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剑之黄巢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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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借题上书,曲菊隐血箭洒金匾

    这一年的秋试贡举,在迎佛骨喧嚣尘上的闹声中总算开场了!

    整个长安京都还在狂热的沸腾着……。此等国家大事,显得是那样的轻渺溪泊,无足轻重!

    街谈巷议,人们仍然是佛长佛短!绝无人提及科举半句,一切都在鸦鸦息息地进行……。

    黄巢走进考场,意想不到这里竟是那样的静!

    举子们在无声无息的整理着笔砚……。

    偶尔有人几声咳嗽,也自觉得太不该发出!急忙忙掩口而止……。

    黄巢找到自己的位置,杂役们已开始颁发考卷了!考场太静了,死一样的沉寂,差人也不像往常那样喳喳呼呼,大喝小斥地制止喧闹,安定秩序。默默地,就象殡仪馆的执事们,给每个吊唁者分发着一条条孝布……。

    黄巢展开考卷,拆看命题,不由得直勾起眼睛,怔呆在那里!这题目竟是《颂佛》……?

    《颂佛》,《颂佛》,《颂佛》……。

    两个楷书黑字越来越大,在他的眼前渐渐化成无数活生生的情景画面镜头……。

    ……辛苦劳累一生的母亲在拜佛!从年轻时代一直拜到白发苍苍,牙齿脱落,满脸深皱,佛可曾给予他多少温暖?多少幸福?是的!善良慈爱的母亲,却把父兄一次次的遇险脱难,都记在了佛的功德簿上!他认为这都是佛的搭救,佛的普度……。然而,无所不在的佛,无能不有的佛,大慈大悲的佛!你们为什么不去搭救一样念经崇拜你们的瞎眼二婶,跛脚四爷等等善良的乡亲哪……?

    ……幼小的智真和尚在拜佛!他自小拜到了长大成人,他的血海深仇,刻骨大恨被佛的至理化解了,人应该怨家易解不易结!可是,善良淳朴的智真,却反过来险些丧命恶僧之手!佛啊。您高唱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报应论,为什么不去惩处恶人?善报善人呢……?

    ……懿宗皇帝在拜金蛤蟆!在拜佛之趾骨!在拜无数寺院之佛……!而他的身后却是——

    无数的断臂残肢,无数的血……!无数的黄水浮尸……!无数的饥民流离,冻死白骨……!

    ……狂风在呼啸,黄沙蔽空,昏天黑地!佛却在华屋安坐!佛却在殿堂屹立!

    ……浪卷轰雷,大水漫天,生灵涂炭!佛却仍在闭着双眼!佛仍在咧嘴嘻笑!

    ……

    他不愿再睁眼看去,紧紧的闭上了双目!但是,黄巢却不由自主的在想,思潮如海——

    ……他就是佛,他是佛顶神鹰灵鹫转世!素有凌云壮志,一心报君报国!他要拯救天下百姓,普度众生,再现大唐盛世!然而为什么崇佛的皇帝不敬神鹰拜灵蛙?鹰生于草原便不为鹰了么?佛生于盐贩之家便不为佛了么?……

    ……魏保衡也是佛!是个不学无术,专会恶作剧的佛灵子!他生于官宦之家便为佛!他善于危言耸听,编排虚伪,便为灵子?……

    黄巢似乎明白了!他愤怒的抓起笔来,挥毫洒洒写去——

    ……释氏以宏阔胜大之言,以为佛灭度后。诸天神王,供奉庄严,皆人世所稀有。人皆奉其法而尊事之,至以神魂颠倒,智昏心迷也……。

    帝王崇之,则政事荒芜,军务不整,水利不治,农桑不理,边民不抚!导以四海反乱,百姓饥馁,灾荒蔓延……。惶怪之际,唯诵牟释,高香明燭,乞佛消解……?如此千头万绪,祸根丛生,佛若真的存在全力施为,亦必心力交粹,血竭气尽而不及也!何况佛在虚无缥缈之间,立于泥金所塑之偶像乎?

