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猎人收拾着村前狼妖的尸体。

    ‘好厉害的媚术。’小胡弥在罗芙远离后，忽然清醒了不少。‘罗师姐应该是第四境巅峰的境界了。’

    在众人面前，他倒不好直接接取妖气，因此，便又贴了张颐养符，在林前盘坐疗伤。

    胡弥则回想这刚才的对话，忽然间脑中涌动着许多念头：

    【妖劫盛大，为何镇厄司还派人手去守陵？】

    【像她那样的修为，若是早分出几个人来，兽灾都不至于侵扰至此。】

    小胡弥则皱了眉头，说道，‘这个我问过师父，世间本没有妖劫。”

    “在唐陵被盗发，秘宝流落后。妖劫兽灾，才忽然兴起了。’

    ‘尤其是明皇的安陵。被贼兵盗挖后，起出了诸多神通面具，巫傩道法。包括陪葬道玄皇帝的【明皇武傩】’

    ‘如今唐帝陵寝，安好的只剩晓陵和坤陵。若是这两个陵也被挖了，只怕又会生出许多灾祸来。’

    【什么？】

    【你是说，妖灾，竟是人祸么？】

    ‘照我师兄的话说：人祸，远过于妖灾。’

    ‘因此，守陵和降妖，难以兼得。’

    【怪不得，原来如此】

    胡弥沉默了一会，说道：【之前我在驴车上，开了那道果，却出来一个巫傩的记忆。】

    ‘......啥记忆？’

    【我说不真，但是可以给你看】

    胡弥贴在小胡弥脑后，运起神魂连通意念，面具的额心当即亮起。

    小胡弥瞬间坠入了胡弥曾跌进的梦境。

    【这是面具的记忆】

    “龙骧右卫，拒敌！”

    兵荒马乱，耳边声如怒雷。

    小胡弥意念醒来，头晕脑胀，世界颤出无数重影。

    眼前黄沙汹涌如潮，周遭白衣浮动，附近每个人都戴着狰狞暗沉的面具，认不出模样。

    巫傩。

    而【自己】，则是一枚老树皮面具，戴在一个白衣巫傩的身上。

    更外围站着大批身着甲胄的武卒，正仓促结起防御阵势。

    梦境里，小胡弥感官似乎诡异地灵敏了许多倍。

    阳光拍在沙砾上，弹起千百根针一般的长线直刺眼眸。

    沙地人缝暗处涂着潦草的血迹，滴血的伤兵残腿在隐隐抽搐。

    旁边两个负伤健卒扛着中了箭的旗帜，上面写着“龙骧”字样。

    侧边一只长靴踏下，揉碎血沙。有人在拔刀，迟疑的出鞘声令人牙酸。

    风不费劲地穿透阵地，吹来血腥气和士卒嘶哑的低语：“鸦军”

    “沙陀重骑都是兵家邪煞”

    “十三太保来了五个”

    “我汴朝神捷军溃散”

    “敌不过的，快逃吧”

    “躲进山林绕南边过河”

    小胡弥大致明白过来，这里是龙骧军，而敌人是沙陀的鸦军。

    这是面具主人的记忆。

    “布沉沙阵，牙巫上前四步！”没等他多想，身前一个声音炸开。

    前方一个戴着黄红橙三色面具的高大巫傩魁首袍袖一展，喝住阵势，双手不住地指挥着，在勉力微操。

    那人声音洪亮，震得胡弥耳朵嗡嗡作响。

    不过在梦中，他可捂不了耳朵。

    他面具的看听触觉大幅增强，但是与面具下的身子隔了层雾瘴，那身体陌生得可怕。

    而那身体自顾自地动了起来，迈步走去。

    身边白衣众人也各朝各位置移去，白色大袖晃动，各自在施放着法诀。

    面具下的巫傩走到了阵位，顿了顿，开始流畅地捏起法诀来，同时低头看着地面，嘴巴吐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脚下黄沙忽然扬起，旋转变幻，形成隐约的印痕，接连有光亮波纹般漾出。

    随后一股玄妙的真气生成，从下到上，涌向面具。

    气息汇入面具的一瞬间，胡弥感觉到意识中缠结模糊的部分冰融雪消，神识在无限扩张，与周围的巫傩面具、虚空天地建立起无法言说的联系。

    意念的视野亮堂起来，胡弥神识继续扩展，层层叠叠的视觉听觉感受纷涌而至。

    他能读到附近巫傩的视野。

    意念里汇集了千人的视野，大海般繁杂浩瀚的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竭力适应后，胡弥费劲地梳理出了战场的全貌。

    面具下的巫傩自顾自捏着法阵。

    他现在身处战阵的居中偏右侧，阵中有千名脚下发光，正在结阵的巫傩。

    另有约万余武卒，衣甲极是绚烂，面朝北方，靠着山丘，分左右布成两片狭长的万人大阵。

    不少武卒锦袍彩甲，各持刀枪，从各个持旗健卒的旌旗上，看出是写的“龙骧”“汴”“梁”“朱”的大字，还有一片破烂的旌旗则写着的“神捷”两字。

    他所在的右阵，众多光芒交织，绘出一个浩大的光弧，像撒出去的大网。

    风沙在光弧下流动沉浮。左阵则也有光弧在缓慢成型。

    两阵地色泽艳丽，黄、白、锦、彩各色一股脑地团着，加上空中地面游移的光弧。

    兜鍪、刀枪折射出璀璨华彩，深深浅浅，游移不定，像泡泡球上叠起的虚幻光晕。

    这就是沉沙阵。

    忽然他心有所动，北侧阵地起了动静，最前方的巫傩视线里，敌人出现了。

    远处躁动着一片紧凑而危险的黑。

    一队黑衣黑甲，戴着暗沉兜鍪，手持长槊的重骑兵，大概三千人。

    重骑兵满身的煞气如有形质，像张满的弓，有去无回，击发即带来死亡。

    当先一人戴着纯黑兜鍪，下覆黄金面铠，面铠嘴附近的部分浮凸着寒鸦振翅纹样，似在咧嘴大笑，坐下的骏马瞪着杀人的眼眸。

    黄金面铠的骑士长槊一挥，风声忽厉，重骑兵开始冲锋。

    后方骑兵张弓搭箭，另分出骑兵小队四路抄截。

    “放箭！”龙骧军指挥使也抽刀大吼。

    “沉沙！”戴三色面具的巫傩魁首一展衣袖。

    疾风及流沙在阵外涌聚。

    恐怖的气息开始包裹阵地外围，从三十步，蔓延到五十步。

    鸦军射来的千支箭矢破空而至，飞到阵前。

    “折戟！”巫傩魁首高呼，身子朝地下一低，大袖猛地下拂。

    四处圆形的光弧喷吐，天色大暗，风暴瞬间生成。

    空中鸦军的箭矢陡然沉坠，从近到远，纷纷断折。鸦军第一波箭雨当即消散。

    大量气息朝巫傩魁首附近汇合，又奔向阵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