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屠无辜,夜行刺事惊飞刀人
夜幕初临,玉兔已高。
孟冬残秋,月色都是皎洁银辉,给曹州蛮荒郊野撒下寒光点点,冷意片片!平素爱唱的蛐蛐儿蝈蝈儿,可能是抵不住将冬的秋冷,也不知躲往何处去了……?
黄巢六兄弟出得村来,沿着官道一阵急驰之后,又轻蹄缓缰,眺望着远方,不紧不慢地搜寻着情况行进……。
“二哥,咱们出村已有三、四里路程了吧?”黄钦估摸着说。
“是啊!咱们准备迎出多远哪?”大哥黄存问道。
“奶奶个孙儿!林言这小子也没探准官兵啥时来?不然的话,顶个准头!冲杀一场多带劲!”四弟黄揆骂骂咧咧地说。
黄巢没有理会四弟的胡说乱语,抬头看看星辰,却反问黄存说道:“大哥!你估计,这时辰村中盐户各家撤离的怎么样了?”
黄存应道:“难说!搬家这事儿,易吗?”
黄钦说道:“是啊!二哥,搬家撤离的事,各家时间长短上不一致!咱们应该选个地势,官兵来了就阻他们一阻!不然再逗他们跑几圈……。”
黄巢点头说道:“五弟说的是!这样,大哥你回去看看大家!再催催大伙儿!我和兄弟们在前面的土岗上鹰嘴囗设下埋伏等你!快去快回!”
“好吧!”黄存拨马回村。
众兄弟催马又朝前方奔去……。
通往曹州的官道上,铺满白沙,蜿蜿蜒蜒像一条巨蟒!月色洒在上面,闪烁出沙砾的银光,似是微鳞片片……。
前面不远处有座荒山岗,高约十丈!官道从中间劈开通过,对峙而立,势如咽喉!土崖上巨木挺伸,活像鹰雕张口,欲垂首叨啄白蟒……。
两边的土山上尽是些荒草杂树,虽然叶落草枯,但却有齐腰深浅,却是个隐身埋伏,阻击官兵的好所在!
黄巢对众兄弟们说:“走,咱们把马匹放在北面的灌木丛中,上山上望一望去!”
“哎!二哥,为什么要到岗子北边?放在南边不是便于往姐姐家撤退吗?”黄秉问道。
黄钦笑道:“嗬嗬!这还不明白吗?放马北边是为着引逗敌人!你若打一阵子就往南跑,岂不是引火烧身?让官兵追上爹娘吗?”
“嗨——!我真笨!”黄秉拍了自已脑勺一巴掌。
众人把马匹隐藏好,就往山岗上爬去。
三弟黄邺说道:“二哥,今夜里,咱们跟上山落草差不多!”
“哈哈哈!”众人一阵笑。
黄揆道:“若是官逼民反,真的上山落草!二哥为王,五弟的军师,大哥的粮草官!怎么样?”
黄秉问道:“四哥,你呢?你当什么?”
“我啊!我当先锋官,领你们攻州掠府,冲杀打仗!”
众兄弟说说笑笑,全然没把官兵剿杀盐户的事放在心上,因为贩私盐为生,杀杀打打,逃逃离离几乎是常有的事儿……。
登上高岗,放目远望,猛然见曹州方向尘埃滚滚,正飞快的朝黄庄方向压来!
黄揆嚷道:“嗬!这些王八羔子,送死来的还真快!八成是阎罗判官催的急?”
黄钦道:“莫慌!这些鸟兵稀松软蛋,不搁打的!只是大哥还没回来呢……!”
黄巢回首朝村中方向望望,镇定地说:“若是村中盐户全部撤走,咱们就不招惹他们啦。”
“二哥,那也得冲杀一场,宰些狗东西解解恨!”黄揆说道。
“对!老幼都撤走了,没啥挂牵!杀杀狗盐巡也痛快痛快!”
黄巢正要劝阻众位兄弟,忽然黄秉叫了一声:“大哥回来了!”
黄存飞马赶到,奔上山顶。黄巢问道:“大哥,盐户们撤离的怎样啦?”