    百姓崇之,事事求佛,日日求佛,人人求佛!竭尽一炊之米,蔽身之衣,典当换来香火之银,现于佛前,佛又何曾加倍恩赐?拯万民冻馁亡命之苦乎?若此佛嫌贫爱富,嫌婢尊贵乎?……

    是此《神页论》云,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国之害矣,民之害矣……。

    佛自何来?佛自何在?

    僧言:佛在心中!质言之,疑生神,惑生鬼,迷生佛!佛乃心中之疑,心中之惑,心中之迷也!

    将千年朽骨数节,金铜蛙虫;画者随意画来人物,工匠泥巴堆砌偶像,曰佛!曰鬼!曰神!倾天下之财以奉之,国泰民生,焉能有望……?”

    黄巢,墨渍飞溅!字字如血!事实如铁!

    ……唐懿宗迎佛骨豪奢之甚,千古未有!

    ……万民奉佛,受害之深,当朝为最!

    ……佛寺僧侣,囊金储银,经济暴富,超越世族皇室!

    ……寺院之多,僧侣之众,举世无双!

    最后,他奋笔写到——

    “劝君莫为佛是毁国害民,乞谏陛下回心转意,为天下黎元着想,为国兴衰忧心猛醒……!”

    他字字力透纸背,仿佛要它变成巨大的呐喊!

    他笔绝墨浓,仿佛要句句化为震天的怒吼!

    他站起身来,身材伟岸,面朝苍天,手捧文章,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此文化为惊雷电闪,在天地间冲击回荡!扫尽阴霾瘴气……。然而,他却还不知道,此刻的考场之外,迎佛骨的盛大庆典正如狂风作涛,妖魔助澜般地推向高潮峰颠——

    懿宗皇帝听了驸马魏保衡的话,说是公主旧病复发,久治不癒!若要迎佛骨入大内供奉旬日,定能令公主康复痊癒!这同昌公主本是郭淑妃和皇上心爱之女,自幼常犯脑痛如裂之症!焉能不趁此而为之?

    正是开科考这天,懿宗当即乘龙车凤辇,携三宫六院嫔妃姬妾!文武百官随行,浩浩荡荡,声乐沸天!来到了安国崇化寺,要亲迎佛骨入宫!

    早有圣旨传谕京都,百里长街,香火奢侈更盛!崇化寺长老高僧荣幸倍至,早已列于山门之外恭迎……。

    懿宗在寺门外早早下车当步,身后是嫔妃数千,百官跟随!至大雄宝殿,不敢有歇待茶,便虔诚地去朝拜佛骨,献上香火钱金银万千!口中诵佛不止,直说又要挪动金佛玉趾,移驾宫中,望吾佛恕罪等等……。

    十位大德高僧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唸动金刚护驾真经,捧佛骨安放在皇帝龙车凤辇之中!又随行送佛骨入宫……。

    懿宗和百官徒步走在前面,步步导引佛驾!

    嫔妃随车辇也是以步当车,一路歪歪斜斜!

    沿途百姓伏地山呼:“阿弥陀佛,吾皇万岁!”谁敢正眼观瞧龙颜凤荣?

    几十里路程走不到一半,嫔妃们已是一个个扶架在宫女太监肩上,狼狈不堪了!而懿宗皇帝却不知是何种力量支撑,一直不见疲惫之态?信仰,真是个不可揣测之物……!

    宫门道逍,懿宗率先,一门一回扣,一槛一磕头!谁敢不照此膜拜恭接?嫔妃百官都昏了头,跪肿了膝,磕破了额!只至含元殿前,诸礼皆毕,人方如释如赦……。

    含元殿的正中,支一顶巨大的金花帐,设一张温清玉床!床上是龙麟席,凤毛入褥!四只硕大的红烛,如火如炬,红光满室!

    皇帝和百官跪下,众僧将佛骨轻抬轻放在金花帐内,又轻轻放下帐帘,似乎怕惊动半分酣睡的神圣……。

    随后,懿宗亲焚玉髓之香,荐琼膏之乳……。

    十僧见此,齐诵“阿弥陀佛”……。

    僧尼唱经声起,法器木鱼叮咚!主香缭绕,异香扑鼻!红烛闪烁,如佛祖降临!

