶,飞快地迎出花丛。
曲先生笑容可掬,看得出他视女儿如掌上明珠,身上美玉。问道:菊香儿,你又浇花呀?”
茅屋内走出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夫人,手中拄一根拐杖,显然身体有病,力不从心。言道:“是啊!她做完功课,就忙着给花儿浇水,累了一头汗渍,还弄湿了衣服!说她也不听话哟!”
曲菊隐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哈哈……菊香儿勤快,反倒受了埋怨!”
小女孩不理会这些,瞪着水灵灵地大眼睛直看爹爹身后的小男孩,嫩葱儿的小手指着问道:“爹爹,这位小哥哥是——”
“哦!这就是爹爹的得意门生呀!”
“黄巢哥哥——?”
小菊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想像中的小黄巢哥哥是白白嫩嫩,修眉俊目的小天使!可是眼前的这位却是满脸的小巢孔,枣红枣红的脸儿,挺拔的鼻梁,一双虎目炯炯神气,熠熠含威,眉宇间的那股英气,使人不敢接近……。
曲菊隐看见小女儿疑惑的神色,笑着问道:“是啊!他就是我常常给你说起的小黄巢哥哥呀!怎么啦,不像么?”
小黄巢见了先生的女儿,禁不住她那双一汪秋水似的眼睛审量察看,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了!
小菊香被父亲说中了心思,脸微微一工,从遐想中很快回到现实中来!她眼前的这个,才是她敬慕已久的真正的小黄巢哥哥!可能是在她自己家里的缘故,她毫不忸怩地向前拉住小黄巢的双手,关切地问道:
“黄巢哥哥,你的脸上…害过病吗?”
“是,害过病!又跟坏孩子打架,好多砂粒粒都扎进肉里啦…。”
“砂粒还在肉里?不疼吗?”
“妈妈用针全拨出来了…。”
“哎呀呀,肯定很疼的!你哭了吗?”
“不哭!疼也不哭,心里恨欺负人的坏孩子,就不觉得疼了!”
听到这里,小菊香露出钦佩的神色——
“黄巢哥哥,你真像个大英雄呀!俺要是跟着你,也什么都不怕!黄巢哥哥,那个坏孩子是谁呀?”
“是学堂里的小霸王,吃屎老爷的外甥儿!”
“嘻嘻…,他叫什么名字呀?”
“叫喂饱哼——,肥得像头小胖猪儿!”
“嘻嘻……,吃屎老爷?喂饱哼?嘻嘻……”
“嘻嘻……。”小黄巢也被这位可爱的小妹妹天真的笑声逗笑了…
两个娃儿的拘束感渐渐消溶了!显得亲密无间,融融和和的。小菊香又问道:
“巢哥哥,你打得过小霸王么?”
小黄巢晃晃小拳头,说:“打得过!如果穷孩子多些,就更打得过他们啦!不过……。”
“不过什么呀?”
小黄巢扭头望望先生,只见曲先生正侍弄着花儿,菊香妈指指点点在说些什么,然后低声对菊香说:“先生说,当学生是不能打架的!要一心一意搞好学业!”
“巢哥哥,你真行!爹爹说,你学习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文武全才的!”
“不不,俺什么都没有学好呢!等……”
“巢哥哥,你也教俺练武艺好吗?等长大了,
俺帮你打坏人!行么?”
小黄巢惊喜地望着这位敢说敢作的小妹妹,高兴地说:“行——!俺教你。”
“你不保守?”
“不保守!俺弟弟,哥哥,还有小学友们,俺都教他们,好人练武的多了,坏蛋就不敢欺负咱们啦!”
“对!巢哥哥,你说得真好!走,到屋后的丘上去教俺,行么?”
“走——!”
小菊香和黄巢手拉着手儿,像两只欢笑的小鸟雀儿,飞野似的朝屋后的丘岭上奔去…。
先生和老伴望着他们,都抵嘴舒眉地笑了:
“哈哈……,真是两小无猜呀……!”
这山丘野岭好高啊!
两户孩子顺着蜿蜒的小道,好不容易才登上了
岭头!矮树野草,黄黄绿绿,野花片片,十分可爱……
小黄巢问道:“这丘岭有名字吗?”