“爹娘早已撤走,还有几家盐户因舍不得几石盐,慢了些!怎么?狗日的官兵已经赶上来了?”
黄存望见了渐渐而近的曹州兵,简要的说了情况。黄巢想了想,镇静地对弟兄们说道:“摘下弓箭,先阻挡他们一阵!”
众兄弟听了,各自摘弓搭箭,占好有利位置,望着匆匆而来的盐巡和官兵府卫等等,看看已不足百步,黄揆却叫道:“嗬嗬!来的还不少哪?足有一百多人吧?”
“嗨——!每人只能分摊十八个!一个也不多!”精明细致的黄钦早已数清了人数,回首告诉大家。
黄揆急道:“二哥,猎不猎?猎吧!”
黄巢道:“莫急!等我号令!”
官兵和盐巡也没有分编成队,只是顺着大道,一路奔来,渐渐到了鹰嘴道上,只见一个骑马的都尉模样的人嚷道:“喂!谁知道?离盐盗窝黄庄还有多远?”
“禀都尉,还有五里路不足,四里多一点!”
那个被称为‘都尉’的头儿听了,高声喊道:“跑步前进!别让盐盗们闻风跑了!少捉一个就少得几十两赏钱呐——”
“走!快点呀!”众官兵盐巡跑动起来。
“射——!”
黄巢喊了一声,当先拉开弓弦,瞄准一箭,朝那个都尉射去……。
众兄弟听得号令,几乎是同时,“嗖嗖”弓弦声响,箭如飞蝗!
且说那都尉武功不错,辨风听声,见得一箭疾射自己面门,脑袋微偏,“唰”的抽出腰刀,迎面拔出!“啪”的一声,箭矢拨开,只觉手臂一麻,身旁残叫声起,却射倒了一名盐巡头目……。
六支利箭,无一虚发!撩倒了六具尸体!吓得众官兵“哗啦啦”退后数丈,纷纷惊恐叫道:“啊呀!鹰嘴口有埋伏啊……!”
喊叫之声未落,又有箭矢追来,“扑通通”又是躺下数人……。
黄揆高声大笑起来:“哈哈……!本大王是神鹰转世!专候在这里叨你们官兵兔崽子的!上来呀!啊——?”
“神鹰王?”
“是土匪山大王劫道的!”
这时,黄巢发现岗下只有一人没有后退,是那个都尉!他跳下马来,舞动几个刀花护体,高声叫道:“好!好射;好箭法呀!既然号称神鹰王,敢下来与我一战么?”
黄揆见了骂道:“你奶奶,有本事你上来呀!神鹰王想吃你的兔子肉哩!”说着:“嗖嗖”射出两箭,直奔那都尉而去!
那都尉被骂,惹恼了火,拨开这两箭,吼叫道:“上!随我攻上去,先擒了这几个毛贼——!”
吼罢,当先冲上,众兵丁盐巡也嚎叫着攻来!
六兄弟动了杀机,纷纷骂道:“官贼!你们活的不耐烦了!谁上来谁先死!”箭飞如蝗,连珠射出,兵卒嚎叫着滚下岗坡许多,又胆寒心怯地退了下去!
那都尉却像发了疯魔,仍舞刀向前,一边拨打箭矢,一边狼嚎豺叫般的喊骂道:“什么屌神鹰王,是江湖好汉么?有本事敢和封二刀单独一站吗?……。”
“封二刀?是封金壁?”
黄巢脱口而出,随即握紧了冲天剑柄……。
黄揆不知就里原委,见这都尉好斗成癖,武功不错,也激起他生性好斗的秉性,只不过容不得他的叫骂!他插弓拔刀,也大骂道:“什么屌风儿刀?雨儿刀的?神鹰王不屑和你斗!四爷上要会会你!”
骂着,黄揆挺身就要跃下山囗!去独战那都尉!
黄巢见此,怒火骤息,冷静入心!他一把拉住四弟黄揆:“四弟!此人是昪律大师的仇人,也是父亲的仇人!早晚由我杀了他……。”
“哎——?你杀我杀不一样么?二哥,放开我!”
