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石头的商贩问：“你为什么要买水晶呢，忘之？”

    “清亮的水晶代表智慧。”于忘之说。

    “什么是智慧？”

    “对我来说，智慧就是存在的大关联。也许你不知道什么是大关联吧，我跟你简单解释一下。我认为存在的每一部分、每一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而它们的关联方式无穷无尽。人们一般只知道自己了解到的关联：这个和那个有什么关系，有没有影响等等，但存在中还有无数的关联方式没有被他们认识到。你知道量子纠缠吧？知道？真不简单。量子纠缠就是科学家们发现的存在中的一种关联方式，目前这种关联方式就已经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了，然而在这种方式之外，还有无限多的、也许更加不可思议的关联方式没有被人认识。科学发展到现在，人们就应该认识到，绝大多数影响着自己、以及被自己影响着的对象是什么，他们都一无所知或者完全不了解。

    “所有已知的和未知的关联方式混在一起，就是我说的大关联，也可以说它是扩展了的统一场观。但这个统一场不是一个封闭的体系，而是无限的。这种思想就是我最新的智慧成果。”

    “你的这些说道其实我前几天就已经听说过了，也是一个从山上下来的人跟我砍的。那时我就对他说：大关联不是智慧。”石头商贩笑了，“智慧是用来分辨存在的，而存在一经分辨，就不完全了。这时它就不是大关联，而是部分关联了。大关联是存在的全部，它未经分辨，所以是混沌。古书上说，一旦给混沌开了窍，它就死了。可见在两千年前古人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如果你想要智慧就买清亮的水晶，想要大关联就买这个——混沌的石榴石。”

    “我随便在地上捡块石头都比它混沌。”

    “那我就挣不着你的钱了。”

    边儿上有一个卖字画的摊儿，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一直在听于忘之和石头商贩的对话。这时加了进来，问：“所有存在的事物都可以产生关联吗？”

    “是的，一切都在关联中。”于忘之说。

    “人可以利用关联吗？”

    “当然，关联就是互相影响和作用。”

    “也包括人的意念吗？”

    “那当然。”

    “如果我用我的意念和省城里的赵老板建立关联，就能指挥他给我送钱吗？”

    “你本来就关联着他呀。如果物质不灭，那么关联也不灭；如果物质不可从无产生，关联也不可以。关联不需要建立，只可以改变，比方说减弱、加强、改变形式或性质等等。事物可以转变，但物质不灭，关联也是如此。”于忘之说。

    “那我能改变和赵老板的关联，让他给我送钱吗？”

    “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非常非常罕见。存在中的各种关联对于不同事物的影响和被影响都是不同的，比方说不同动物对环境的感应就很不相同。即使是人类，任何人身上的关联都有很多种，产生的影响也不同，有主有次，有强有弱，有显在有潜在，有这样的那样的不同的影响，而且这些影响互相之间也存在各种各样的关联、干涉。你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你能做什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你在瞎耽误工夫，甚至发神经。还有，任何关联都是互相的，弄不好你改变的关联会反过来害你。所以我奉劝你，对不了解的事物最好不要尝试。”

    “我觉得让赵老板给她送钱并不难，”石头商贩笑着说，“上他们公司去打扫卫生，可以让赵老板发工资。”

    “合着是我出卖劳动力呀！”字画商贩咯咯地笑了。

    于忘之说：“对，这也是关联的一种。”

    字画商贩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哦，那你说有人被鬼缠上了，或者落后地区使用巫术害人什么的，是真的吗？有没有解的法子呢？”

    “当然可解，而且并不难，不需要到处花钱请高人。一个人只需要清心寡欲，空静虚无，他的各种关联就会安静平衡，并实现互相制约。因为一切影响的强弱都是相对的，没有不平衡，就不会有过强的影响。此外，空静虚无还会使你的灵魂透亮，让你知道里面各种关联中出现的情况，以便于及时出手解决。”