小菊香道:“有,这岭叫陶丘。爹爹说,相传舜帝曾在此做瓦器、渔雷泽哩!呶,东南方向那先水洼,就是昔日的雷泽湖啦……。”
“哦呀呀!舜,可是古代一位好皇帝呀!原来他曾在这儿做过过,当过渔夫哇?”小黄巢感慨地说。
小菊香道:“这陶丘很美的吧?你看,登此可以远眺那滨河,陶水东流哪!看见了吧?远远的那两条白带便是呀!”
“噢——!看见啦,像仙女拖在地上的两条素绢飘带…!”
“巢哥哥,你再东看,还可以俯瞰曹州城内
的楼房房舍呢!”
小黄巢顺指看了,感触地说:“啊呀呀,真如
先生所说,登高而望远,一览旷野苍茫,尽观曹州景观,胸襟大阔……”
菊香道:“噢——!原来爹爹是有意让你来观景添文思的呀?哪——,你还教不教我练武艺呀?”
“教,教!菊妹妹,咱们先看看曹州城里的景致好么?”小黄巢此刻倒真的像大哥哥哄小妹妹似的说着。
菊香:“好吧!俺来告诉你,这些景致都是些什么所在!”
小黄巢点点头,很感谢的样子,双手扶着了小妹妹的肩头,顺着她的指头望去…
小菊香指点着:“巢哥哥,你看——!那处金碧辉煌的地方,是刚新建的《兴唐寺》!…呶,再往东边不远处,更高大的建筑物是《圣寿寺》!城东南角处的那座尖尖顶子的是《大中寺》…”
“大钟寺?那寺里的钟,很大的么?”
“不不,大中,是当今皇帝的年号呀!可能是寺中的长老,很感激当今的皇上!若不是他当皇帝能建起这么好的寺院呢?所以就起名叫《大中寺》啦…。”
小黄巢点着头:“嗯——!可能是的!这个皇帝为什么那样喜欢拜佛建寺啊?若是他能像古代的舜帝一样,那建寺院的银子都分给百姓,能买多少粮食和盐巴呢?”
小菊香听了,忽闪着眼睛沉思着,说道:“是哇…。”
“哎——,菊妹妹,城中那一座大门高楼也好威风呀!是个什么寺呀?”
“嘻嘻……。那儿不是寺院!里面也没有和尚,尼姑。”
“那儿是啥地方?不是寺院也那么豪华?”
“嘻嘻,那么是曹州刺史府!就是你说的‘吃屎老爷’的衙门!嘻嘻…”
“哈哈…,那是俺们说惯了的!不用问,喂饱哼也住在那儿的!”
“就是欺辱你们的那个坏孩子?”
“是的。”小黄巢若有所思地又说道。
“此时,他在做什么呢……?”
刺史府里,正张罗着盛大的酒宴。
宴会之中,几乎全是女眷!朱范和八位夫人姬妾,围着一位尊贵的夫人。那夫人的一侧紧偎着胖猪儿似的魏保衡!显然,这位夫人非同常人……。
“大姐,您从扬州远道而来看望小弟和保衡,一路辛苦劳顿!弟与心不安,特先敬你一杯,聊表心意!”朱范亲自把斟,恭敬这位夫人。
“妈——!舅舅敬你酒,干了它!”魏保衡
怂恿着说。
“衡儿,妈妈已不再饮酒!若是再犯病……”那夫人说。
魏保衡道:“舅舅,来!我替妈喝了!”
“好——!这小子懂礼明常,忠孝双全!好样的…。”朱范一夸,众皆大笑。
魏保衡小小年纪,居然一饮而进!众舅母又是一阵夸赞!保衡的母亲虽笑又怜地说道:
“衡儿,你年纪尚小,不便多饮!”
“妈——,没事!长大后做官,不会饮酒能成?”
“哈哈……,衡儿有出息,日后准能做个大官!”朱范高兴地拍着他的脑瓜儿说。
这时,酒过数巡,众人皆已醺醺醉意。朱范
的大夫人言道:“大姐呀!我家老爷早就提起的那件事,您今几个就应允办了吧!衡儿过继过来我是做舅妈的还不跟亲妈一样?再说,您也该为朱家留后的大事着想呀!”