    懿宗皇帝、魏保衡和百官嫔妃依依虔诚又拜……。

    暂不说宫中如何?且说这掖庭宫外,紧邻皇城,便是修德教学馆!这儿是个文教之区,学堂群体!有初级私塾,中等国办学堂等等!孩儿少年皆聚在此处,读书识字,接受文化教育……。

    初级学馆里,教书先生正在上课,大声念着:“赵、钱、孙、李!”

    六、七岁的顽童瞪着稚气可爱的眼睛,瞧着黑板上的字,也随着兴致勃勃地念:“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周吴,郑、王!”

    突然,“咣当”一声,教室之门被人撞开,闯进了数名禁军,先生和孩子们都吓了一跳!

    那禁军们恶声大声地嚷道:“喂喂!别教了,别教了!”

    教书先生迎上前去问道:“敢问军爷何事指教?”

    “皇上有旨!要长安城内所有的学堂停课请教,上街舞蹈。庆佛骨入宫!”

    “哎——,你这里一共是四十个娃儿?”

    “哦哦!是么!不知如何舞蹈呀?”

    “要乘坐锦绣小车,四个童儿一辆,童儿要腰系玉带,白帛裹足,涂成金面!个个要象小金面佛的模样就行了!记住,越阔气越好哇!这舞蹈嘛……,你是教书先生,自己编排吧!咹——,四十个娃儿一个也不准少哟”!

    禁军们蛮蛮横横说完就要走,教书先生伸手拦住,为难的说道:“我我……军爷!这舞蹈所耗之资——?学堂可出不起呀?”

    禁军眼睛一瞪说道:“怎么?还要皇上拿呀?学堂拿不起,上学童儿各家各户备嘛!……要快准备啊!天一落黑,万名童儿都要上街嬉耍!谁误了事儿,按抗旨反佛论罪……!”

    “噢——,噢——!上街耍戏去喽!”

    “噢——,上街做金面佛去喽——!”

    孩子们不等禁军们离去,便欢呼雀跃起来!教书先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制住孩子们的喧闹,对他们说道:“你们都回家去吧……,每人向家中要上五尺白绫,束腰裹足!回来后,先生给你们用金粉涂面,编排舞蹈……。”

    “噢——。回家喽……!”孩子们一哄而去。

    剩下两个孩儿未去,坐在那儿挤眼睛抹泪儿……。

    “孩子,哭什么啦?干吗不回家呀?”

    “先生……,俺家里穷,扯不起白绫的!怎么办呢?”两个孩儿抽抽噎噎的哭!

    “唉——!”教书先生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瓜儿,也挤出几滴泪来,这是两个学习最好的娃儿!他安慰道:“莫哭,莫哭!先生还有一件白色长衫,就撕了给你们吧!”

    “先生!撕了长衫您穿什么呀?我们不去舞蹈,行么?”孩子们天真的问。

    教书先生又摇摇头,取出长衫,撕开,无言地给两个孩子束裹,有言道:“不去舞蹈?不行啊!皇上要治咱们抗旨反佛之罪啊……。”

    说着,他摸出仅有的铜板,又叹了口气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先生还要去买金粉,雇用车儿……!”

    ……

    夜色降临。

    长安大街更是热闹非凡!金树银更盛,烟火哧哧腾空,烛火沸地……。

    万名小儿上街庆佛来啦,三千辆锦绣小车,载着满面金光的童儿,玉带挥舞,白足舞蹈,笙乐相随!孩子们有节奏的呼喊着——

    “天下太平,阿弥陀佛!”

    “国家昌盛,阿弥陀佛!”

    “皇上万岁,阿弥陀佛!”

    “五谷丰登,阿弥陀佛!”

    “四海夷服,阿弥陀佛!”

    ……

    懿宗皇帝,嫔妃百官,在安福城楼欢笑……,直至半夜未休!

