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者2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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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最后的营救

    马汉山满脸满身的大汗走来,候在禁闭室外通道尽头的郑孝先立刻端起了早已准备的一盆凉水。

    马汉山从脸盆里捞出毛巾开始擦洗脸上、颈上的汗,又梳了几下头,向通道铁门走了出去。

    走回办公室时脸上的汗虽然擦了,衣服上的汗依然贴湿成一片,转过屏风但见秦润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秦润卿是上海银钱业的泰斗,1920就任上海总商会副会长、上海华人纳税会董事、宁波旅沪同乡会副会长、中央银行监事、交通银行上海分行经理等职。日军占领上海后,秦辞去各种社会职务,今天为崔中石而来必是重要人士所托。

    秦润卿见自己进来居然也不起身。

    马汉山便也闷着头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受人所托,一共多少股份,半年的红利是多少,马局长把数字告诉我吧。”秦润卿开门见山,低头并不看他。

    马汉山侧过了脸紧盯着秦润卿:“秦老,是谁请您来的?是何希龄还是共产党?”

    秦润卿:“是谁请我来的不重要。多少钱,你就直说吧。”

    马汉山:“钱倒是不多,半年的利润也就十根金条吧。”

    秦润卿:“金条我暂时没有,折合成美金吧。我把我的秘书带来了。你跟他谈,哪个账户,他会给你开现金支票。”说到这里他扶着沙发的把手站了起来,“今天晚上有一趟出上海的船,我希望崔中石能够赶上。”

    “秦老的意思是给了钱叫我立刻放了崔中石?”马汉山坐在沙发上没动。

    秦老这才慢慢望向了他:“那局长的意思是什么?要了钱还要命?”

    马汉山依然没有起来,只是抬头与他目光对视:“您就不问一问崔中石将我们党部公司的这笔钱弄到哪里去了?”

    尽管来的时候做了最坏的打算,秦润卿还是希望马汉山只是为了要这笔钱,现在见他这般神态,这样问话,明白崔中石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马汉山看出秦润卿被击中了要害,这才站起来,走到办公桌边,从文件夹中拿出一页写着账户、公司名称的情报电文,又走到秦润卿面前:“请看看这个账户。”

    秦润卿也不接,也能看到上面一行是一串长长的开户数字,下面打着“香港长城经贸有限公司”!

    秦润卿转望向马汉山:“我说了,受人之托。不管他把钱转到了哪个公司,我替他垫付就是。”

    “转到了共产党的账户呢?”马汉山摊出了底牌,“垫付了就能了事?”

    秦润卿仍然装出不相信的神色:“这个账户是共产党的?”

    马汉山:“已经查实了,这家公司表面上是那些所谓民主党派开的,实际上是共产党的!”

    秦润卿慢慢闭上了眼,却说出了一句马汉山十分不愿意听的话:“你们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

    “我们?”马汉山再也不能忍受,必须把脸撕下来了,“钱是崔中石暗中转的,崔中石可是上海央行跟财政部的人。”

    “现在查出来他是共产党了!”徐铁英脸色已经铁青,“秦老还要我放了崔中石吗?”

    秦润卿只沉默了少顷,答道:“当然不能。崔中石既是共产党,马局长可以立刻跟特高科会审,最好让崔中石把什么都说出来。我也不用付那十根金条了。”

    马汉山的脸色只变了一下,接着冷了下来:“秦老说的是玉石俱焚?多年的朋友了,大家别伤了和气。关键是现在我们都被共产党算计了,这件事还不能让日本人知道。我说两条意见吧。第一条刚才您已经答应了,希望尽快把那笔钱汇到我给的的账户。第二条,今晚必须秘密处决崔中石。”

    秦老:“就第二条我不能答应你。还有有些话我需要问崔中石。要不一根金条也没有。”

    马汉山咬了咬牙,答应了。

    马汉山承诺了秦润卿,于是发话,任何人不许接近,审讯室里只有顾图南和崔中石两个人。

    “他们说你是共产党。”隔桌坐着,顾图南语气十分沉郁,“我不相信。可你把那笔钱转到那个账户上去,这就说不清了。行长托了秦老来救你,你现在说出来那是个什么账户,你是不是自己在里面有股份?说了实话,或许还能救你……明白吗?”

    “谢谢顾襄理,也请你代我谢谢行长和秦老。我不会告诉你们背后的情由,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背后的情由。”隐隐约约的灯光散漫地照来,站着的崔中石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这笑容让顾图南揪心:“十根金条,是个大数字。可丢了命,一分钱都跟你无关了,值吗?”

    语带双关中,顾图南用眼神传达了上级对崔中石此举的表扬。不等他反应,紧接着说道:“再说,钱转给了别人,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想过没有?”

    崔中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沉默片刻,低声答道:“我也只能对不起家里,对不起老婆和孩子了。”

    “瞒着行里,瞒着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句对不起就交代过去了?”顾图南将脸一偏。

    “该干的不该干的我都已经干了。”崔中石十分平静,“进了央行,当了金库这个副主任,经我手的钱足以让全上海的人一个都不饿死,我却不能。还要帮看那些人把这些钱洗干净了,转到他们的户头上,甚至送到他们手里。这几天关在家里整理那些账目,一翻开我就想起了鲁迅先生《狂人日记》里的话,每一行数字后面都写着两个字‘吃人'!请你告诉行长,不能再让那10根金条转到他们手里去……”

    “这就是你把那笔钱转到香港那个账户的理由?”顾图南立刻打断了他,“他们已经调查了,香港那个账户是民主党派的,跟人民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代表人民。”崔中石望着顾图南又露出了笑,“刚才马汉山审我,我看到他那副难受的样子,心里已经觉得值了。您不要问了,谁问我也是这个回答。”

    顾图南闭上了眼,沉默少顷,转望向门口。门外灯光下,出现了浅田秘书徘徊的身影,接着传来了他催促的干咳声。

    顾图南必须说出自己不愿说的话了:“那我就不问了。还有一件事,是他们叫你必须干的……”

    崔中石:“那还得看我愿不愿意干。”

    顾图南:“愿不愿意你也要干,他们要你给家里写一封信……写了这封信可以保你家人在重庆的平安……”

    崔中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站了起来,走到一片空阔的地方:“您过来一下。”

    这是为防窃听,有要紧的话跟自己说了,顾图南装作十分的不愿意,走了过去。

    崔中石尽量将嘴凑近他的耳边:“您知道,我结婚是家里安排的。”说到这里又停下了。

    顾图南不看他:“接着说,我在听。”

    崔中石:“和她结婚,也就是为了让我进入央行后,能更好地干下去。我不爱她却要娶她,还跟她生了两个孩子……往后都要靠她了。”

    顾图南:“这是家里的责任,家里有义务好好待她,好好照顾孩子。'

    崔中石仿佛得到了解脱,压低声音:“最后一句话,带给培风,发展了他,我很骄傲。”

    接着提高了声音:“我写信!”

    浅田的身影在门外很快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