保衡妈道:“唉——!按说我是朱家的人,看着朱家绝后,心中也是难过!自保衡他爹死后,我把保衡送来原有此意的。这次来…。”
朱范和大夫人等见大姐欲言又止,似有隐语未说,忙问道:“大姐,你这次来是否想办了此来?”
“是啊!可是这次来我见到九夫人身怀六甲,若是个男孩,岂不是朱家祖上有德?列宗庇佑么?衡儿过继之事,就等等再看吧!”
“哼——!青楼贱货,说不定是个什么种呢!
大姐!还是……?”大夫人一心想促成此事。因为外甥过继朱家,她还是理所当然的主母!“妈,什么叫过继呀?”魏保衡正在贪吃贪喝,听到谈的尽是他,不禁停下问道。
大夫人忙道:“衡儿,你说大舅母待你好不?”
“好!大舅母待我像亲妈!”
“好儿子哟!说的就是让你给我当儿子!你说行吗?”
“嘿嘿……,给谁当儿子都一样!只要给我钱花!”说着,他又去斟酒夹肉地大嚼大吃起来。
保衡妈道:“弟媳勿躁,且等等九夫人产下来看!过继之事早晚还不一样!”
朱范醉眼朦犹地说:“姐姐说的也是!”
大夫人不满地瞪了朱范一眼,说道:“那妖精若是个飞来的种哪?你就甘心当鸟龟?”
话未落地,厅外款款进来了九夫人!她面带假笑地说:“大姐哎——!我在房里翻来覆去地想;大姐千里遥远地来了!我就是不喝酒,也得陪着姐姐坐坐哟!不然,总不是个圆美事儿!这不,我还是来啦……。”
“哎哟呦,九弟媳,你可别动了胎气呀!”
“大姐,您就放心吧!我陪你说说话儿,这胎气反倒安稳些!若坐在房里,总觉得胎跳心不稳,好像外面有老鬼咒俺们娘儿两似的!”九夫人连说带捎,虽然听到了刚才的话儿。
朱范娶八房姬妾没一个怀孕见形的,眼下唯有
九夫人凸起了肚子,自然成了这刺史府中的功臣!谁敢和她碰硬?
大夫人当着大姑子姐的面,却有些咽不去这口气!觉得朱家的官儿是魏家给捐的!她本人是魏家的外甥女儿,从前连朱范也怕她三分呀!这些事儿外人不知,原来魏家是咸阳的世族宦家,历朝都有权赫之臣!到了魏保衡之父辈上,才开始渐渐失势败落,但是虎死骨架大,朝野之人对魏家仍敬畏着三分哩…
大夫人听到九姬妾用话儿刺她,正待发话回去!一个衙门书吏模样的人进来,她才不得不暂压怒气,“哼哼”两声坐在了椅子里。
那街门书吏禀道:“老爷,家中贵客内宴,本不该惊扰,无奈衙门中有了事儿,只得求老爷一句话儿!”
那朱范和魏保衡甥舅二人,只顾贪杯逗乐,都已有许多醉意!朱范昏目僵舌地向道:“要,要句什么话儿?说吧……!”
衙门书吏道:“老爷,是怎样的——,州府十大寺院虽已竣工,不料各县、镇,官员、绅士今日来了许多…。”
“他们,来,来干么?”
“都想建些寺廟呀!眼下聚在衙门里等候。我想老爷不便出去应酬接见,只好讨老爷一句话儿,看许不许…?”
朱范醉态怔怔地道:“好,好!建吧,建吧!普天下都建、皇上建…,节度使也建,州府建……各县、镇、村能不建?做官之道…上,上……!”
“做官……之道,上行……行,下效!对不
对?舅舅…?”魏保衡紧接着说。
“对对!好儿子……算是学,学通,通了,哈哈……。”朱范大笑起来。
众人也都笑起他们甥舅二人来。
衙门书吏皱了皱眉头,立即提醒道:“老爷,
银库败力已耗去一半还多!各县财力也有所不逮,尚若再建,恐怕…”
朱范瞪目道:“怕?怕啥!银子不多了,就再敛!每户再敛十两!建寺…修佛…,余下的填…填银库…,不就满了吗…笨…蛋…!”