    樵鼓已敲三更!懿宗回含元殿守佛,十位大德高僧和内寺尼陪同念经……。

    这时,天空骤然间浓云密布,苍穹低垂,强劲呼啸的冷风刮的秃枝尖叶,铁马嘶鸣!

    “轰隆隆!”深秋之季,竟滚滚起巨大的雷声?

    含元殿里,烛火闪跃跳动,宫灯飘摇,金花帐窸窸抖动,玉髓香嗤嗤炽燃!如鬼魅进入宫中,令人不寒而慄……!

    僧尼加剧地敲打着法器,木鱼,声音巨响,似乎要压倒这天公之怒吼!

    懿宗皇帝有些惊恐不安了,窸窣颤抖问道:“秋日雷动,实属罕见!莫非有了妖孽作祟?”

    九位高僧强作镇静,齐齐答道:“阿弥陀佛——!吾佛法力无边,佛祖在此,妖孽不能得逞!”

    昪律禅师阖着双眼。心平气和地说道:“阿弥陀佛!吾皇静心,灵台明净!秋日雷动,本不应有;此乃佛行太空,足下所生风雷之音!是皇上感动西天佛祖所致,皇上洪福哇!善哉,善哉……。”

    懿宗闻此,心中即安且喜,连忙朝佛骨拜去,口中说道:“哦?原来如此,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望佛祖降临含元殿,赐寿赐福,佛光普照,大唐江山千古永固……。”

    懿宗祷毕,僧尼齐诵“阿弥陀佛……!”唱经声浪乍起,殿内嗡嗡回响,竟然压倒劲风的呼啸,雷声也悄然遁去,大雨滂沱而降……。

    这时,太监总管匆匆奔入殿来,先朝佛骨礼拜,又诵阿弥陀佛!然后向皇上禀道:“皇上,方才雷声隆隆滚动,大雨倾盆之后,后面的灵物金蛤蟆转眼就不见啦!”

    懿宗闻之又惊恐色变:“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太监总管迷惑不解的样子。

    懿宗又转首惊慌问道:“众位高僧,众位活佛,朕的佛界灵物金蛤蟆不翼而飞?不翼而飞!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其他九位老僧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昪律禅师唇动声低,唸唸有词之后,高诵一声:“阿弥陀佛——!灵蛙已奉吾佛法旨,回归西天去了……!”

    懿宗急问:“这……,佛不佑我了么?”

    众僧和昪律纷纷说道:“阿弥陀佛!有佛祖舍俐在此,陛下勿忧!”

    “是啊,佛骨在此,大唐江山永固!”

    “吾皇福寿万年,善哉,善哉!”

    懿宗恐惧顿消,又高兴起来,说道:“对对对!朕有佛脚得抱,何惧之有?何忧之有?哈哈……。”

    ……

    昪律禅师和九位大德高僧一起,陪同懿宗皇帝在宫中为佛骨做了十天道场圆满,其他人各回其寺去了。他一早便来到王宗实的将军府邸……。

    王宗实迎到门外,抱拳揖礼道:“啊呀呀……!宗实早知大师来京,只因佛事繁忙,不敢相扰!正待派人前去相请,想不到大师先来造访,失礼,失礼呀!”

    昪律禅师颔首代礼说道:“阿弥陀佛!王大人军国大事在身,贫僧迟来拜谒,望勿见怪!”

    “哪里,哪里!大德僧驾临,敝府蓬荜生辉,不胜荣幸啊!大师,请——!”

    “王大人请——!”

    两人客套寒暄,相携入厅,各自落坐待茶!昪律身后随行侍立一个年轻僧人,一言不语,正是智真和尚!

    王宗实道:“啊——!和大师一别二十年,岁月如逝,想不到你竟断臂献佛,功德无量啊!可是……?你不是宪宗年间所断的呀……”

    昪律见宗实将军知他根底,又有随从智真立在身后,面色一红,忙掩饰道:“哦哦——!只会昌佛门劫难,贫僧万念俱灰,故断去双臂,欲随佛西去……,唉!不说了,不说了!现世人传讹,妄为老衲炫跃功德,实感有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智真听了,心下迷惑不解!因为平时大师亲口所说是五十年前断臂!怎么见了这位将军,又不是了呢?

