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神魔只想在人间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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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护士之死

    傍晚时分,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纷纷下班回家,地铁车厢被挤得满满当当,就像一盒沙丁鱼罐头。

    一名夹着公文包、有点秃顶的中年男性低着头走出地铁站,迈着疲惫的脚步,逐渐远离熙攘的人群,孤身回到了位于城中村的一室一厅的小屋。

    进屋以后,他打开了客厅的投屏,一个幽暗的房间被投影到灰白色的墙壁上,正对着他的长桌尽头,一幅宗教意味浓厚的巨幅挂画在微弱的烛光中忽明忽暗,气氛神秘而庄严。

    “还没到下一次开会的时间,就急着联系我,”中年男人跷着腿坐在沙发上,单手抵着脑袋,表情不耐,“你们最好有重要的理由。”

    “拉莫斯。”

    长桌右侧中间,空无一人的交椅上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立体投影,是一名看不清具体面目的男性,他的声音优雅而知性,“我们在九州帝国的一个节点出事了,就在你负责的琼华市。”

    “……科伦?这可真是稀客。”

    拉莫斯看见这个无面男,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接着又皱起眉头,“等等,你刚说什么?你是说那个在废弃工地下面的节点?”

    “没错。”

    被叫作科伦的无面男说道,“今天早上,有一个男人假装成流浪汉,试图混入那里的仪式地点,抓捕他的过程中,所有‘眼睛’突然与我断开了联系。”

    “你没抓到那个人?”

    “差一点。”

    科伦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他驾着机车逃跑,被我迷了方向撞到墙上,受了重伤,但是还没死。之后的事情我就看不到了。”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坏消息。”

    拉莫斯闭上了眼睛,“这么说,那个节点已经被发现了。是灵机局的人吗?”

    “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是个警察,或者记者什么的……我不确定。”科伦还是摇摇头,“灵机局应该还没注意到那里。”

    “那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坐在右侧下首一位黑发微卷的壮硕老者冷不丁插话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不要轻视这个国家的治理者,短期内大量的人口失踪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

    “只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已……”拉莫斯撇了撇嘴。

    “不能这么说,拉莫斯,毕竟他们也是我主的信徒。”左侧上首的银发女性慵懒地开口,“即便只是柴薪,也自有他们的价值。”

    拉莫斯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废话就别多说了,现在要怎么办,你们说?”

    “计划还是如常进行。”

    沉默了片刻的科伦再次出声,“那个闯入者只是在外围,并没有发现里面的通道。我们还有时间。这几日,我会留意灵机局的动向,一旦有什么情况再告知你们。

    “拉莫斯,你尽快想办法查清那个节点里面的情况,最好能够在九州帝国政府干涉之前,转移那里的祭品。”

    “就我一个人?”

    “我会派新的‘眼睛’去协助你。”

    科伦想了想说道,“不过可能没那么快。那个地方附近的无家可归者都被你收拢得差不多了,要再找一个没有身份又能被寄生意识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这样吧,具体的细节你们自己商量,我得走了。”

    他匆匆说了一句,也不等旁人反对,座位上的投影闪烁了两下,就消失在空气中。

    拉莫斯有些烦躁地抓了抓稀疏的头发:“所以,你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指望我一个人干活?”

    “这本来就是你的任务,拉莫斯。”

    左侧下首的栗发青年冷笑道,“我们每人负责一个节点,现在就差你的还没完成,难道你不该反思一下自己吗?是能力不行,还是不够努力?”

    “闭嘴,亚度尼斯。”

    拉莫斯恶狠狠地瞪了栗发青年一眼,尽管很是不满,但还是接下了这个差事。

    他的心里郁闷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同样作为真理教派的六位神使之一,其余五人分配到的都是人烟荒僻的地方,唯独他负责的节点在琼华市。

    作为东极州的首府、整个九州帝国都排得上号的经济重镇,这里的治安环境当然和那些落后之地不能比,能够在一年之内凑出上百个祭品,已经是极限了。

    眼看仪式的日期将近,祭品的数量却还差一些,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找了当地的人贩子,想要买几个人凑数。

    本来价格都谈好了,结果牵线的中间人在交易的前一个夜晚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不仅人没买成,连订金都打了水漂……

    该死的不守信用的北大陆人!