    石头商贩说：“你的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但有一点说不通。我问你，存在中万物生生灭灭，你怎么能说所有的关联都不生不灭呢？没有事物哪儿来的关联？对了，你说过物质不灭，只是发生了变化。但事物经过组合、分化和转化，就已不是原来的事物，而那就是新老事物之生灭了。随之，与它们相关的关联也会发生变化，这也是生灭。你怎么能说一切关联都不生不灭呢？

    “比方说这位卖字画的大姐，你说她跟赵老板有关联，我说不出什么。但是如果赵老板死了，她跟那个人的这种关联还存在吗？

    “如果要帮你圆一下，我可以这样说：凡是存在的，其一切关联都存在；而一旦其发生了变化，它的关联也会发生变化。只有永远不变之存在者，其一切关联方永在。”

    “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存在？”字画商贩问。

    “就是最基本的存在者，组成大千世界的基础。通俗地说，组成万物的最基本的存在者不生不灭，其关联亦不生不灭；而被组成之存在者及其关联皆可生可灭，这些关联皆因具体之存在者而存在，亦因相关存在者之变化、生灭而变化和生灭。这些变化生灭的关联，也包括那些所谓‘神秘’的关联。但是，由于一切可生可灭之存在者的基础均为不可生灭之存在者，所以一切存在者——不论其处在在哪一个层级，皆存在不可生灭之关联。当然，这个最基础的关联并不能取代其他关联。

    “所以又可以说，所谓存在的任一方皆与其他各方相关联，绝对地说是指最基础的存在者。而在这个基础上的组合者，它们又有不同的关联方式。这些具体的存在者都会以不同的方式与不同的存在者相关联，也就是说，首先它的关联方是具体的，其次是关联的方式是具体的，它们都是有限的。”石头商贩说。

    “嗯，有道理。”于忘之点点头，“无限的存在具有无限的关联，有限的存在则具有有限的关联。不过你这套说道会让人产生误解，即把大关联和他们头脑里的三维观联系起来。而大关联最需要关注的是它们的共在，可惜人们对它几乎一无所知。”

    字画商贩说：“得，看起来除非给赵老板打工，我是关联不上他了。”

    “也不一定，”于忘之说，“你不能光看表面，其实可能你现在正关联着他呢。——诶，对了，石头兄，还有一个问题：无限的、不生不灭的存在者是如何组成有限的、可生可灭之存在者的呢？”

    “兄弟，你的这个问题，是一把杀人的刀呀。要我说的话就非常恐怖了：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最基本的、无限的、不生不灭的存在者。”

    “按照你们的理论，如果我发生了变化，就会影响一切关联方，假如我今天很不高兴，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一个来买石头的小伙儿问。

    石头商贩说：“首先应该肯定你的所有关联方都会受到影响，但是影响的程度不一样。有些是显著的，有些是轻微的，绝大多数都是不可察觉的。”

    “照你说的，如果一个人的精神关联到全世界全宇宙全存在，那里面就是极其庞大的了。”

    于忘之说：“对，极其庞大，甚至极其混乱。但也不是完全的杂乱无章。因为虽然所有的关联都在影响着人并且互相影响，但在人的精神结构中，最重要的关联一般都会大体相对稳定地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因为这些非常有限的对人有重大影响的关联，有不少是人类在几千上万年的自然选择和社会选择中形成和固定的，也有些是由个人的生理、文化因素等形成的，表面上，人的精神就是由它们统治的。但是不言而喻，所有的关联在人的精神结构中的位置和影响都是可变的，而且实际上就总是在发生变化。其稳定性，只能说是在一般的情况下的大体上的稳定。

    “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个结构中存在着一些体系，许多关联就处在这些的体系内。这些体系中的关联通过形成某种特别的关系，来对人、对其他关联和关联体系发生影响。人们经常可以看到、自己也可以体验到，因为某种因素，人会有不同的精神状态。就好像这些状态一套一套地存在人的精神中，在不同的条件下，改变它们的结构，来对人产生影响。