    “噢——!”王宗实闻听自是不疑,继而赞道:“嗨嗨!大师自断双臂,已是佛心昭明,天地可鉴表!管他们世人传说是宪宗年间还是武宗年间的事哪!”他指着智真道:“反正像他们这等年纪的年轻人都不记得!不过,你怎么连法号也变了呢……?”

    昪律言道:“噢——?老衲当时为着兴佛大计,以改立禅宗佛派,故而法号也另立啦!二十年岁月匆匆而过,老衲为兴佛竭尽全力,却寸功没有!王将军护驾两位皇帝登基,倡盛佛事!功德无量!老衲当仰敬之。善哉,善哉!”

    “哪里,哪里!”王宗实口中谦谦,心下却疑起一事!他望着昪律已断的双臂,宽大而空空的袍袖,自然联想到数年之前夜探内圣寺,震死唐龙彪的无臂之人,不禁又问道:“宣宗在位十年之多,曾几次密旨寻访大师,却不见讯影?大师可曾知否——?”

    昪律知道王宗实问话用意,避迴答道:“阿弥陀佛——!佛曰人皆缘份。先前老衲只知宣宗先皇本为李忱;直到宣宗驾崩,方知是四皇叔李怡呀!真真有缘相会,无缘不识呀。”

    “哎——,大师!当时是唐贵妃杀了李忱,四皇叔才得了顶名登基的。你……是应该明白的呀……!”王宗实说完,又想起若非他探宫毙死唐龙彪,自己也难到得这般地位!见昪律避而不露,于是又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

    昪律见此,也微微一笑,言道:“往事如烟,色色空空,不必挂怀啦!”

    “是啊,是啊!和大师患难一场,堪称挚友;今知大师住持偏远州府小寺立身,深感不安!待我奏明皇上,迁来京师,岂不更好么?”王宗实关切地说。

    “阿弥陀佛——!老衲年事已高,不便徒劳迁寺啦!曹州小院倒也可安身立命,了此残生!这次来京看到懿宗皇帝如此崇佛,又有王将军和诸位贤臣辅佐,佛门之幸甚,老衲感激不尽啊……。”

    “大师不必客气,你我同为国主鞠躬尽瘁,彼此兄弟也!倘若用得着之处,尽可说来!”

    王宗实为何一直宽怀大量?其实他见到昪律和尚,心中早想索求那把冲天神剑,只是不好开口,唯有以言语相感动,套情感相诱惑而为之……。

    昪律见到王宗时对已如此热忱,也确实深受感动!他说道:“将军之意,老衲堪之心领了!今后别无所求,将军兵权在握,只求日后多加看顾,免遭昔日大劫,贫僧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哈哈哈!大师放心,放心!有宗实在,敢保佛门僧侣不掉半根毫毛!”

    “阿弥陀佛——!”

    “哈哈……!”

    两人笑了一阵,昪律禅师也像是有事不好开口,终于憋不住地问道:“将军厚意盛情,老衲深感无以为报!只是想问一句,你可曾收到老衲的薄礼?”

    “薄礼?什么薄礼?”王宗实疑惑不解的样子。

    昪律见此,以为王宗实别有用心?又以为他真的没有收到?只好委委婉婉言道——

    “是这样的!老衲双臂已残,只能唱经送佛啦!将军身负军国重任,正值不惑之年!我想一为兄弟结好,二为皇上圣驾安危,就早托人将那把冲天剑给您捎来了!难道将军没有收到么?”

    “没有啊!大师托付何人捎来?”王宗实急急忙忙问道。

    昪律禅师说道:“此人名叫黄巢!来京应试的举子。怎么?他没给将军送来?”

    王宗实闻听,一拍脑门,悔恨不已的说:“哎呀呀!那黄巢倒是来过三次。不过,他没说送剑之事!我还以为他是为科举而求于我的呢!唉……。”

    “怎么?将军没有接见他?”

