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师有点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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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无落

    无落撑过八十二道天雷,已是强弩之末,一头漂亮的乌发全部焦黄炸毛,朱红色寒蚕法衣破破烂烂,手中的雷击木宝剑直接成了焦炭。好在此时雷云开始消散,这个怪异的雷劫总算是熬过了。

    突然,雷劫消失的地方出现漫天星光,修道之人耳清目明,早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异象,在场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想法:天道赐福!

    身体比反应更快,无落、了尘、刘明翰、炽焰尊纷纷腾云而起。

    无落作为渡劫的当事人,理所当然的的要抓住‘天道祝福’,虽然没人说过这个祝福需要人抓,不过她觉得雷劫都过了,飘下来的好东西总不至于是天道的头皮屑吧。

    了尘和刘明翰是存了沾光的心思,想着若是捡到点对方遗落的零星天道祝福,那也是大气运,大机缘。

    炽焰尊就没有那么好心,贪婪的驱使下他是全都想要,心中暗自得意:嘿嘿天师无落,待我把你的‘祝福’全部抢走,这世间还有谁人能敌?

    无落十指翻飞,飞快地结下一个翻天印,把星光所及之处全部笼罩了起来。暗处躲藏的各方势力也不淡定了,见雷劫危机已过,害怕慢人一步就错过这个无上的机缘,纷纷卯足了劲向星光处飞去。

    红橙黄绿青蓝紫,无数的法宝散发着光芒,天空一时之间竟像是下起了七彩流星雨。

    “哇!妈妈!神仙升天了!”小女孩指着天空,兴奋不已地大喊着。

    中年妇女向窗外望去,漫天五光十色炫目的霞光让她怀疑人生,心中疑惑着:难道真的有人渡劫成功?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存在?

    平平凡凡十几年,她年少时最初的仗剑江湖梦败给了柴米油盐,早就不会如孩子一般相信有修真界和神仙。

    “哇!彩色的流星,咱们赶紧许愿”刚被惊天动地的雷声吓得紧紧抱在一起的小青年情侣指着窗外,迅速地闭上眼,许下白头到老,永不分离的誓言。

    “广大居民请注意!广大居民请注意!本市上空突然出现万年难得一遇的自然奇观‘彩虹流星雨’,请大家在拍照和观赏时注意人身安全,切勿出现意外事故!”玉山县广播电视台切掉所有的连续剧和广告,熟悉的主播一脸严肃地发出公告。

    “嘿!祝福在手,天下我有”无落用翻天印术法控制住了绝大多数的星光,捏碎一张聚灵符,朱唇一张施展吞鲸术,把所有被控制住的星光都吸入腹中。

    “且慢!”太上老君心急火燎地追着心魔雨而来,看到的是自己这个虎得发憨的道门继承人把百分之九十的心魔雨都吃了,沉寂了万年的心脏猛的跳动了起来。心中暗道不好,这个女娃怎么这样傻?足够天界使用上千年的心魔雨就被她轻巧的吃了,那可是一滴就能让百分之八十心境不稳的飞升修士身死道消的心魔雨啊,她咋胃口那么好?问题用的还是他独创的吞鲸术吃的,这叫他太上老君今后如何面对天界仙友们。

    怎么办?现在剖开她的肚子还来得及吗?

    世界突然静止了,女孩定格在拍手的动作,小情侣闭着许愿的眼睛,时钟停止在了十三点三十一分,哗啦啦的河流静止了下来。

    无落也被定在了虚空之中,这波渡劫有些亏,无良的雷劫虐了八十二道,她一代天师无落没能白日飞升,反而是回到小时候。

    并不是拥有大人智商的那种小孩,而是年龄,身体,心智,记忆都彻彻底底的小时候。

    无落四岁那个除夕夜,她还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雪上加霜的是一直照顾她的吴伯伯在破庙里冻死了。

    小小的人还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她天真的以为吴伯只是太饿睡着了,自己之前就有好几次饿得只想睡觉,吃了半截生硬的馒头后才有力气起来蹦跶。