    “但总的来说，这些关联和关联体系在人的精神世界中，仍旧只占极小的部分，绝大多数关联之间的缠绕搏击，人在其中所能感受和可以处理的是非常非常有限的，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在这些可以感觉到的关联外面还有什么，甚至你也许完全不会知道在你知道的关联外面，还有无数的关联在影响着你。

    “从古到今都有人在力求从这种精神统治中获得解脱。比方说山上的一些修行者就在尽量从这些关联的影响中解放自己，以体察一般人无法感受到的存在及其关联，甚至尝试掌握它。因为很可能，其中一些被强势的文化和过度的欲望掩盖、扭曲的对象，是对人类、对生命乃至于对存在具有基本定义和意义的东西。对于一些修行者来说，这种精神的解脱就是修行的入门——空。”

    “哪有那么复杂的！世事与我无关，这才是空……”

    字画商贩说：“你跟人家无关，人家可能跟你有关。哪天你不好受了，没准儿就是谁在咒你呢，哈哈哈哈！”

    “若我为空，何害之有？”小伙子说。

    “如果大关联只是混沌而不作分辨，那它就是毫无用处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于忘之身后的男人说。

    “天外有天，关联的外面有关联。不管你认识什么、做什么，这都是最重要的一个指导。”于忘之头都没回。

    “没错！”石头商贩说，“大道是大用，其义在乎知，而非用。比方说大关联，大关联是大知，是大用。大用不用于物，而用于小用。看似无用，实为大用。你知道吧！”

    “与你关联的存在和与我关联的存在，即使是在大关联中，它们是一样的吗？你是一个中心，我是一个中心，各种关联与你我的远近轻重，是一样的吗？”

    于忘之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细瘦的、弱不禁风的老人。“你有何高见？”

    “你有你的大关联，我有我的大关联；你有你的混沌，我有我的混沌，说明大关联和混沌都是相对的。这里面就包含有分析。”

    “所以就需要无我，人要跳出自我，才能认识非我之存在。”石头商贩说。

    “你有你的无我，我有我的无我；甚至你有你的空，我有我的空。一切都是相对的。”

    “你这是诡辩，老同志，”石头商贩说，“你说的是大关联中具体部分，跟大关联的概念不是一码事儿。总体和部分并不矛盾。”

    老人憋了一会儿，背着手离去。

    于忘之怅然若失。他想起曾经有人问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流浪，怎样才能不感到孤独呢？”

    那时他的回答是：“假如你知道自己处在大关联的存在中，和一切相关联，就不会感到孤独。”

    现在他却感到有些孤独了。“我的大关联是什么大关联呢？这也就是说，我的孤独是什么孤独呢？”他看着手心里握着的水晶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清亮的心。”

    这时卖石头的和卖字画的还在砍。

    字画商贩问：“刚才咱们说到能不能用意念关联赵老板，你说意念这个东西，在关联中有多大作用呢？”

    “我觉得意念应该是在存在各种关联中最活跃、最自由、最虚实不定而不可思议的……”

    “得了，你就别煽乎了。我就想知道，如果我想调整关联，要怎样做呢？”

    “那要看你想调整什么样的关联了。关联有宏观的有微观的；有些关联，我们人类、包括动物植物都一直在进行了解和利用，有些关联我们人类就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它的存在；有些很容易调整，比方说你想树一个敌人；有些很难，比方说用意念移物。你还可以在自己的身体里面调整和运行一些关联，类似于气功冥想那种……”

    “那就是说，人的一言一行，一念一感，都是关联了？”

    “这是人们已经知道的。还有更多的是我们并不了解的和未知的。你想要什么关联呢？”

    “我最向往的是特异功能，隔空取物什么的。如果会飞的话就太好了。”

    “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想你首先应该在意识上承认未知关联。”

    “为什么？”

    “如果你不承认它，就等于给关联制造障碍。要知道，意识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然后呢？”

    “那就要看运气了。”

    “等于没说。”字画商贩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