    王宗实道:“大师你想一想,那黄巢上届科举贡试,已居魁首!我还将他收为门生!无奈何魏保衡告知皇上——他是盐盗之子,惹得龙颜大怒,险些害我丢官降职!我还能再接近他么?”

    昪律点头言道:“说得也是!𣎴过——。”他闻听“盐盗”二字,不禁想起黄宗澹舍身救命之恩,心中不禁微微一震……。

    “不过什么?”王宗实以为昪律另有妙策,急忙问道。

    “不过王将军放心!黄巢乃忠义之人,不会贪婪此剑的!老衲设法索回,给将军送来便是——!阿弥陀佛……。”

    “说的也是,那黄巢确实是忠义汉子!不然他为何三次登门相送哪!唉,只怪我喽……!”

    王宗实叹罢又道:“不过,大师以此厚礼赠我,宗实先行谢过了!”说着笑嘻嘻施了一礼。

    昪律禅师知他得剑心切,欲望至极,心中暗笑!说道:“王将军大可不必先谢!但请放心,想那黄巢既知科举再也无望,必已返回曹州去了!一切待老衲回去再说吧……。”

    “大师准备何时返还曹州?”

    “就在明后天吧……!”

    智真和尚不明剑长剑短的就里,心下只是迷惑不解……。

    按下京师长安之事不表,再说曹州府衙,也发生了一件令人痛恨切齿的血腥冤案……。

    这天中午,朱范家的客厅里,正喧闹呼喝,姬妾戏笑!三名从未见过的女人缠在朱范身边,争献殷勤,浪声浪气!

    “老爷,喝呀!喝嘛——,你要喝我的哟……!”

    “喝我的嘛——,老爷!你看不起我嘛……?”

    “哦哦,喝!都喝!不过……?”朱范醉眼迷迷,却诡秘地眨巴了几下,又停住了话语!

    “不过什么呀?老爷——!”三个女人争着问。”

    朱范翻着眼皮儿问道:“不过……,你们三个人的地位该怎么排法呢?唉……!”

    “我该排前!”

    “我该排前的嘛!我侍候老爷最早!”

    三个女人吵吵闹闹,简直不可开交。

    “别吵啦!这样吧,老爷我有个办法!你们三个人手搏,互相扑打一番!谁胜呢——?谁就是第十六夫人!第二名呢?当然是十七夫人喽……!”

    “老爷,这怎能行呢?”三个女人惊问。

    “行!老爷我看过男人手搏相扑,还没见过女人相扑呢?就这样!”

    “老爷,我们女人不会相扑呀!”

    “不会?那就随便胡扯也行,怎么样?哈哈……。”

    “老爷……!这……?”三个女人为难的互相看了一眼说道。

    “咹——?你们都不想当夫人啦!是不是?那就把你们都卖掉算啦!”朱范为了取乐,佯装瞪眼生气地说道。

    三个女人害怕了,一齐怯生生地说道:“奴家遵命就是——!”

    “好好,开始吧!你们两个先来——!”朱范醉眼笑成了一条缝,随便指着两个女子说道。

    两个女子无奈,首先撕打起来!开始,他们并不认真,只是戏闹般的戳抓。后来,越撕打越恼,衣服破了,首饰满地!两个女子不由得叫骂着真个撕打起来……。

    “哈哈……!哈哈……!”朱范越瞧越乐,笑的都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一个女子被推倒在地,口中泼口不停的骂!另一个女人扑上去骑在他的身上,挥着巴掌死打,嘴里还叫着:“我叫你骂!我让你骂……!”

    躺地上的女人挨打怒恼,骂的越发厉害!

    占优势的女人气得用手去撕那女人的嘴!叫嚷着:“骂不骂?还骂不骂?……。”

    朱范笑了个够,此时才制止道:“好啦,好啦!你们起来吧!”

    倒在地上的女人爬起来,心中不甘吃亏,怒气未消,还满口骂着:“青楼贱婢,老娘跟你拼了!”又拼命向前扑去。

    朱范一拍案几,恕道:“好啦——!”