“不?此人武功高强!……再说,咱们的使命是……!”黄巢死死地拉住了乱蹦乱跳的黄揆……。
黄钦也上来拉住黄揆,说道:“四哥,今晚不是斗勇斗胜的时候呀?不知村中盐户是否撤离,咱们强射一阵,也该引他们转上一圈了!最好不让他们进村祸害乡亲哪!”
黄巢说道:“五弟说的对,咱们强射一阵就撤!这封二刀由我射死他!”
“也好!二哥神箭,你就射他的嘴巴,别让他骂人!留下活口给我,改日让四弟斗杀了他!”黄揆停止了踢蹦,高声嚷道。
“好吧!”黄巢说着,弓开满月,使出了神射本领,“嗖嗖”一连九箭,箭头咬箭尾,一条水线似的激射而去,直穿封二刀正在叫骂的嘴囗……。
封二刀见箭射稍停,叫骂着正向岗上扑来,忽听强弓弦鸣,“嗡嗡”作响,九只利箭破空嘶鸣,奔自己一人而来,激灵灵抖擞精神,挥动紫金宝刀,使得风雨不透,只见箭杆被劈成粉碎,全无一箭射中!不过,他也竭尽了全力,臂膀酸麻,不得不后退下去!囗中仍在叫道:“好,端的好射!不愧是神鹰王!封二爷非要和你比试刀法不可!”……
众兄弟看得发楞!黄揆也朝着山下叫道:“好!你的‘风儿刀’还真行!改日一定让你尝尝我的雷公刀!”
黄巢见封金壁果然武功不凡,刀法怪异!暗叹,怪不得昪律大师和父亲俱被他所伤……!
此时,他见封二刀又退到岗下,正是机会;心下一转,对众兄弟们喊了声:“咱们走——!拖这兔崽子转几圈儿……!”
兄弟们飞身下崖,黄揆是最后一个。临下跳时又朝南面山下笑道:“哈哈……‘风儿刀’!爷爷今日不陪你玩了,要回大寨去喽——!”说罢,也跳下北崖,骑马飞驰而去……。
封二刀听得气炸了肺,跨上战马,领兵尾追猛赶……。
就在黄巢引逗官兵兜圈的时刻,曹州刺史府里,朱范和魏保衡甥舅二人也在兜着圈儿,引逗埋伏,各使心机,十分逗人……。
只听朱范说道:“保衡呀!舅舅的升迁之事,就全靠这只金蛤蟆啦!这可是老舅舅最最珍贵的家传之宝呀!你可不能拿出让公主玩哟……?”
魏保衡道:“哎——,老舅!你夸的天花乱坠,活蹦乱跳!这金蛤蟆到底什么样啊?你难道还害怕外甥真的给你拿去把玩了不成!拿出来看看嘛!”
朱范道:“不行!你小子的脾气儿,老舅知道!你须得起个誓,我才相信!”
“好好……!我起誓,起誓——,我保衡若要贪了老舅的家传之宝金蛤蟆,就让佛祖惩罚我,不得好死!行了吧?”
“行,行!哎——!不过,你还得加上一句!”
“加一句什么?”
“加上一句,一定要进献给皇上!说我好话!”
“行行!保衡一定进献给皇上,说我好话!不不,说你好话!”
如此一阵反复,朱范才进得密室,携出锦盒,拿出金蛤蟆来让他观瞧。
保衡见了说道:“哎哎,它怎么不张嘴睁眼,蹦蹦跳跳呢?”
朱范道:“不知你佛灵子有没有这么大的缘分?快烧香磕头呀!”
“是是!烧香,磕头!”魏保衡深信不疑,慌忙燃香跪拜,口称:“金蛤蟆,显显灵!张张嘴,鼓鼓眼!……。”
谁知磕了半天,那金蛤蟆还是一动也不动。
魏保衡惊道:“怎么?佛灵子和你无缘?”
朱范说道:“怕是你我皆没有这种缘分!这金蛤蟆难道只与当今皇上有缘,专司国家动乱大事?”