小保衡也醉醺醺地嚷:“舅舅,舅舅…!敛了银钱,给我打个大金佛…,护身佛…,保佑我…中状元…!”
“好!好儿子……,就给你打个大金佛!”
大夫人此刻听朱范“儿长、儿短”地不停口,
心下高兴,飞了九夫人一眼,凑上去说道:“好衡儿,好宝儿,给你打上两个大金佛!
保佑我儿中状元!咹…。”
九夫人哪肯示弱,站起来指着朱范的鼻子道:“大老爷!你就少建个寺廟吧!哼哼……,攒些银钱留给你的后代根,算你真真积了阴德啦!外挎子事你就少揽挡些…!”
保衡的母亲听得出九夫人的话,心下不由不怒,“哼”了一声站起身,拉起小保衡,说道:“衡儿!娘有的是金子给你打佛像。外人的银钱打佛不灵验。”
……再说小黄巢在陶丘岭上教了一阵菊香练武!两小无猜便下了北坡。他们要寻些鹊儿蛋给菊香娘吃!这是小黄巢不知听谁说的,鹊儿蛋炸生姜,可以治咳嗽肺痨病。
下了丘北坡,他们一路寻来,倒也寻得了几个
喜鹊窝!可是深秋季节鹊儿已不再下蛋了。弄得两个小无猜心头扫兴,烦闷闷的。
他们正准备物坡回家。突然,岭下一所茅屋里传出两个孩子悲凄的哭声——
“妈妈…,你不能死呀!妈吗…”
“妈妈…。你死后俺们咋过呀…?”
茅屋柴门虚掩,小黄巢和菊香推门进去,只见一位中年妇人瘦骨嶙峋,面如黄纸,气喘断续,床边跪着一个十來岁的女孩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泪流满脸地哭喊着“妈妈”……
那妇人声如蚊鸣,手中紧握着一串铜钱,说道:“孩子!妈不行了……这钱……就不要再买药了……!”
“妈妈,你不能死呀!就再买一付药吧!你死了…我和弟弟怎么过呀…呜呜……”
“孩子……,妈没有别的心愿…,就把这钱捐了香火钱吧…,愿佛祖……保佑…你姐弟…!”那妇人话没说完,头一歪,手中的铜钱落在床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妈妈…!”姐姐疯狂般尖喊着。
小弟弟吓呆了!猛然又扑向妈妈,用力的摇晃着妈妈已死去的身躯,“妈妈……”
小菊香害怕地抓紧了小黄巢的手,两个人悄悄地退出了茅屋…。
“巢哥哥……,佛真能保佑她们姐弟吗?”
“不知道……”
小黄巢茫然地朝远处望着,那巍峨大寺的红墙绿瓦,似乎是血!是鬼魅的眼睛在眨动!他感到世上的一切都那么神秘,深奥,一切都笼罩着浓浓的雾纱……。
岭下的大道上,匆匆走来一人。看似步履缓缓,其实速度惊人的快……。
“大师——!”
黄巢拉着小菊香飞奔着递上去。
昪律放缓脚步,停下来问道:“噢——!是巢
儿呀!怎么没去读书?跑到这儿来啦?”
“大师,今儿个学堂休学,先生带我登陶丘岭来了!呶,这是先生的女儿菊香!”
菊香有些腼腆,却躬身施了一礼:“大师好?”
“好好!好懂事的娃娃!”昪律夸道。
“大师,你行色匆匆,要去哪儿呀?”小黄崇问。
“噢,老衲要去京城办事情的!”
“去京城?能见到皇上吗?”小黄巢问。
昪律闻言惊道:“怎么?见皇上有什么事呀?”
小黄巢像大人似的,神色肃然认真地道:“若见了皇上,就跟他说说。别修这么多寺院了!”
“噢——!为什么呢?”
