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太守，没有为难我们富春商会。”

    城主府，谢诚有模有样地向榕城太守贺仕拱手道。

    贺仕是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公事公办，你们既已拿出地契，那么便能续约，不存在为难不为难的事情。”

    说着，贺仕侧方走几步，走到了侧方的小门里，揪着贺同和的耳朵走了出来。

    “倒是我家犬子不知趣，非要让我不顾道律规矩，帮你们一手……

    若不从王法而动，天下道义何在？真救了你们，大众也将不服你们，所幸你们最终是自救成功了。”

    对于这番话，裴渊谢诚和陆毫皆是沉默不语。

    要是没自救成功怎么办？

    但这疑问若说出来气氛难免会陷入尴尬。

    至于贺太守，他则丝毫没有在意这三名少年的脸色，“听闻你们富春商会重新开张后，商会里还在售些虎骨虎爪虎血等物？”

    谢诚点头。

    “正是。”

    “猛虎山脉外围已许多年没见有虎了。”

    贺仕捻须皱眉，“莫非是从别城运来的？”

    裴渊微笑。

    “这些虎骨虎爪还有虎血，当然是从内围来的。”

    “内——！”

    这太守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莫非那山脉之主是……”

    莫非是被这位从青玄山来的人铲除的？！

    裴渊对此不予回答。

    其实是那付生打爆的……但东西都被裴渊拿回来了，不如也就表态得模糊一点。

    见裴渊不说话，贺仕认为是裴渊已默认了。

    他看向裴渊的眼神顿时就敬重了几分，“多谢你的出手，近来榕城周围，不会再那么出现野兽侵扰之事了。”

    因山脉之主夸张的食欲，许多处于内围的妖兽们会因为追杀而不得不逃亡到灵气贫瘠的外围，最终攻击路途上的行人与车队。

    现山脉之主已除，妖兽们互相掣肘，自然会群居在百兽泉左右，不再出来祸乱百姓。

    “近来？”

    裴渊听准了这个词。

    “难道会有妖兽突然变得强大，成为新的山脉之主不成？”

    “这倒不是。”

    贺仕扫视着这四名已是青玄山门人的年轻人，微微叹气，“只是通天幽谷很快就要开启了。

    到那时，应许会又有一两只猛兽突破封印而出，称霸山脉，占领百兽泉。到那时猛虎山脉也得改名了……到那时，大康上下，全仰赖你们这些六宗中人了。”

    ……

    大街上。

    转身看着越来越远的城主府，贺同和松了口气。

    谢诚也同样松了口气。

    “贺师兄，你爹还是一如既往的凶啊。”

    “……我都怀疑他有没有拿我当儿子。”

    贺同和摇头，“走走走，去点好玩的地方逛逛，嘶，不好，我这耳朵还在痛。”

    陆毫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饭店，“贺师兄吃过东西没有？”

    “没吃呢，也没胃口吃了！裴师兄去过鱼市吗？”

    陆毫和谢诚都两眼放光，“鱼市？好，走走走！”

    裴渊被三人推攘着走。

    “鱼市是啥玩意儿？”

    猛虎山脉的百兽泉是榕城一带河流最初的水源，自百兽泉汇流从猛虎山脉内围流到外围，再从外围流到榕城，在北面环绕成了澎湃的大江，称之为腾鱼江，以江中游鱼因浪涛颇大被卷得腾起而得名。

    榕城仰赖此江，所贩售的河鱼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的，靠近腾鱼江的北面则是形成了一大片鱼市，每日都有渔夫将最新捕捞的河鱼送来此处，然后以最鲜的程度售卖。

    因有鱼市，榕城也是附近吃鱼的好地方，几乎家家酒馆饭店的招牌菜里都会有鱼。

    但因为鲜鱼的高速流通和顾客的来往驳杂，鱼市中有不少地方蹲着并不卖鱼的货商，他们隐藏身形，摆出着的尽是些从南到北的稀奇货色，等待有缘人的购买。

    陆毫谢诚与贺同和非常喜欢来逛鱼市，看这些古怪商人摆出的稀奇玩意儿，但从不购买。

    不是不想买，是小时候真没钱呐！

    “现在咱们都有些积蓄了，要是看见自己喜欢的，一定要买点，圆圆小时候的梦啊。”

    “你们三个……”

    裴渊哭笑不得。

    这三个师弟自打认识起就贪玩，逛青玄山，休息日摸鱼，现在来了城里也要到处逛逛。

    不过现身处榕城，难得的休息休息也好。

    不如就陪着这三师弟好好逛逛！

    因腾鱼江每日捕捞来的鱼数量惊人，故而鱼市更是比裴渊想象中的要大，不论深度还是宽度，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步入其中，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鱼鳞与鱼血满地都是，叫卖声买鱼声剁鱼声不绝于耳。

    三人拉着裴渊，轻车熟路地七拐八拐，来到了鱼市较偏僻处。

    这里的鱼腥味相对而言就淡了许多，商家们没有半点吆喝的意思，行人也很稀疏。

    陆毫走在最前，还没走个几步，就有一名伛偻的老婆子拉住了他的手腕。

    “小哥儿，你是修行中人吧？我这里有几块灵石。”

    老婆子摊开手掌，几块晶莹透亮的灵石窝在掌心，“这些灵石来路不是很正，老婆子大亏本，一两金子，这些灵石就都是你的啦。”

    陆毫意动。

    一两金子能换这么多灵石岂不是巨赚？

    而在陆毫要伸手时，裴渊迈步拦住了他，对着他低声道：“别买，这些灵石不是真的。”

    作为常年把废品灵石炼化为灵石的老油条，裴渊一眼就看出了这些灵石的品质，完全都是废品灵石加上外面薄薄的一层灵石壳罢了。

    和废品灵石基本没有差别！

    随后，裴渊直接伸手，捻住了老婆子掌心的一枚灵石，轻轻一捏。

    破壳声响起，稀薄的灵石碎片如渣滓般落在地上。

    老婆子恶狠狠地盯了裴渊一眼，悻悻然地转身离开了。

    而她的身影消失在鱼市中，就像鱼消失在江河之内，要是被骗了想找她是永远找不着的。

    “裴师兄厉害啊，慧眼识珠！”

    “在这种地方打起十二分精神才不会被骗。”

    裴渊认真道，随即又无奈吐槽：“你们过往就没有被骗过吗？该留点心眼了！”

    “没有被骗过哦！”

    “啊？”

    “因为我们那时没有钱！”

    “……”

    裴渊揉了揉额头，“接下来我们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去逛逛？”

    “分开逛逛吧，看谁能挑到好东西！”

    “就这么定了！晚上在兴霸武馆汇合！”

    说罢，四人分散开来，各自逛着鱼市。

    裴渊慢悠悠地走在其中。

    说实话，他对这里并不怎么感兴趣，因为这里九成——或者说十成，都是骗子，没有任何浪费精力的必要。

    就当逛逛街了。

    而在此时，一道干哑的声音忽然从侧方响起。

    “娃子，你肩膀上那鹤，还挺漂亮哈。”

    衣衫破旧，面容干瘪，瘦骨嶙峋的老乞丐盘坐在摊位夹缝的污水里，紧紧地盯着裴渊左肩上的小白墨。

    他的口水止不住地流：“能，能把它赏给我吗……？炖着一定很好吃，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