魏保衡道:“哎——老舅!你就别卖关子啦!万一此物不灵,反而坏了我的官位福贵!我不干了,不干了!”
“哎哎——,老舅怎能给你卖关子呢?你看——。”说着朱范走到堂前桌上,轻轻一震桌面,那金蛤蟆果然睁眼张口,往前猛地一跳!真的是活灵活现!
“哎呀呀——,果然所言非虚!舅舅,你怎么从前一次也没跟我提起过?”
“跟你提起?你小子早给我偷跑了!这金蛤蟆是你外祖公临死才传给我的呀,连你妈也不知道的……。”
“是吗?”魏保衡捧起了金蛤蟆,真有点爱不释手!
忽然,魏保衡担心地又问道:“舅舅,万一国家有了动乱大事,这皇帝也缘分不够……,金蛤蟆不灵验咋办?”
朱范道:“你小子怎么半个心眼也没有?哼!……。”
“那该怎么办呢?”
“你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子?做点手脚嘛!”
“哦呀!不,不行?这事只有笼络住太监总管才行!不过……,这可是猴抓老虎腚,有点危险性的事……。”魏保衡有些畏缩犯难的样子说。
“嘿——!你小子还想执撑朝中大权哩?连这点胆子也没有,成不了大气候!算啦,算啦!拿来让老舅收起来吧!”
“老舅!别别……,让我再想想嘛!”
“保衡!这事儿办得好喽,对咱爷俩都有莫大的好处呀!你若掌了朝中大权,有了机会,大唐还不是咱的天下?到时候,你这佛灵子……嗨——!老舅一大把年纪,为的啥?还不是为着你……。”
朱范絮絮叨叨一番话,像一支强烈的兴奋剂,注入了魏保衡的心中!他想了想,一拍手中的金蛤蟆,点点头,高兴的叫道:“哎——,有了……!”
“是啊!你小子只要肯费心机,办法准行!”
“哎——,老舅,你可不要小子,小子的喊顺了嘴呀!若是让公主听见,你又得现吃亏!”
“是啊,是啊,眼下可得罪她不得!……。”
“哈哈……!”魏保衡却得意地笑了起来,随后就收起了金蛤蟆!
“你这小子!”朱范又笑骂了一句。
这时,差人进来禀道:“老爷,封都尉剿拿盐盗回府啦!活捉二十多哩!”
“噢——?这封都尉果然好本领哇!”朱范说道。
“那还有的说?没有高强的本领,徐州刺史能送给我当保镖?若不是看你圣旨压头,曹州盐盗武艺高强,我舍得再送给你当都尉?”
朱范看看天色,不满地说:“嘿?别吹乎!都半夜啦,才拿几个盐盗回来?若真是本领高强,也费不了这么长时间呀?”
“嗬——!老舅,你别忘喽?黄庄可有个落榜的文武双状元黄巢呀!天下武举没有他的对手!封都尉杀了半夜,得胜回来,本领还小吗?”
“若真是这样?这封都尉确实也不简单!”
“是啊!老舅,我送你如此重的礼物!你拿多少钱谢我?”
“啊呀?你还要钱哪?”
“怎么?不要钱?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呀?”
“好好,五十两不少吧?”
“不行、不行!一个大活人,又是武功高手,只给五十两?算了吧?你就再拿一万两吧!”
“哎呦——,你小子真狠呀!”
“老舅,不是保衡狠,我可知道你捞钱的能耐!你说,抓一批盐贩大盗,盐铁转运使能赏你多少钱?不算你虚报的数!咹——?”
“好好!天不早啦,明早还要升堂!睡觉去!”
“睡觉?哎呀,我的妈呀!这么晚回去,公主又要床前罚跪,骂个狗血喷头,驴血洗脸,王八血喂祖宗啦!咋办呢?救救……!”
“舅舅?老舅少不了摊一半!”
“什么?”
“挨骂呀?”