“呶——!您看,这家孩子的妈妈都饿死了!病死了!仅有的一点钱还要捎香火钱!要是买付药吃,这位妈妈兴许死不了的……。”小黄巢泪光盈盈地说。
“是啊!大师,俺们去屋里看了的,好可怜的!”小菊香泪如涌泉附和道。
这时,茅屋内的悲凄哭声传出,令人心颤鼻酸。
“苦海无边……阿弥陀佛……。”昪律禅师眯自轻诵,摇摇头无声地朝远方走去……
却说这昪律高僧出了曹州,直奔西北!夜过浚县,晓穿鹤壁,莽莽太行山中,施展绝顶轻功,不几日,越晋入夜,飞渡无定河,来到龙
虎山下!
他熟悉道路,无须问径,自狭谷口拾级而上!端的是往事历历,浮上心头,感慨万千。不禁脚下生风,十步并一,扶摇直上……
令他奇怪的是,只见隘口不整,喽兵皆无!深山里,空荡荡风啸草嘶;山坳中,旷阔阔兔鼠狐藏……
来到山顶大寨,聚义厅已不复存在,隐隐看得出火烧焰焚痕迹!山寨已毁弃经年至多!
此刻是日暮乡关,不知何处?鹤去楼没,白云空悠。昪律禅师连自己也说不清是忧?是愁?是悲?是喜?
未到此地之前,他盼望着这里是人乘黄鹤去,空余黄鹤楼;也盼望着能见到挚友和皇叔。现在,眼前的景象是他希望所有的!可又不是他所想象应该有的……
大概人总是希望好的存在,坏的消失!昪律禅师沉吟了一会儿,又精神抖擞,飞身下山,连夜向京城长安驰去…
这一日,来到龙首原,已至皇城脚下。他见天色尚早,申时方交。未去寺院投宿化斋,随意寻得一个小小客栈,稍事休息。约摸亥时更鼓将敲,便悄悄改装蒙面,来到西内苑皇城之下……
霜天寒风,漆黑夜空,繁星点缀,更添几分冷意。
夜色中的紫禁城,风铃铁马,叮叮当当,角楼灯笼,摇摇晃晃;壁立十丈,森严守备!平常
人谁敢靠近半步?
这时,巡逻的御林军士甲明戟亮,荷戈带弓,
刚刚走过,一个夜行人几个起落,就到了紫禁城下的阴暗之处。他贴墙隐蔽,𡭄首上望,见并无动静,急忙施展壁虎游墙术,蜿蜒而上。接近垛口处稍稍一停,侧耳细听,一队御林军正朝此行来。他屏住呼吸,仰首使出个“墙上挂画”,一动不动地紧贴在墙上,如同一个大笔书写的“人”字,其功夫之深,令人咋舌…。
一位头领模样的待卫走到此处,偏偏停下来从垛口处探出脑袋,似是发现了什么,这一下可把夜行人吓出一身冷汗。上没法上,下没法儿下,稍稍一动,即是乱箭穿身之祸啊!正无计可施之时,一股腥臭秽物,酒气肉水泼头倒下!那御林侍卫呕吐不止,喷得个墙上挂画人脖脸满身…。
“哈哈……,张都统,你怎么来个哪儿进,哪儿出啊?”
“娘的,都是你们几个小子,硬劝老子多喝三碗!扑扑——!”那都统吐了几口,骂骂咧咧走了!
