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陡然来到了对面几人的肩上，她们面面相觑了一阵，郑琴若开口道：“抱歉，可以先让我们商量一下吗？”

    涂君钰比了个冇问题的手势：“请便，不用顾虑我。”

    “那我们就在这里讨论好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就麻烦涂老师及时指出。”郑琴若环顾了下身边的同伴们，她先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口问周睿琳道：“睿琳，现在这个脚本的原画方面，整体进程如何了？”

    “已经确定的那些都完成了，比如主角团的全员，还有像是皇帝、行商、军需官这样的主要NPC角色，他们的立绘都完成了，还有第一、二、四章节的主要场景的插画，也已经完成了，还没确定的那些我们不好动笔，所以现在2D组基本无事可做，只有杨姐在帮其他人精修。”周睿琳在郑琴若面前声音似乎恢复了正常，不再是那种完成任务般的态度。

    “这样啊......”郑琴若皱了皱眉，接着转向顾茜：“茜茜，关于建模方面的进度呢？都做了哪些了？”

    “嗯......”顾茜思考了一会道：“因为主题是李梦玄嘛，很多东西其实算是固定的，3D不比2D，修改起来要容易太多，主要是一个工作量的问题，所以我们组一直是在工作的，到现在已经弄出很多场景和人物模型了，只是问题在于......”

    她迟疑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继续道：“很多模型的水平层次不齐，所以我和我哥两个人总要帮别人精修一下，不过还好，就是些渲染和材质方面的问题，比起杨姐那边要轻松多了，毕竟我们真的只是善后，杨姐那......都无异于重画了。”

    嗯？什么情况啊？涂君钰听到这话不禁感到奇怪，就算再怎么没见识过游戏公司，他也从未听过哪个团体需要几个人帮一群人善后的，你这公司是不是有点危险？

    不过他只是个外人，这些东西于情于理都和他无关，所以他只是安静的喝茶——吸溜。

    郑琴若闻言叹了口气，呆愣了半晌后又转向桐生辉夜：“辉夜......”

    “琴若，看到在下这幅样子，你还不懂吗？”桐生辉夜有气无力的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要么让在下睡一会，要么让在下回去善后，脚本的问题，在下真的无能为力，在下和婉婷一样，只会看，不会写，你们写什么，在下就做什么。”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只是有一点要注意，毕竟你也知道，吾等的预算......已经不多了，而且绝不能再让千岁投钱了，如果一定要在下给出什么建议的话，从现实情况来看，在下建议选第一个方案，稍加修改就算了吧。”

    “这样不行。”郑曦月小声插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做好这个游戏，脚本有问题是我的错，我可以拿我的钱来填这个缺口，也不介意全面修改脚本，不能因为我拖累了你们。”

    “曦月，不是你的错。”桐生辉夜呼出一口气，强撑着挺直疲惫的身体道：“若是有办法的话，在下也不想放弃，你们也好，在下也好，两年前都还只是刚学会展翼的雏鸟，大家拼命努力，互相扶持才一路坚持到了现在，不要再说谁的错这样的话了。”

    “辉夜......”

    “曦月......”

    眼看气氛突然就橘了起来，郑琴若的手机突然响了下，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接着对绫小路千岁摇头道：“千岁，就像辉夜说的一样，不能再让你投钱了，否则我们的这个项目就失去了意义，只是单纯的在自娱自乐而已，这样将来要怎么办呢？”

    看来那个社恐小矮子还真的是个富婆啊，涂君钰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一众人，愈发搞不明白这个公司的成分，不过听完桐生辉夜的话，他总觉得这个公司已经非常危险了。

    虽然其他事和我没关系，但至少要完成外援的本分吧，想了想，他举起一只手道：“不好意思，能容我先说一句吗？”

    “啊，好的，请问涂老师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其实脚本全改的话也就是把一些不必要的元素去掉，我可以不改动整体的大纲和人物，如此一来你们就不需要再做额外的修改了，之前已有的原画和模型换个名字就可以直接用，没有关系的。”

    郑琴若听了这话显得很高兴，连声道谢，接着她转身看向同伴们：“如果是这样，大家的工作量能减轻很多，那么我认为还是还是追求更高的完成度和品质比较好，各位觉得呢？”

    顾茜耸了耸肩：“没差，反正3D模型这东西改起来也算容易，如果不用改的话肯定就更轻松了。”

