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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头

    虎明问荷屁:“你们这帮人在山上都干什么?练功吗?”

    “主要是探讨空。”

    “就是遁入空门,永绝红尘,是吧?”

    “空就是永绝红尘?不,那是一种误解。要知道,人是无法在空的状态下生存的。”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研究空、推崇空呢?”虎明问。

    荷屁说:“在我看来,空不是为现世准备的,而是为将来转换的时候准备的。人的一生都在对世界理解和认识,而这种理解和认识,决定了他将来离开这里的时候会去什么地方。”

    “将来你去什么地方取决于你的认识吗?”

    “那当然,”荷屁说,“因为将来‘去什么地方’的那个你,就是你的意识,而不是你的身体。而现在不能适应空的那个你,就是你的身体。但是‘到时候’它已经不存在了。如果你有所准备,那么你就会找到新的依托——我是说如果你在生前对空有正确的认识,你会进入空境。而如果你生前的意识只是这个世界,那么‘到时候’你会陷入矛盾和冲突中。因为你没有了有相之身,却离不开有相之境,你的意识将堕入混乱世界,备受折磨。”

    “没有了身体,离开了有相世界,‘到时候’是什么在支持你的意识呢?”

    “全部的存在。如果你能理解空——也就是全部的存在,‘到时候’你就会溶入全部的存在。而且,因为‘全部的存在’是无限的,所以‘到时候’你也是无限的。这就是人的生华。”

    “是这样?不过在你还没有离开这里的时候,你怎么处理身体和空的矛盾呢?”

    “妥协——一边深入地认识和了解空,一边向现实作出让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而且这种妥协是巨大的,在这个世界就要以这个世界为主。只有离开这个世界,你的意识才会归入广大的存在。”

    虎明惊讶地说:“荷屁,没想到你这样的小玩闹,也会说出这种想法。”

    “那不是我的想法,是空告诉我的。”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这都是一种假设,万一这根本就不是事实怎么办?你们现在把时间浪费在它上面,不就瞎耽误工夫了吗?”

    “没有呀。一个人的精神里面有空,他就超越了这个世界。虽然‘到时候’大家都完全一样,但现在他们并不一样。”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像我们这种人,整天就在这个世界里面转,精心设计,努力争取,而你们却根本就没把它放在眼里,是吗?”

    “不是。你们在它的里面努力和挣扎,我们是在它的里外努力和挣扎;你们在它的里面看见了一切,而我们在它的里外什么都没看见。你们认为世界的外面是不真实的,把心思用在上面是瞎耽误工夫;而我们却认为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把心思全都放在世界里面,也是瞎耽误工夫。思想这两种不真实——也就是空,不被它们迷惑,相对来说,这才更真实。”

    “所以你们说,空就是有,有就是空,是吗?”

    “这是很复杂的。另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空的意识有时候能救你一命。”

    “我有一个问题,荷屁,”虎明说,“你说人离开这个世界是跟着他的意识走的,我觉得一般来说,他到快走的时候都完全糊涂了,那么‘到时候’他就得到一个糊涂世界去。就算他之前有极高的智慧,又有什么用呢?”

    荷屁说:“这么说吧……你让我想一想啊,我也得现编。”

    “空没告诉你吗?”虎明说,“编不出来?得,我来帮你编吧。每一个人的意识路程,都是一个上山下山的过程,他走到的最高点,就是‘到时候’该去的地方。因为在他人生中最突出的事迹或者意识,就是他人生的火车头。就像一个人的一生,别人最容易想起的就是他最突出的那一段。这么编行吗?”

    荷屁说:“我不知道,空没告诉我。”

    老帮子知道虎明编的这段话后,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说:

    “所以一个老年人,不要因为当前的窘境而沮丧,他应该多想想自己当年的辉煌,让自己最后的车厢仍旧挂在火车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