“我干脆不回去了!让她骂吧,反正听不见……。”
“哎哎——,不行,不行!白天让她当面骂更丢人,你先回去顶着……。”
朱范想到公主,心中害怕,忽然又想起一事,慌忙说道:“哎哎……,你先别走!金蛤蟆先放在我这里吧,回京时再让你拿……。”
甥舅二人说说闹闹,将近半夜,总算静止下来!魏保衡蹒蹒跚跚,装着喝醉酒的样子回去了……。
……
第二天。
刺史衙门擂起升堂鼓,三班差役高呼堂威,朱范和魏保衡身着官服,威风凛凛上得堂来,分坐正堂!
新任都尉封金壁向前交差,说道:“禀驸马,刺史老爷,曹州都尉封金壁回衙复命!”
朱范道:“封都尉,捕回多少盐贩盗贼呀?”
封金壁道:“老爷,昨晚夜剿城西黄庄,中途在鹰嘴囗竟遇上强盗‘神鹰王’的埋伏阻截!属下拼杀一阵,强贼逃遁!又杀进黄庄时,盐户逃走了不少,没来得及跑掉的捕来二十余人!属下猜测,可能是府内走漏了风声。”
“啊——?神鹰王?没听说过有此强贼呀?这走漏风声又是怎么回事?”
朱范说着,朝三班差役巡视看去,众差役挺首凸胸,呆若木桩!林言心下担扰,不禁朝堂上飞白了一眼,又立即正目侍立,罔若未闻。
魏保衡说道:“是啊!曹州地面上怎么又出了个神鹰王?而且离城如此之近,哪?哪还了得?舅舅,你是怎么搞的呀?”
朱范道:“不对,不对!这可能是盐盗有意堵截!胡吹海谤什么神鹰王,鬼雕王的!曹州地面,除了冤句县边界上,三不管的地方有个毕狮子,李憨子和秦彦,许勍三处草民小贼之外,曹州府附近哪有什么强贼?以封都尉的本领……?”
封金壁道:“不!那强贼神鹰王的武功不弱!个个强弓神射,骑术高超!若不是属下以剿杀盐道为重,也能擒拿于他!请老爷放心!”
魏保衡道:“好!封都尉,你英雄了得!曹州清匪之事全靠你啦!日后本驸马再升擢你!”
“是!谢驸马器重!”
朱范道:“好啦,好啦!带上来捕回的盐盗!”
堂威呼起,森严骇人。众人看去,押上来的竟是瞎二婶,跛四爷等一班残疾孺弱百姓!
朱范呆了,看看魏保衡,似是问道:“这就是封都尉的本领?”
魏保衡明白老舅的意思,咳嗽了一声,拍响惊堂木,大声喝道:“大胆刁民,本驸马钦差问你!你们盗贩多少私盐呐?”
跛脚四爷虽然耳聋。却听的真切,向前说道:“钦差老爷顶上有青天,您看我等瞎的瞎,瘸的瘸,老的老,小的小,是贩私盐的人吗?”
“是啊!老爷,我们像贩私盐的人吗?”
众百姓纷纷嚷道。大堂上嗡嗡乱响!
朱范瞧得心烦,大声吼道:“休得乱嚷!休得乱叫!封都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金壁禀道:“老爷,他们家里可都有不少盐呐!”
“什么?把脏物抬上来!本官要验证下!”
众盐巡抬上几袋子盐,正是黄家兄弟送给这些孤寡老人的!众盐巡证实,确是从他们家搜出来的!
朱范见了吼道:“大胆刁民,赃物俱在,还能抵赖吗?按大唐刑律,贩盐一抖,打二百杖刑!你们的赃物都超过啦!按律当斩!”
众百姓嚷道——
“这是人家盐户送给我们的呀!”
“是啊你们抓不到盐户也不能拿我们孤寡老幼顶罪哪?”
“胡说!这盐昂贵如金,盐贼舍得白送你们?肯定是你们儿子,孙子贩来的!”魏保衡吼道。
朱范听了说道:“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抓到你们的儿子,孙子照样砍头!让你们断子绝孙,看看还盗不盗盐!”
“哎呀!老爷,你们可不能坏良心呀!我们可都是鳏寡孤独之人哪!”
“是啊!俺们若有儿孙,不也逃走了嘛!”