    周睿琳扶了扶眼镜，也跟着说道：“我们只要确定有新的工作就可以了，但杨姐最近真的很辛苦，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招两个熟手帮帮她，最好和杨姐一样是五色画师。”

    “很遗憾，这是做不到的。”郑琴若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们剩下的预算恐怕连做完预定内容都很难，更不要说招五色级画师了，而且当初如果不是周姨的话，我们连杨姐都请不动，毕竟五色级画师在任何相关行业都属于中流砥柱，我们没有能力和别家公司竞争的。”

    听到这话，除了绫小路千岁，对面一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低落了。

    色级是大炎对于美术从业者的品级考核制度，从下往上最高为七色。但它并不是每个等级以某种颜色来称呼，而是最低三色才能称为画师。

    在美术这行素有一种说法：给我三种颜色，我就能调出整个世界。

    这说的正是色彩的三原色，因此当画师通过考核后，就会领到一枚印着他名字的三原色徽章，对于一个画师来说，这枚徽章所包含的祝愿和浪漫，就是“三色”中孕育着无限可能，因此三色是画师一行的最低标准，没有单色、双色之说。

    三至六色的徽章都是长方形制式，从基础的三原色开始，每升一级，新换的徽章就会有两种原色重叠交汇出一种新色，直至六色。而七色画师的徽章则会变成三环形，三原色互相重叠刚好交汇出七样色彩。

    顺带一提，传统纸上作画的画师和用数位板作画的画师，双方的资格证是不一样的，而且徽章所持有的三原色也不一样，前者的是品红、浅黄、青；后者则是红、绿、蓝，可不要认错了哦~O(∩_∩)O

    ——就是这样，涂君钰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画师级别的科普视频，出于好奇，他端着茶杯，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周睿琳别在胸前的徽章。除了红、绿、蓝的三原色之外，还有一道红和绿叠在一起交汇出的明黄。

    色之力，四段！

    涂君钰痛苦的绷住脸，莫名想到这个梗的他差点笑出声来，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能拿到四色章，这人看来是自小学习的了，一般来说，普通美术生毕业后一到两年可以拿到三色章，也有些自小学习的人不等毕业就能拿到三色章，三色后基本再过三到五年升四色，四到五的话看天赋，几年到十几年不等，五到六就更看天赋了，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到不了六色，但有的人三四十岁就已经是六色。

    至于七色的话......据说这得需要你的作品达到一定成就，其实六色画师和七色画师的实际作画水平，在专业人士的眼中基本没有差别，有的七色画师可能还不如某些六色画师，因此具体的标准谁也说不清，目前的七色级画师大多是死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追封的，并且清一色是传统纸上作画的画师，数位板流至今没有评出过七色级巨佬。

    但即便如此，在世界已经全面进入数码化的如今，纯粹只用纸张作画的人已经很少了，美术生大多是由传统作画入门，然后转向软件绘画的学习，因此现在正是电子艺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时代，一个游戏公司，居然会出现可用的美术工作人员稀缺的情况，也是挺离谱的。

    涂君钰心里越发感觉这个公司情况复杂。就他所见的情况来看，起码可以确定这里是不缺人的，但根据她们谈话的内容来看，这个项目如今的工作效率十分低下，甚至都影响到她们在犹豫要不要降低质量标准了。

    虽然涂君钰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口碑啊什么的，也觉得对别人的内部事务指手画脚不好，但如果自己认真提出的方案，到最后却因为令人无语的外部因素功亏一篑，这还是会让人不爽的。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涂君钰最终还是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

    郑琴若赶紧回道：“啊，好的，涂老师，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虽然我作为一个外人，不太好对贵司的内部情况多嘴，但听各位的谈话，贵司的各组似乎普遍存在需要老员工帮忙善后的情况啊？恕我直言，既然贵司的财政已经如此紧张，是不是先停止招募没有经验的新员工比较好呢？”

    话音刚落，对面除了绫小路千岁外的其他人都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李婉婷尴尬的解释道：“你误会了，涂老师，我们这个公司自前年成立起，所有员工都是从那时就加入的，没有谁是新人。”

