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法师勒克罗迪
盛夏午后,高悬的烈日肆意炙烤着长满了野草的大地,天上一片云也没有,从荒野上吹过的阵阵微风,仿佛熔炉的吐息。
老法师勒克罗迪驾着一架车斗空空的小马车,正在缓慢登上一座略微有些倾斜的土坡。
拉车的瘦马吃力地低着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俨然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的模样。
宽大的尖顶法师帽,粗麻布短袖衬衣,同样由粗麻制作的及膝短裤,这就是老法师此时的装束。
“该死的。”勒克罗迪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上不停滴落的汗水,眼睛盯着一步一顿的瘦马,低声咒骂道。
老法师的语气很是无奈,不知道他是在抱怨可怜的瘦马?还是炎热的天气?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发泄情绪?
勒克罗迪已经在绿苔荒原上走了四天了,从东边最靠近荒原的那个忘记了名字的村落出发到现在,他没有见到过一个人。
在勒克罗迪出发的时候,好心的村民提醒过他,这个时候横穿绿苔荒原不是明智的选择,最好从北边的临湖城绕行。但老法师为了节省时间,没有采纳村民们的建议,所以他现在的糟糕处境,完全是咎由自取。
一想到那些热心的村民,老法师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自嘲与怒意。除了村民们的善良,他还想到了他们卖给他的干粮。
那是一些最初看起来还足够柔软,并且闻起来也香味十足的烤麦饼,可谁曾想仅仅过了一天,它们就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为了不饿肚子,老法师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白白消耗许多魔力,才能用他总是放在马车座位下的锅子,将那些由麦粉制作的“石头”,煮成一坨能够下咽的糊糊。
幸好勒克罗迪是一位魔法师,要不然在这缺水少树的荒野上,他恐怕只能像马儿一样,生嚼那些野草来填饱肚子了。
高低起伏、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满眼都是半人多高的茂密野草,稀稀拉拉的低矮灌木点缀其间,至于可以遮阳的树木?它们像是诸神的恩赐——求而不得。
老法师抬头扫了眼四周,除了在烈日下扭曲的植被,和南边灰不溜秋的连绵山峰,什么都没有。
当马车即将登上矮坡,在远方蔚蓝的天空下,一道郁郁葱葱的绿色高墙,渐渐印入了眼帘。那是一大片树林,而在那树林之后,便是勒克罗迪此行的目的地——落日镇。
不知是因为下坡,还是因为瘦马也想快点进到那片阴凉的树林,老法师感觉马车前进的速度,好像变快了许多。
注视着苍翠的树林,勒克罗迪微微出神,就在这时,一条手臂大小的黑影,突然从小路左前方的草丛中弹出,它“叽叽”怪叫着,直扑向老法师裸露的手臂。
勒克罗迪被叫声惊动,他猛然抬起左手,一颗手掌大小的红色火球顺势射出,直奔黑影而去。
跃在半空中的黑影意识到危险,它扭动着身体想要躲避火球,可它根本无处借力。黑影被灼热的火焰包裹着,它剧烈抽搐起来,最终,它尖叫着跌落在马车前,转眼间没了声息。
勒克罗迪停下马车,用水球浇灭了火焰,他倒想瞧瞧,是什么鬼东西袭击了他。看着地上焦黑尸体的轮廓,老法师微微皱了皱眉,这不过是一只硕大的刺毛鼠。
刺毛鼠是绿苔荒原特有的一种小型杂食魔兽,也是唯一一种在绿苔荒原活动的魔兽。它们因背上长着几根坚硬的细长针毛而得名,这些针毛会在它们受到惊吓或逃跑时射出,但是力道微弱,只能起到恐吓敌人的作用。
这种大老鼠生性胆小,食物也只是些昆虫或是草籽,然而刚刚这只刺毛鼠居然敢主动袭击体型比它大得多的人类,不知道是饿疯了还是热昏了头。
勒克罗迪盯着刺毛鼠的尸体,嘴角忽然微微翘起。他从身侧的麻布大口袋里掏出三块灰不溜秋的烤麦饼,相继扔进了那处窜出刺毛鼠的草丛,“希望你们有一副好牙口。”
说完祝福的话语,老法师振奋精神,他用力一甩缰绳,笑意盈盈地驾着马车,沿着小路继续向着前方的树林行去。
傍晚时分,天气明显凉爽下来,勒克罗迪也来到了落日镇……的旧镇。此时的老法师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他穿上了法师袍,摘下了法师帽,脸上清清爽爽,只是灰白的长发还有些潮湿,看来是不知道躲在哪儿偷偷洗了个澡。
驾着马车进入落日镇,勒克罗迪立刻吸引了镇民们的目光。他们或是停下手里的活计,或是停下脚步,有的上上下下打量着老法师,有的则三三两两走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落日镇地处大陆最南方,紧邻落日山脉。这种偏僻地方,魔法师本就少见,再说这个季节,落日镇根本没有外人会来,但是今天却突然来了位魔法师,这可太足以勾起人们的好奇与猜测了。
勒克罗迪没有理会镇民们异样的目光,他大大方方地驾着马车,停在了靠近落日镇新镇的一家酒馆门前。
“瘸腿弗兰”,临街屋檐下一块干裂的木招牌上这么写着,这是酒馆的名字。在酒馆的名字下面,是一只冒出大量泡沫的酒杯图案。
酒馆左侧门廊的长条木地板上,一名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大男孩正跪伏在地上。他双手紧握着一柄细长的匕首,不知道在用力刻画着什么。他太专注了,以至于都没有察觉到,有架马车在酒馆右边的门廊外停了下来。
勒克罗迪跳下马车,他没有急着走进酒馆,而是先从麻布袋子里掏出来一只黑乎乎的烟斗。装填好烟丝,用大拇指点燃,老法师美美地深吸了一口,之后他才绕过马车,抓起斜插在座位另一边的简陋法杖,重重敲了敲酒馆门廊的立柱。
突如其来的沉闷声响吓到了男孩,他如同小鹿般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同时慌慌张张地将匕首藏到了身后。
男孩看向勒克罗迪,只见老法师正眯着眼睛,左手扶着烟斗,右手用法杖指着马车。
领会到老法师的意思,男孩如释重负。他一边将匕首插进腰间的皮带扣,一边对着酒馆大喊了一声,“有新客人。”
通知完酒馆,男孩三两步来到勒克罗迪身前。他跨步跳下门廊外的三阶踏步,掠过老法师,牵起瘦马熟稔走向一旁空荡荡的马圈。
抽着烟斗,勒克罗迪缓慢走进了这旧镇唯一的一家酒馆。酒馆很是简陋,铺着干草的大厅里,零零散散摆放着七张方桌。正对着门是酒馆的柜台,柜台旁边有一条走廊,应该联通着厨房、储藏间之类的地方。走廊的另一侧是去二层的楼梯,楼梯下面堆着几只大酒桶。
酒馆的生意看起来不太好,只坐着三桌一共七位客人。其中两桌客人在喝酒聊天,另一桌则坐在窗边,玩着一种勒克罗迪不知道名字的跳棋游戏。
这些客人的嗓门很大,勒克罗迪在酒馆外面都觉得他们吵闹。不过当老法师走进酒馆,这些客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看向勒克罗迪的目光中,透着些许疑惑,又带着些许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