“冤枉啊!老爷,青天大老爷……。”
朱范和魏保衡对视了一眼,魏保衡叫道——“押入死牢,天到午时斩首示众,奏明圣上!”
跛四爷这时听清了他的宣判,一下子跳到案前,指着魏保衡的鼻子骂——
“狗官!你们坏了血五脏良心!老汉死了,也要向佛爷告状!向阎罗喊冤……!”
“押下去,押下去!”朱魏二人气急败坏。
众老少妇孺被推搡而去,跛四爷等人的骂声还不断传来——
“狗官!你们要断子绝孙!”
“狗官!我操你八辈祖宗——!”
……
回头说昨夜黄巢率五兄弟阻截官兵之后,跳下鹰觜囗,向北兜起了圈子,那好斗成癖的封二刀,单人独马,一路猛追,看看身后官兵盐巡丢了老远,不由停下马来!
黄巢见了,回身喊道:“喂——,封二刀!神鹰王要在北河滩和你决斗,取尔性命哩!”
黄揆说道:“对!二哥,就在这里宰了这小子算啦!”
黄钦道:“不!大队官兵很快就要赶来,一时难以杀掉此贼!父母正挂着咱们哪!”
黄巢说道:“五弟说的对,改日瞅机会杀他!今日先逗他转转,掩护村上盐户要紧!”
那封二刀听了挑战,按耐不住,又待催马追去!这时跑来的盐巡头目气喘嘘嘘,提醒道:“封都尉!这六个小子是引诱咱们哪!驸马和老爷是让咱们去西黄庄捉盐户的呀!”
“不好!上当了!”封二刀猛然醒悟过来。
继而,他又喊道:“神鹰王!你跑不了的,本都尉身在曹州,就没有你的立万称号之地!”
喊罢,带领官兵盐巡而去……。
黄巢笑道:“嗬——,这小子还有三个半心眼儿哩,好吧!咱们也快去追赶爹爹去吧,别出了意外!”
众兄弟也绕圈南去,直奔冤句姐姐家……。
赶到冤句县冤庄村的姐姐家里,天亮还早,众人忙着草草安顿一下,天色也渐渐泛红了!
爹爹和姐夫、姐姐正商量建房的事——
大姐说道:“爹,紧挨村边有俺二亩沙碱地,反正也成不了好庄稼,就在那里建房吧!”
黄存说道:“大姐,你家耕地不多呀!”
黄宗澹道:“哎——,这倒没什么!反正咱得买宅院,既然是薄地,又靠村边!咱就建在那里,我再给你姐姐几十两银子,让你姐夫再置几亩好地嘛!”
“岳父,这如何使得呢?……这……?”姐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为人厚道,因此还被村民举为里正哩!只是不会讲话……。
黄揆逗道:“姐夫,今后咱在冤庄安家,买了地,打了粮,大伙还得同吃哪?”
“是啊!姐夫。你乐意种地,就给你多买些!”
黄巢也道:“姐夫,咱们今后有饭同吃,有钱同花,均平不好吗?”
“好!好!均平好,均平好哇!”姐夫被逗的高兴起来,大家伙也都乐了!”
随后,大家便前往村南边去看地皮,准备立即动手建房!黄巢给父亲商量了一下,便派五弟黄钦去了曹州,主要是看官府的动静和林言的情况!黄钦便化装去了……。
天黑时分,黄钦急急赶来,面色蜡黄,进门就大声说道:“爹,哥哥!不好啦……!”
“怎么啦?五弟?”
“钦儿……?”
“五弟,发生什么事?慢慢说!”
众人一片惊慌。
黄钦道:“我今日进城,看到被处斩的二十余口,全是咱黄庄的爷们儿!”
“都是哪些人?”
“爹!是咱们送的那些盐害了跛脚四爷和瞎二婶他们呀!”黄钦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钦儿,莫哭!说详细些!”