    “哦，原来如此。”涂君钰点了点头，既然不是新人太多的问题，那么原因果然只能是他所想的了。涂君钰回忆起刚才进门时看到的场景，看来那不是游戏公司的人有个性，只是单纯在堂堂正正的摸鱼罢了，这公司一副要完的节奏啊。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开口就让人家把某些员工开掉，否则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而且这样会让对方陷入尴尬的境地。于是涂君钰果断转移话题，尝试曲线救国：“听诸位的语气，看来都很重视这个项目呢，想必平时贵司上下全员工作都非——常——认——真吧？虽然大家貌似经验不足，但应该都有在努力呢？”

    郑琴若听了这话，看起来非常开心的回道：“是啊！虽然公司如今处境艰难，但大家都还是有在好好工作的，尽管有些人进步的比较慢，但大家都很努力，因为我们的梦想是一致的！”

    啊？不是，涂君钰当场呆住了——小姐，连我这个局外人都一眼看出来不对了，你是真的没发觉还是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啊？

    他震惊的扫视了一圈其他人，发现只有李婉婷也是一脸认同的表情，其他人除了绫小路千岁，都是一副扶额叹息的模样，很好，看起来还是有聪明人的。不过这位绫小路女士，你是不是对自家公司过于不在乎了啊？

    “啊哈哈......”这下尴尬的人变成涂君钰了：“有梦想，嗯，这很不错，毕竟有志者事竟成嘛，相信贵司一定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呵呵。”

    “有志者事竟成......”郑琴若仔细回味这句话，惊喜的道：“涂老师不愧是专业作家，果真谈吐不凡，希望借你这句吉言，能让我们成功斩获白桥奖的游戏类盛放奖！”

    “......嗯？白桥奖？”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涂君钰眨了眨眼，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猜想：“说起白桥奖，我突然发现，郑小姐和那位郑白桥老先生是同姓呢？而且听你的口音，似乎也是来自江南。”

    “啊，是的，其实，那位正是我和曦月的爷爷。”郑琴若笑着回答道：“我们之所以成立这个公司，就是希望完成他老人家当年的心愿，首先这第一步，就是要站上盛放奖的领奖台！”

    啊，原来如此，涂君钰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这下很多东西就说得通了。

    郑琴若口中的白桥奖，是由她的祖父——大炎著名的爱国商人郑白桥创立，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这个奖项自创立至今，已颁发过二十三次，由于基金会一直保持公平公正公开，虽然在荣誉性上比不了那些历史悠久的国际知名奖，但也算是有点地位的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于一个艺术类奖项来说，白桥奖的奖金相当丰厚，但这些奖项在最初的十七年间，一等盛放奖一直由大炎内地以外区域的创作者来回争夺，内地的创作者一开始还能抢一抢二等待放奖，后来连三等萌芽奖都少见内地创作者的名字了。

    不过最近几年，沉寂了许久的内地网友又开始挺直了腰杆，说话也硬气了，因为向来与内地无缘的纯文学系盛放奖，头一次被某位神秘的内地作者拿下，甚至连续保持了六年！不止如此，这位内地作者还同时斩获了多项含金量极高的世界级奖项，属实为内地人狠狠涨了波脸。

    这位叫做徒花的神秘作者，到底是何许人也——没错，正是在下。

    据说当初为了避嫌，郑白桥老先生三令五申，不允许郑家人插手基金会的运行，更不能担任要职，所以就连老先生的家人，每年最多也只能在颁奖盛会的时候，坐在内场观礼。如今听到这位基金会创始人的亲孙女满怀憧憬的说出『一定要站上盛放奖的领奖台』，就连涂君钰都感觉有些扎心了。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周姨明明一直以来都很精明，为什么却会给他介绍一个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的公司？

    郑白桥老先生当年还活着的时候就和帝国福利社关系极好，就算到了今天，他的子女也依然大力支持着福利社，现在他的孙女有了困难，福利社当然是想尽办法帮忙了。而且对于他本人来说，就算不需要，好歹也拿了人家爷爷六年的奖金，这点小人情多少还是可以还的吧？

    “我相信各位一定能拿到盛放奖的。”涂君钰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子，柔声道：“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帮各位修改好这个脚本。”

    “谢谢你，涂老师......”郑琴若一脸感动。

    眼看气氛突然就变得励志了起来，郑琴若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璀璨的笑容向涂君钰伸出了手：“涂老师，你是一位优秀的创作者，而且我能看出，你有着认真负责、热爱艺术的美好品格，请问你能不能正式加入我们，一起向着盛放奖的领奖台努力呢？”

    “啊，对不起，这个请容我拒绝。”没有任何犹豫，涂君钰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