    等自己去街上找点吃的,有了吃的吴伯就能跟自己说话,继续讲那些关于山上仙人斩妖除魔的精彩故事。

    小人将垫在自己身下的茅草全都盖在尸体身上,两人连一床破被子都没有,多盖些茅草,这样睡着了就会暖和点。

    她小脸上全是污渍,唯独一双别致阴阳眼忽闪忽闪的眨巴着,身上穿的是前天和吴伯伯在乱葬岗捡来的烂棉衣,又脏又破还不合身,袖子卷了两圈还是长。

    不过她也不挑剔,比起要命的冷,好看与合身都是其次。

    无落孤零零地走出破庙,顺着林间小道向街市走去。

    进了城,与破庙的冷清不同,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贴上了对联,粘上了福字。

    市场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烧饼喽,一文钱一个的烧饼!”

    “美味鲜香的烤鸡欸!外焦里嫩神仙羡!”

    “包子!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冰糖葫芦哦!酸酸甜甜好过年!”

    “……”

    小贩们拉长了嗓音叫卖着各种吃食,无数种勾魂的香味混杂在一起,饥肠辘辘的无落馋得直流口水。

    烧饼、烤鸡、包子她都想吃,可是没有钱。

    她端着破碗,可怜兮兮地蹲在一个角落,盯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肚子‘咕咕咕’抗议个不停。

    不是她不想主动讨食,而是被吓怕了。有次无落饿的不行,鼓起勇气拦在了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妇人身前,希望讨点对方喂野狗的隔夜饭。不想自己的脏手把妇人的衣服弄脏了,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人突然凶狠起来,嘴里咒骂着不堪入耳的话,提起脚就踹在小人身上。

    这一脚让无落的肋骨疼了好久,再也不敢上前与人说话。

    今天大过年的,怕人家嫌弃小乞丐晦气,更是不敢找人乞讨。

    要不要偷一个馒头?等自己将来有钱了再还老板?小小的人坐在地上,单薄的裤子挡不住青石板传来的凉意,心中想起吴伯伯说过的话,‘乖妮子,咱们人穷志不穷,绝对不能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然伯伯今后再也不理你了!’

    无落用力摇摇头,赶紧将偷东西的想法甩了出去,努力的吸着鼻子闻空气中的各种香味,好像这样就能不饿似的。

    一个小脸白白净净,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身穿大红碎花棉袄,手上抓着一串冰糖葫芦的小姐姐蹦蹦跳跳地从她面前路过,无落心里非常羡慕。

    过年了,她不想要新衣服,不想要花棉袄,只想和伯伯一人半个馒头,保证饿不死,吃不吃饱都不重要。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又冷又饿的她开始脑袋发晕。

    城虚子下山时补了一卦,自己的第二十九个徒弟会在玉山县的集市上。

    赶来的途中,遇见一个瘸腿乞丐的魂魄,明明都要消散了,就剩下一口执念撑着魂魄不散。

    对方可怜兮兮地跪在他面前,苦苦央求自己带他去找一个小姑娘。

    “乖妮子才四岁,没有我保护,她肯定活不长了”明明是一个死去的鬼,哭到伤心处眼角却流下两行血泪。

    道家本来讲究因缘,这个鬼父亲的执着让城虚子动了恻隐之心,掏出大袖中的朱砂黄纸,画了一张聚阴符贴在快要消散的鬼身上,男乞丐原本透明的身体凝实了几分。

    反正都是找人,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打紧。

    他跟着卦象的指引来到热闹非凡的西市,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了饿的奄奄一息的无落。

    被小丫头的样貌惊得心跳慢了半拍,心中感叹着:像!真像!对面小丫头满面的泥污,一双灵动的阴阳眼格外有神,若不是时间和年龄都对不上,他就要扑上去老泪纵横的大喊师傅。

    “呜呜我可怜的乖妮子”男鬼望着无依无靠的丫头坐在石板上打盹,小小的一只可怜极了。不由得心生悲戚,活着的时候经历那么多的坎坷都没有伤心落泪,此时却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娘哭了起来,他哭命运不公,也哭世道艰难,连一个懵懂的孩童也不给活路。

    “你要找的人是她?”城虚子激动的胡子抖了起来,指着打盹的女娃娃问,心中却不平静了:师傅临走前交代过,等他收齐29个徒弟,就是他们师徒再见面之时。而今这个丫头与师傅如此相像,莫非不是她老人家的私生女?