黄钦抬起泪眼,讲述了进城看到的场面——
日近中午时分,黄钦一身游侠打扮,肩背行囊包袱,腰胯宝刀,风尘仆仆进了曹州南门。正行间,忽闻南门大街人生噪杂,官府差役猛打净街锣,叫喊的声嘶音哑……
“老少爷们,士农工商!该闪道的闪道,该回避的回避!要处斩贩盐盗贼喽——!当当……!”
接着,后面是队队官兵开来,刀枪如林,衣甲鲜明!随之是盐巡押解,号衣红帽!二十多名五花大绑的所谓“贩盐贼”,一个个老弱残疾,衣服褛烂,血肉模糊;跛脚四爷走在前头,沿街一路骂来!瞎二审白发苍苍,被绳索牵着,磕磕绊绊,冤声连天……。
身穿红衣坎肩的刽子手,扛着鬼头大刀,帚眉环目,糟鼻血口,黑毛熊臂,狰狞骇人!
封金壁软甲官服,威风凛凛,鹰目如电,凶神似的骑着高头大马,悬挂黄金宝刀压阵!左右簇拥的全是曹圳府勇猛将官!马蹄铁印敲碎了路面上的石子……。朱范乘着大轿,前呼后喝,亲自前去监斩!
街上围观的百姓,无不低头垂泪,目不忍睹!黄钦在人群中挤着,翘首张望……。
处斩行刑的队伍一直开到城南郊的乱葬荒岗!岗下是深壑臭沟,骷髅累累,尸骨横竖……。
朱范停轿,在高处的椅子里坐下,只待时辰一到,立即开斩……。
黄钦如疯如狂地奔来!他拨开人群,一下子呆在那儿——!
他看到了跛脚四爷,瞎子二婶那些慈爱的乡亲!想起了童年时代受到他(她)们的百般抚爱;眼泪禁不住涌满了两眶,遮挡了眼前的一切……。
跛脚四爷的嗓子已经嘶哑了!他还在不停的高声叫骂——
“狗官!你们滥杀无辜,天报应!地报应!老汉变成厉鬼,也要闹你个六宅不安,鸡犬不宁……!”
瞎子二婶两眼翻向天空,泪如泉涌,嚎啕哭诉:“老少爷们乡亲,天上的神灵菩萨听听吧!是人家盐户行好修德,看俺们可怜,送俺们的盐哪——!你们冤死好人哪……。”
观斩的百姓骚乱着,落泪低骂——
“冤死的尽是好人呐……!”
“哎——,这世上又要添这许多冤魂野鬼了!”
黄钦的手攥进了刀柄,剧烈的颤抖!
“斩——!”
一声锣鼓敲响!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大刀……。
人声惊悸惨叫,如鬼哭神泣!黄钦不禁叫了声:“四爷——!”
……。
黄钦大声地哭喊着:“二哥,弟兄们!是咱们害了乡亲!要为四爷他们报仇!报仇呀——!”
黄巢恨恨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黄揆大叫:“我要杀上曹州府——!”
“找狗官算帐去!”
“血洗刺史府!活剥封二刀!”
“去跟他们拼了吧!”
众兄弟愤怒的吼叫着……!黄宗澹的泪无声地流满了颤抖的胡须,又洒落在胸前……。
黄巢双目喷射出烈火……。
夜降临了,霜无形无息的落下,格外的寒冷!
刺史府里,摆上了丰盛的酒宴!
昪律禅师突然双目圆睁,暴射出愤怒的烈火……。
封金壁刚刚跨进客厅,也双目暴凸,露出仇恨的凶光……。
两个人无声地相视相对,一言未发,一动未动!
朱范见状,惊疑地问:“哎——,这是怎么啦?你们认识?似曾相识?”
魏保衡笑道:“不可能吧?嗬嗬……,大师是给他相面的吧?封都尉福相如何呀?哈哈……!来来,我来介绍——!”
这时,两个人才稍稍缓和,各自向驸马爷颔首,昪律禅师低诵一声:“阿弥陀佛……。”
魏保衡转首向封金壁道:“啊啊——!封都尉,这位禅师就是大唐十位大德高僧之一,御赐金牒,活佛匾的昪律大师!开元寺方丈!我的师傅!咹……?认识了吧?待一会儿再让师傅给你相相面,占一卦……!”