    拉莫斯暗自痛骂了一句,然后平复心情,冷静说道:“既然节点出了变故,明天晚上的行动是否应该取消。”

    “当然……不必取消。”

    银发女性语调一转,碧绿色的眼眸透出狡黠,“灵机局的人可不能太闲了,得让他们忙起来,才没有空管我们的闲事。”

    “但是,伊莎贝拉,”拉莫斯皱了皱眉,看着银发女性,“祭品还没有凑齐,节点的情况未知,献祭仪式恐怕无法如期进行。”

    “那就再来一次。”

    伊莎贝拉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纤长的指甲在烛光下反射出幽冷的银光,她展颜一笑,美艳的脸庞仿佛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反正下周还有一场演唱会,不是吗?”

    “……那就这样吧。”

    ……

    又是一个暮色沉沉的黄昏。

    李彻踏着六点的时间来到琼华市第一公共医院,还未走到值班室,就发现医院内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

    住院部的门口多了几名安保人员,绷紧着脸对每个人进行安检,许多人排队等候。

    不远处的门廊上,一些男女挎着背包,扛着长枪短炮,不时对准住院部的大楼和周围人群“咔嚓”几下,看样子是在拍照。

    “发生什么事了?”

    李彻走到安检卡口,亮出工作证,顺便问了一句。

    “你不知道?”

    保安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变,连使眼色让他快点进去,“先进来,别让那些记者逮到。”

    几分钟后。

    李彻才从住院部的护士们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今早凌晨,名叫于佳的护士从医院的楼顶跳了下来,抢救无效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李彻感到有些意外和惋惜,但并没有太多伤怀。

    生老病死,本就是医院的日常,也是人世间的天道伦常。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一场风雨、一点疾病、一次车祸,甚或只是与邻居家的一次口角,都可以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人类的生命却又很顽强,以孱弱之身生生不息地繁衍了千百万年,都未曾断绝。

    一个人的死去,就像一朵浪花跃出海面又坠落,融入海中消失不见,在芸芸众生之中丝毫不起眼。

    李彻没有多说什么,仍像往常一样乘电梯前往六楼。走出一段距离以后,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真不敢相信,平时看起来很开朗乐观的人啊,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别说,有些抑郁症就是这样的,外表看不出来的……”

    “是抑郁症吗?我怎么听说是失恋了想不开啊?”

    “啊,不会吧,那也太不值了,就为了一个男人……我也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啊。”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啊,思想都太偏激了,一点小事就容易走极端,也不为父母想想……”

    “她家好像是北原州的,大山里的穷乡,父母到现在都还没联系上呢。”

    “哎,太惨了。”

    “谁说不是呢……”

    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身后传来的议论声。

    李彻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位于尽头的停尸间值班室,在值班室外,他看到了住院部的部长蒋云生,和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男性。

    “李彻,你来得正好。”

    蒋云生连忙招手,将身旁的男性警察让了出来,“这位伍警官有事找你。”

    “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于佳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蒋云生叹了口气,“这孩子平时看着挺开朗的,没想到会想不开,唉,现在这年头,年轻人的压力太大了……”

    “你好。”

    那位伍警官迎了上来,朝李彻伸出一只手,严肃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李先生对吧?我是伍景涛,来自琼华市警察局,想请你协助调查关于于佳坠楼的事情。”

    李彻看了一眼旁边的停尸间:“她是不是在里面?”

    “……是在里面,”回答的是蒋云生,他压低声音说,“人是从楼顶跳下来的,当场就摔没了,都没法抢救,家属这会儿还在路上呢。”

    “听说是自杀。”李彻看了伍景涛一眼。

    后者点点头:“从监控视频看,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呢?”

    “虽然大概率是自杀,但是按照惯例,要确定她的自杀动机,并排除她受到心理控制的可能。”

    伍景涛说着拿出一个款式落后的手机,卡通手机壳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看起来用了很久了,“这是于佳的手机,我们排查社会关系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个上锁的文件,密码是……你的生日。”

    闻言,李彻不禁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是自己身份档案上记录的生日……并没有意义。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诞生的。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伍景涛看着李彻,把于佳的手机递给他,“我们打开了那个文件,里面是于佳的日记……你先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