    这一声怒吼!那女子才停止了扑打,站在一旁伤心的哭了起来!清泪涔涔,却不敢放声嚎啕……。

    朱范转首,笑嘻嘻地对第三个女人说道:“好啦!该你们两个决斗啦!”

    这第三个女人;身体比较健壮,不知是骄横,还是要为吃亏的女人出气,气呼呼的说道:“老爷,您看好吧!”

    两个女人又胡乱撕打起来……。朱范更乐!

    这时,外面堂鼓敲得震天响!朱范眉头一皱,尚未叫骂出口,跑进来一个差役,正是林言,他禀道:“老爷,有人击鼓喊冤告状!”

    “咹——?他娘的,真扫兴!告什么状?”

    “说是人命大案!”

    “嗨!娘的,死个把人有啥大惊小怪的?老爷见的多啦!”

    朱范看看两个停止撕打的女人,见他们衣服仍撕得缕烂不堪,露腿露肉的样子,不由得又笑个前仰后合!林言侧身转目不敢正看。朱范笑罢说道:“好啦,好啦!你们都换衣服去吧。等老爷审完案子,再给你们问事儿……!”

    三个女人听了,都捂着脸儿,流泪去了……。

    朱范“哼”了一声,又说:“娘的,官当多喽真没好处,当节度使,还得兼刺史,有官司还得问!若是有个儿子接班该多好,唉……!娘的,给老爷换官服!”

    众侍女应声而动,立即为他捧来冠带,官服替他穿好系牢,朱范这才把手一挥,对林言说道:“走吧——!”

    林言前头带路,殷勤道:“老爷,你走好——!”

    衙前大堂正中,依然悬挂着《光明正大》的匾额,金光闪闪!

    堂威高呼,三班六衙站列整齐,朱范升坐大堂,一拍堂木,叫道:“把告状人带上来!”

    “告状人上堂——!”林言传唤。

    “威——,威威——!”

    曲菊隐头顶状纸,女儿菊香哭的泪人儿一般,走进堂来。大堂口前,林言不由得惊了:“先生!是你?”

    父女二人见是黄巢外甥当差,不禁垂泪道:“啊——,言儿?你的舅师母死的冤枉啊!”

    “啊啊——,快进去吧!有话给老爷说,到时候我一定设法帮腔的!”林言伸手让道。

    曲菊隐父女在堂前跪下,头顶大状,说道:“草民曲菊隐,状告定陶仿山镇曹门,曹霸天之子,无故抢劫民女,打死拙荊!望老爷给草民作主!”

    朱范一听,问道:“什么?状告曹霸天?你……叫什么来着?以何为生?”

    “草民姓曲名菊隐,以教书为生!”

    “老爷,他就是魏驸马的先生吔……!”林言附耳说道。

    朱范听了,忙道:“噢噢……,曲先生啊!起来,起来,起来讲话!”

    “谢老爷——!”曲先生父女站起。

    朱范瞧见菊香姑娘,不禁为其美貌所惊,“啊啊”了两声问道:“这位……这位是先生的女儿吗?”

    “正是小女菊香!”

    “啊——!许配人家了吗?”

    “回老爷,已许配冤句县黄家!”

    “噢噢——,黄家是……?”朱范忽想发现这儿是公堂之上,又连忙说道:“不不……是曹家!为何无故打死尊夫人的呢!”

    曲菊隐道:“那日老朽外出教书,家中只有小女和拙妻在家,她长年卧病在床,见风和日暖,被小女扶出屋外,稍坐歇息,不料曹霸天之子围猎赶兔,兔入菊园,那恶少不仅将菊园全部马踏尽毁,还抢劫小女,将其母一脚踢死!请老爷为草民作主,按大唐刑律惩治恶民,以雪奇冤哪——!”

    菊香也道:“老爷,我娘死的好冤呀……。”说完大哭。

    “好好!老爷就是见不得女娃儿哭!这个曹霸天之子太不象话啦!来人哪——!”朱范喊道。

    林言应道:“属下在!”

    “去把曹霸天之子带来公堂,按律之罪!”

