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节内容整改中
涂君钰当然不是什么女鬼,这两个字不管哪个都和本人沾不上边,他只是走路的速度真的非常快,而且刚好知道一条捷径而已。
就这样独自走在僻静的小路上,身后的喧嚣声渐行渐远,四周逐渐归于寂静,最终他在一片靠近马路的小型广场停了下来。
这里离新开发的沿江风光带不过几步路的脚程,几曾何时也是一片“风水宝地”,如今却徒留一片冷清,就连流浪狗都不会歇在这里。午后的阳光被街道对面建到一半的大楼挡住,在百米之外投下一道光与影的分界线,将这里与明快的春日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片色彩。
涂君钰找了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长椅坐下,接着将袋子放在膝盖上打开,他完全没有在意为什么会多出一份,直接无视了那两盒造型尚可的某人的“自信之作”,小心翼翼的将那个不起眼的花篮捞出来,捧在手心仔细端详。
纸一般薄的红色塑料材质,没有任何装饰的圆形小花篮,里面那层坑坑洼洼的奶油一看就知道没有用心打,甚至都没有完全铺平,露出了下面粗糙的蛋糕坯,中间那朵红色的奶油裱花,与其说是为了装饰,不如说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匆促挤出来的,肉眼可见的毫无诚意。
啊啊,是了,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外观,就是这个风格,真像啊,涂君钰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感叹——如果再加上一把小纸伞,就和“那边”更像了。
他用不知何时开始略微颤抖的手拿掉了花篮上的透明盖子,轻轻挖了一勺蛋糕送入口中,顿时,一种有别于奢侈品的,恰到好处,独属于平民的风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这种口感和味道......也和“那边”一样吗?关于这点,涂君钰就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了,他默默咀嚼着口中的蛋糕,眼前的景象逐渐变的模糊起来,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对牵着手的母子,年轻的母亲一脸为难,身边的小孩十分闹腾,拉着母亲的衣袖,嘴里不断嚷嚷着什么。
那个小孩在说什么呢?他当时说了些什么呢?涂君钰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对母子走近,刹那间,记忆撕裂了时空,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妈妈妈妈妈妈!我要我要我要吃花篮蛋糕!”
母亲已经被烦了一路,忍不住敲了敲小孩的脑袋:“少来!你只是想要那把小纸伞吧!每次到最后蛋糕都是我吃掉的!妈妈已经胖了五斤了!”
“好嘛好嘛好嘛!妈妈肯定也喜欢吃对不对?不然怎么会每次都吃掉呢?”
“喜欢吃也不能每天都吃啊!那还不得胖死去!不买!”
“买嘛买嘛买嘛!这次我会吃一半——不,三分之一,我吃三分之一!”小孩一把抱住妈妈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赖在原地。
“哎哟喂,你这个小磨人精......”母亲痛苦的一拍额头,她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蹲下来对着小孩道:“崽崽乖,妈妈跟你打个商量好不好?”
“不听不听乌龟念经!不信不信乌龟放屁!”小孩立马捂住了耳朵,嘴里兀自喊着:“就要买花篮蛋糕!就要买花篮蛋糕!”
母亲简直要给自家孩子气笑了,她轻轻扯住小孩的脸蛋,假装用力的往两边拉,小孩也配合的作出『呜~』的表情嘟起嘴唇。
“崽崽乖,你不就是要纸伞吗?小小的有什么意思,妈妈下次买一把大的给你,我们今天去吃米粉好不好?”
“咦咦咦咦咦?纸伞还有大的吗?”
“纸伞本来就是大的呀,不然要怎么挡雨呢?”
“妈妈是笨蛋!纸怎么能挡雨呢?”
母亲听了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挡雨先另说,大大的伞肯定比小小的伞要好玩,也更好看,是不是?”
“姆......”小孩歪头想了想,试探着用手比了个脸盆大小的圆:“那,能有这~么大吗?”
母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张开手臂比了个大大的圆:“能有这~~么大哦!”
“唔哇!”小孩不禁高举双手,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抱住母亲:“最最最喜欢妈妈啦!”
于是母亲也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孩子的头:“嗯,妈妈也最最最喜欢......钰钰了。”
眼前的景象转瞬变的朦胧了起来,就像被水汽覆盖的镜头般,那张笑脸一瞬间就模糊不清了。
头顶的青空依旧晴朗,云朵也没有丝毫异动,在这样的大晴天里,涂君钰的脸上却不断有雨水划过,顺着下巴滴落到他手中的蛋糕里。
加入这么一剂苦涩的调味料后,本就味道一般的蛋糕连仅有的一丝甜味都被中和了,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机械般的一勺一勺将蛋糕送入口中,就像那个不断划着火柴的小女孩,只是拼命想要续上之前的美梦。
那些本以为早已忘却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慢慢开始复苏,点点滴滴浮上心间,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种种画面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尽管已经有些模糊,但涂君钰猛然发现,原来老人所说的『往事追忆仿佛仍发生在昨天』并非夸夸其谈。
大约十六年前,涂君钰在这颗叫做“蓝星”的星球上的某家医院中睁开眼睛,以一个父母刚刚在车祸中逝去的四岁幼童的身份,可他并没有像地球上某些网文里描述的那样,突然接收一段什么记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怎样都无法适应这个新的身份。
后来听周围的人讲,这具身体过了两岁还不会说一个字,整日痴痴呆呆,急坏了的父母带着孩子奔波于全国各地,四处寻访名医,最后竟在某一天因为疲劳驾驶出了事故。
而“巧合”的是,就在父母去世后不久,那个无法开口说话的孩子突然变的能说会道了,周围的人都如此讨论:“这一定是那对夫妻的在天之灵保佑吧。”
时间一年年过去,随着这具身体的眉眼逐渐长开,涂君钰惊讶的发现,不止是名字,这具身体就连外貌也和“前世”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恐怕这里就是所谓的平行位面吧。事实上,除了亿点细节上的不同,蓝星世界的方方面面的确和地球高度相似。
然而,不管这一切到底是神明的游戏,还是某个浮世之梦的延续,亦或者就像沙雕网友在评论里说的那样,全都只是濒死之人的幻想罢了,怎样都好,涂君钰对此并不关心。
不管是两边走向完全不同的历史,还是互相风格迥异的文化,以及脑中来自彼方的种种回忆,这些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擅自占据了他人身体的穿越客。
“那个,你还好吗?”
