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很苦恼。他对荷屁说：“我有一些六七十岁的朋友，好像对修行很感兴趣。然而我反复地对他们讲通往大道的途径，他们都根本听不进去，只知道用那些雕虫小技来修补自己的身体。但是他们在走生命的下坡路呀，你再怎么修修补补都是无济于事的。为什么不能及时开悟，带着一颗干净的灵魂离开这里呢？如果死亡就是转换存在形态的话，那么到时候你们所持有的东西，或者说你们的身份就是不一样的：你有一个修复失败的身体，而另外一个人却带有一个曾经自由飞翔的心灵。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关注日渐残破的身体呢？”

    荷屁摇了摇头：“身体也是要关注的。你想呀，如果你的心灵一天到晚都在被你糟糕的身体折磨，它又怎么可能自由飞翔呢？”

    常常说：“说的也是。这可能有个重点或者说比重的问题。但我的这些朋友却是一个心眼儿只关注身体的，即使说到修心，也是为了修身，本末倒置。”

    “这就是所谓的与道无缘吧？修行有修心，有修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修行也是分上下的：修心为上，修身为下。但一般的人都只看见身而看不见心。你的这些朋友就是所谓的一般的人吧。”荷屁冷笑着。

    “你认为什么人不是一般的人呢？”

    “意识至少不要拘泥于眼前这个世界吧。”荷屁犹疑地说。

    常常把他与荷屁的这段对话跟一个70岁的朋友说了，对方却不以为然：“你70岁死了，带着一个曾经自由飞翔的心灵高高兴兴地走了，但身后却留下一堆烂摊子：你们家有各种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比如儿子还没有退休，孙子还没有找到媳妇儿，甚至还没有上完学，等等。而我残破的身体经过修修补补，坚持到了一百岁，我用最后的30年处理好身后的一切，家庭稳固和睦，我也安心地离去。是的，我身上没带什么飞翔的心灵，但我跟你去的是同一个地方：空。在那里，你也没有飞翔的心灵，我也没有残破的身体，咱们俩都一样。如此，你不是吃了大亏吗？”

    常常哑口无言。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未知主宰着这个世界，也主宰着人们的心。”

    “是你的未知更多呢，还是我的未知更多呢？”老年朋友问。

    “未知越多，可能性也就越多……”

    “不确定性也越多，也就是说，更不靠谱。”老人拍了拍常常的肩膀。

    第二天，常常和荷屁在街边的小饭馆吃早点的时候，又聊起这个话题。荷屁说：“其实你们俩都没错，问题是：你想要什么。就像现在，你喝豆浆，我喝粥，没什么可争论的。各取所需，你对，我也对。修行也是这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目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都没错。”

    “但是我们互相之间都认为对方错了。”常常说。

    “说明你们都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一想。世界上永远存在着两种人，一种人更保守，一种人却更具有开拓精神。前者更看重已知，后者则对未知更有兴趣。故而，前者更注重安全，后者则更加冒险。这两种精神都是社会需要的，缺少谁都不行。”

    常常不满地说：“你竟然用这种俗气的事儿来比喻修行？”

    “对，它们在道理上都差不多。”荷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