    林言正待抽身而去,这时,府内管家走向堂来,附在朱范耳边说道:“老爷,定陶曹霸天员外早已来了,现在内府,还送来黄金四千两!说是请老爷那个……那个算啦!呶——,这是银票!”

    “这个……!”朱范面现为难之色。

    那内府管家又低声道:“老爷,那曹老员外在你扩军时可没少捐了钱哪!他可是咱的财神,这个臭儒穷酸秀才算什么?”

    “这个……?好吧,你下去先给曹员外漏点口风吧!啊——?”朱范使了个眼神,管家笑着去了。

    朱范又转过脸来,笑嘻嘻地问道:“喂——,曲先生,你家夫人不是长年卧病在床吗?”

    “是的!”

    “哪——,肯定病的很重喽?”

    “是的!不过那一天感到好多啦!”

    朱范诡秘地又笑着说:“我看哪——!肯定是你老伴儿见曹公子踩烂了菊园,气得肺炸痰涌,一蹶不振的吧?”

    “原情也是这样,不过,是恶少又抢我女儿,踢倒了夫人,才吐血而死的呀!”曲菊隐辨道。

    朱范道:“不可能吧?你说他抢你女儿!你女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没被抢到曹家去哪?”

    “当时有人救下……。”

    “噢——?救你女儿的证人哪?证人怎么没来?他是什么人?在哪地方住的?”

    “这个……,老朽也不知道,说是个外地人!”先生如实地说道。

    “哈哈!原来是个流民,流民之言怎能相信呢?我看这样吧——本老爷伯主,让曹家拿出二百两银子!一是为你气死的老伴儿安葬,二是包赔踩烂了的菊花儿!唉……,当个穷教书匠,不容易呀!”朱范假惺惺的说着。

    “老爷!您,您怎么这样?”曲菊隐气的说不出话来。

    菊香大声嚎啕:“老爷,俺娘死的冤枉呀……。”

    突然,一股冷风刮进,朱范面前的银票一下子飞了起来,他慌忙捂按,竟没有按住,正巧飘落到菊香面前。

    菊香姑娘拾起来一看,上写“曹记钱庄,黄金四千两”的字样!他递给爹爹,叫道:“爹!你看,曹家的钱使上来啦!四千两黄金哪!”

    曲菊隐手拿银票,双手打颤,怒指朱范:“好哇!朱老爷,你收取贿赂,草菅人命,你……你……?”

    “大胆!”朱范想不到丑事败露,不由得恼羞成怒,像头野猪似的嚎叫起来,“好你个穷教书的!你证据不足,诬告好人!若不看在你教我外甥一场的面子上,这种和事佬也不给你当的!”

    曲菊隐气得扬着银票,狂笑道:“狗官!你还念着我是你外甥的老师?你连一点大唐刑律都不顾……?”

    “吥!该死的老东西,你敢胡言乱语,辱骂本官!老爷我连那点情面也不念啦!我外甥也根本不是靠你教的臭文章高中的……。”

    “哈哈……,说的好!你外甥不是我的学生,他蠢虫戏作,欺瞒皇上,诈得富贵!你暗杀节度,谋权夺位!狗官,老朽要去京城告你——!”曲菊隐怒吼一声,竟活活气死在公堂之上!

    “爹——!”菊香扑向爹爹,连连摇晃着,哭喊着!三班六衙的差役莫不赔泪,不忍正视。

    “退堂——!”朱范喊罢。指着曲菊隐手中的银票,又低声对林言道:“去把那东西拿来,别扯碎了!”随后就往内堂去了……。

    林言从先生手中抽出银票,递给另外一个差役,说道:“给老爷送去吧!”然后帮着菊香抚起先生。

    “爹,爹!”

    “先生,先生!”

    曲菊隐睁开眼睛,大叫一声:“暗无天日——,暗无天日呀!”叫罢嘴巴张开,一口血箭喷出丈余之高,直射向公堂金匾……。

    “爹爹——!”菊香放声痛苦……。

    林言垂下了手臂……。

    “光明正大”的金匾额上,鲜血淋淋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