    “是的”男鬼又跪了下来:“道长,求您赏妮子一口饭吃,我吴锦年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你!”

    如果这丫头是师傅的私生子,那这个男的岂不是自己师公?城虚子这样想着,也不敢再受对方跪拜,恭恭敬敬地将鬼扶起来说:“使不得!使不得!您不用说贫道也会照顾好你的女儿。”

    “道长您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女儿,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吴锦年解释:“当初自己被奸人所害打断一条腿沦落为乞丐之后,无意间遇见了孤苦无依的无落,这个丫头聪慧且懂事,他就安心的和她相依为命了。”

    “你说她叫什么?”城虚子还没来得及感叹萍水相逢都有如此护犊之情,‘无落’轻轻两个字像一个惊雷在他的脑海里炸开,心中无比疑惑:这个丫头竟然和自己家的师傅究竟有何渊源?长相相似也就罢了,名字竟一模一样,她也叫做无落。

    ‘无落’这个名字有些怪异,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世间真会有如此巧合吗?

    “是的!无落”吴锦年连连点头,当即担忧地问:“道长,无落这个名字有问题吗。”

    哪里会有问题,无论对方跟师傅有没有关系,这个第二十九个徒弟他城虚子都收定了。为了找到师傅,这他可是整整收了一千年的徒弟。

    如今他的前五个徒弟都先他这个师傅去了,这第二十九个徒弟终于现身,叫他怎么冷静下来,当即红着眼说:“女娃娃交给贫道,你安心去投胎吧!”他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又念着这个吴锦年跟自己的徒弟有几饭之恩。

    当即拿出朱砂笔,亲笔写了一份手书传到阴间,让地府判官卖个人情,给这个善良的男鬼安排个好去处。

    “谢谢道长了”一阵微风拂过,吴锦年做人时断掉的腿长了出来,沾满泥污的脸变得白净,身上的乞丐服不翼而飞。

    此时的他杂乱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烟青色对襟长衫,好一副翩翩书生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变化都是这个道长的手笔,谦虚有礼的作了个揖,没有了执念,身形逐渐透明消散。

    无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眉毛胡子全部花白的老爷爷对着空气说话,她觉得一定是饿出幻觉了。

    “丫头!贫道看你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奇才,想不想跟我上山修行追求长生?”都第二十九次了,城虚子收徒弟的话语还没变。十六徒弟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千年不换台词,他摸着胡须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其实真相是他懒得组织别的语言。

    “长生是什么?有大肉包子好吃吗?”小小的人饿得都快晕了,条件反射的回问。

    “……”城虚子被噎住,放在整个修真界,也就这个黄毛丫头会拿长生和大肉包子对比,他也懒得维持高人风范,直白的问:“大肉包子管饱,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真的?”小丫头一蹦三丈高,兴奋地问:“我答应做什么徒弟就有包子吃”她太饿了,一不让偷,二不让抢,她一个四岁的娃娃想吃饱真的太难了。反正吴伯伯只提过不能做花楼里的姑娘,没说不让做道士的徒弟。

    “不是什么徒弟,是我城虚子的徒弟!”对于某些事,他有些执拗。

    “那做徒弟要先干什么才能有包子吃”无落想到吃的,别致的阴阳眼更亮了。

    城虚子有点心疼这个丫头,都那么饿了,没有如同龄娃娃哭着撒泼要吃的,反而像大人一样知道等价换取,仅仅四岁的娃娃啊。

    肯定是今天风太大,才会觉得眼睛有点润润的,他用无比慈祥的声音说:“叫一声师傅,咱们马上吃肉包子!”

    “师傅!”无落甜甜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