封金壁这才看到昪律胸前的《大德金牒》,气焰顿消,戒备的后退半步,疑惑的说道:“昪律?……他!他不是黄……?”
“不不!他不是黄巢的师父……,是我的师父!”
魏保衡又对昪律和尚介绍道:“大师——!这位封都尉——封二刀!是我的保镖!为了曹州清匪,天下太平!我就先让他在曹州任兵马都尉!今后也是朋友喽——?”
“阿弥陀佛。”这一声佛号送出昪律禅师也长长泄出一口憋久的气息!
封金壁松开了紧握腰刀的手,抱拳施礼言道:“大师……,多有得罪……!”
“阿弥陀佛。”
昪律禅师又是一声佛号诵出,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下子荡然无存,这时,漆黑的院外檐下,一个倒挂的蒙面人也不禁轻舒嘘吐,继续睁大了疑惑的目光……。
此刻,只见变昪律禅师翻动一下眼皮,又微微阖盖,缓缓说道:“若人罪能悔,悔己莫复忧!悔恼火所烧,证觉自此始!如是……心安乐……!”
“怎么?你们两个从前有怨?有仇?”魏保衡闻言惊问,目光直视封二刀。
封金壁嚅嚅道:“附马爷!这……二十年啦,这个……。”
昪律接言道:“阿弥陀佛——,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既以心悔故,不应常念着……。
“啊——!大师?大师海涵……!”封金壁不迭揖道。
“哈哈……!大师真是佛心大若海呀!”
“是啊!佛心向善嘛!这真的不成朋友了吗?”
朱范和魏保衡交头赞道。
这一个“友”字还没落地,早气坏了房檐下的夜行蒙面人!“唰唰唰”,他愤怒地甩出三把飞刀,分别刺向封金壁,朱范和魏保衡……。
“哎呀,不好!”封金壁一把挡住飞刀,欲救朱魏二人,以势不可及!正焦虑中,只见昪律禅师袍袖挥起,一股罡风荡出,飞刀走偏,直没入紫檀桌中……。
险情未解,“”嗖嗖嗖”又是一连六把连环飞刀。继续分刺三人!
封金壁展动身形,避开向前,惊呼:“神鹰王!神鹰王的手法力道!”他拼命去接飞向魏保衡的两把,不料刀穿双手,鲜血直滴……。
昪律大师又增发十二成功力,去救朱范!飞刀破袖入地,不见了踪影……。
魏朱二人早吓得钻入桌底。两颗脑袋撞的山响!哪还顾得头疼?惊叫:“刺客!拿刺客!”
封金壁不顾手伤,拔刀出鞘,飞身上房!兵卫早已涌来,只见一道黑影如飞遁去,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神速……。
封二刀生怕两位官长再出意外,不敢远追!下得房来,呀呀乱叫:“是神鹰王!没想到他飞刀功夫也如此高绝!这人究竟是谁呀……?”
昪律大师心中明白,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只是一声:“阿弥陀佛……!”
冤庄。
黄宗澹和众兄弟挑灯坐夜,众皆无言!突然房上一声响动,院中轻飘飘落下一人……。
“二哥?回来啦!”
推门而进的果然是黄巢!他解下黑巾,轻嘘长气,随即便去脱去夜行衣装……。
“二哥,得手没有?”
“宰了他们没有?”
“唉……,真真想不到呀!……。”
“怎么?没有成功?”
“巢儿,说清楚些!”
“哼——!没想到大师竟和仇人封二刀……化干戈为玉帛!还救了朱、魏性命……?”黄巢愤愤的说着。
“噢——?”众皆不解。
黄巢讲了夜行刺的概况,众兄弟纷纷指责大师糊涂!没有血性!父亲黄宗澹却道:“唉!身在佛门之人,总是这样!他是一身向善,不忍看当面杀戮……!可是,又怎能跟耿耿二十年的断臂仇家,言归于好呢?……唉——!”
“哼——!佛,佛,佛!难道血海大仇也要化解?……。”
黄巢双目圆睁,弹剑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