思绪被突然打断,耳边传来的清脆女声将涂君钰彻底拉回现实,他沉默半晌后,随便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声音的来源:“请问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短发少女长着一张元气满满的脸,用很是担心的表情看着涂君钰,她在全身上下的口袋到处翻找,从中掏出一张手帕递给涂君钰:“请用这个擦一擦吧。”
“谢谢,不用。”涂君钰仍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语气越发冷淡。
然而对方并没有读懂他这副“麻烦快滚”的表情,反而自顾自的在原地说起话来:“那个,虽然不知道姐姐你遇到了什么事情,而且,我作为一个路人可能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或许我这样说很突兀......”
“既然你也觉得很突兀,那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了。”涂君钰的内心忍不住的烦躁——搞什么,这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看不懂气氛的KY呆货天然冒昧系自来熟?她是一点不懂尴尬两个字怎么写吗?
“......但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因为我也有过非常困难的时候,额,其实最近我就挺困难的,有时候真的也很想大哭一场,所以我很懂姐姐你现在的心情......”
你懂个“哔——消音”啊!我不需要帮助,更不是姐姐!总之快滚!——虽然内心已经快要咆哮出声,但良好的教养让涂君钰并未当场发作,只是露出稍显厌烦的表情道:“我已经说了不......”
话音未落,年轻女子却突然猛地上前握住涂君钰的右手,将手帕硬塞入他的手中,接着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请相信我,姐姐,不管发生了多么令人难过的事,人生总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虽然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家伙非常让人讨厌,也有很多不太合理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真的非常非常美好!”
所以你有没有注意到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个非常让人讨厌的家伙就是你啊?而且说到不合理的事情,有哪个陌生人会上来就抓别人手的?
涂君钰额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刚才被握住手的时候,他差点就要条件反射的打出一记南斗无情破相拳,只是看在对方一介女流,而且眼神实在过于真诚的份上,他才硬生生的忍住——绝对不是因为这妮子手劲意外的大,自己一时没能挣脱!
“......虽然我可能没有办法帮上姐姐你的忙,也没有办法让姐姐你马上就不再难过,但至少,请用这块手帕擦擦眼泪吧。”
被连续叫了好几次“姐姐”的涂君钰快要绷不住脸了,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突然松开了手,一下子小跑着离开了。
然而在跑出一段距离后,年轻女子又转过身来,抬起一只手向着涂君钰用力的挥舞,远处传来她充满正能量的声音:“姐姐!我会为你加油的!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看着对方迅速远去的背影,沐浴着周围行人投来的零零散散的好奇目光,涂君钰握紧双拳,急促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没能把这口气咽下去,果然,刚才应该至少进行一波祖安输出的,要不是看在对方的确是出自好心,而且还是个女孩子的份上......啊,不行,越想越气,涂君钰低下头,再也维持不住原先得体的表情,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到紧紧握住的左手一阵黏糊糊的感觉,摊开手掌一看,原来那个塑料小花篮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他整形成了抽象艺术品,剩下的一点奶油被挤压的满手都是。
涂君钰眉头紧蹙,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餐巾纸,把手擦干净后,将变的抽象的小花篮用手帕包住,随即起身离开了长椅。
被那个来路不明的呆货这么搅合一通,涂君钰再也没有了怀旧伤今的心情,不如说,此刻冷静下来的他回想起自己刚才流的泪,心中只剩下强烈的耻辱和羞怒。
要知耻啊,涂君钰,你怎么又活成这幅垃圾的样子了?
他转头看向街边店铺的玻璃橱窗,那上面映照出一张泪痕未干,双目红肿的脸——真是不像样啊,他这样暗暗嘲讽自己,就是这幅懦弱无能的废物模样,连路过的小屁孩都看不下去了吧。
涂君钰将包着垃圾的手帕扔进了路边的一个贴着“不可回收物”标签的垃圾桶,用衣袖在脸上重重擦了两把,接着闭上眼,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把两只手在双颊上狠狠一拍,再度睁开眼后,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时波澜无惊的样子。
很好,十分钟前那个软弱的我已经死去了。
涂君钰摸了摸肚子,由于从醒来到现在只吃了一个小小的花篮蛋糕,身体在催促他赶紧找点什么东西进食,不过比起腹中的饥饿感,他此时更想找个地方把头发剪了。
涂君钰本身并没有留长发的打算,只是觉得剪起来很麻烦,每次在理发店一坐就要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所以他基本上都是等到实在忍不了了才去一次,不过,虽然涂君钰本人并不在乎自己是长发还是短发,但由于刚才被某个呆货连续用“姐姐”连击,现在的他总觉得这头烦恼丝不狠狠滴剪一剪是不行了。
但这并非发泄,只是一个成年人的自我调节,没错。涂君钰冷哼一声,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烟,掏出一根点燃,深吸两口后摁灭扔进了垃圾桶,随即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一家看上去装潢不错的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