众御林军留下一串哄笑闹骂。
墙上挂画人心骂晦气,却不敢出声。听得走远,不顾收拾,忙伸出单脚,使一个“蜈蚣倒钩”,身如车轮翻转,轻轻飘落墙头!他缩身藏颈,像一只灵鼠穿横甬道,看看宫内墙下无人,蝙蝠轻飘,跃下城墙,进了紫禁宫城…
阴暗处他稍加收拾,顾不得细擦。辨方向,察路径,知道此时落身之处正是太极宫后,玄武门之东,随即沿墙向右首摸去…
宫中花丛楼树、山石玉栏,比比皆是。夜行人中借物隐形,鹿伏蛇行;时而窜蹦跳跃,时而飞檐越脊,每到一院,务必伏窗观看,似是寻找什么…。
他终于找到了——
这儿就是咸泰殿!上面果然悬挂《内圣寺》金匾。夜行人闪烁着睛光,金钩倒挂在大殿的飞檐𡭄角之端,弯身向内察观……。
……几个内寺尼正在梵香诵经,单调呆板的木鱼声。《千手千眼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文,音低无字缓,哀意浓浓,给寒夜平添了无限凄凉。
突然,《御立香伊闻圣僧成佛之位》灵牌,映入夜行人的眼中,字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浙…。
可以看得出,夜行人激动不已——
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黑纱蒙面的双眼溢出几滴清泪…
这字迹他太熟悉了!足足五年还多时间,他每日里都可以看到此墨迹笔痕…
他不禁脱口喊道:“四皇叔……”随即身子飘然落下,跌跌撞撞朝灵牌扑去…
“何方酒鬼淫徒?”五位内圣寺高尼闻得一股酒腥臭气又见一人扑来,忙以极快的身法站起,并组成一座梅花阵式,五把拂尘同时朝夜行人挥出,显然是内功修为高手。
挥尘落下,夜行人周身要穴被笼罩在漫天丝雨之下!他再也不能向灵牌扑去,不得不急挫身形,双袖朝上分拂,荡开拂尘,身躯急急退出殿门之外。
五位高尼如影附身,围攻更急。
内圣寺里里外外一片惊呼:“拿贼呀——,有
歹徒闯进宫啦——!”
无数宫中侍卫涌来…
无数御林军,高攀灯笼大炬围在水岸,如同白昼,箭如荆棘丛丛,紧搭弦上;枪刀如竹林排排,矛头尽指,呼声躁杂,杀声震天!
五圣尼仍布梅花阵、攻势加紧,旋转如风,招招凶猛!此时,又有两名将军跃入战团!正是龙虎寨大寨主,骁骑大将军唐龙彪和骁骑都尉阮成豹,唐龙彪手使紫金阔背大刀,如泼风骤的,神勇异常;阮成豹舞一根降魔杵似怪蟒缠身,力有千钧…
夜行人急斗中惊喊:“大寨主,二赛主!”
这呼唤尽管扯破了喉咙,可是在声浪暴起的此刻,龙如海啸中的一声断浆之响,很快淹没的无影无踪…。
紧紧围在身边缠斗的五位高尼,却听得真切,不禁一惊,一齐边斗边喊道:“外面有强人接应。快去派兵挡住,保护皇上…。”
夜行人见误会已生,深知此刻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再说一味地招架,倾刻间必有性命之忧,必须击败众人再现庐山面目…
“无臂贼,纳命来——!”
唐龙彪此时一声暴喝,似晴空打了个霹雳,紫金阔背刀挟着金风,当头劈下!
夜行人惊呼一声:“啊呀呀——”他知道这是唐龙彪最凶猛的一招杀手,若不奋力还击,必丧命刀下。他猛提丹田真力,铁神神功使出十成力道,一股罡风迎上,坚硬如铁,震飞了金刀,唐龙彪的身子也飞了出去……
只听“轰”的一声响,唐龙彪头撞假山,山例人亡,一命呜呼!
夜行人大叫一声:“不好——!”
原来,他从未和唐龙彪交过手。龙虎山上匆匆一会,暢谈无几,只知他身材凛凛,力大无穷,武艺高强,却不知他纯属外家横练功夫,没有内功修为,加上今夜唐龙彪饮酒过度,哪还有真力使出?…”
再说,这用足了的十成铁袖功力,可摧石断碑,罡气挟电,唐龙彪如何承受得了?
他危急之中匆忙发动,铸成大错,早已悔之晚矣!
阮成豹一见此状,怒若凶狮,大喝一声:“啊呀呀——!无臂贼,偿我大哥命来!”降魔杵拼命挥上,声起杵落,不料一老尼被罡风荡开,正中杵下,阮成豹收杵不及,只听一声残叶,又毙一命!
“不好啦,国舅爷被打死了——!”
“主持圣尼被贼人杀啦……!”
“拿贼呀……!”
夜行人听得一怔,知道祸已闯大,长叹一声,一鹤冲天,正欲跨房越脊遁去,此刻乱箭齐发,密如骤雨!却不知夜行人性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