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并转呈许存得来的证据，乃是一封发往岳州的密信。

    “我等假投岑贼，潜伏贼丛中，实一心向着大帅，只盼大帅速归，与我等一并内外发作，除汉阳内外贼从，再投大帅帐下……”密信最后，是李、夏、鲁三位汉阳城中土团旧将的署名。

    可岑炳记得夏、鲁二将并不识字。

    或许是他人代署名吧，岑炳并不追问。又问密信从何得来。

    来人报贼人欲送信出城，被突将当场截获。

    “可有口供，送信之贼人何在？”岑炳再问。

    来人答，送信的贼人被当场射杀，并无供词。

    岑炳点头示意知晓。

    来人再请示当如何处置，再回去转与突将。

    岑炳道，许存可自行处置，只告知我结果即可，不必再请示。另取来一令牌，吩咐道，告之许存，可凭此令牌自去寻周雄协助，亦无需我再下将令。

    “诺。”来人退下。

    李季方旁听一侧，进言道：“节帅，此事怕有蹊跷……”

    岑炳挥手制止：“不必多言。”

    李季方心下明了，汉阳城中土团旧部并不附心，终是祸患，宜趁早解决。

    ……

    汉阳城内，深夜。

    城北一片寂静，正熟睡中，城南亦一片寂静，却是大批军卒枕戈待发。

    黑暗中匆匆跑来十数人，望着光亮处，加快了步伐，一面压低嗓子喊道：“突将！突将！”

    两旁自暗里现身几人，忙喝道：“噤声！”

    随后领至许存跟前。

    许存打量十数人两眼，随后落在领头一队副身上：“办妥了？”

    “便是这五位兄弟，平日里看管北面的器械武库。”领头队副介绍毕，推了推那五人，“你们来与突将亲口说。”

    五人纷纷道：“都办好了。”“依照你们的吩咐，把库里的兵器都弄坏了。”“俺割的弓弦，一直割到现在，保管里面没一把好弓。”“俺专门解甲衣，所以串线和扣子全解了……”

    “办得好。”

    许存一招手，早有人把备好的五个包袱提来，一一解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块。

    五人喜得眉开眼笑，忙把各自的包袱揽过来，嘴里却还说着：“为突将效劳，那是小人们的福分，怎好再拿钱财？”

    “五位兄弟辛苦了，这是你们应得的。往后还多有重用处，眼下这点钱财，不值一提。”许存招手队副，“请五位兄弟入内歇息片刻。”

    五人略感诧异：“突将还有事吩咐？”

    许存解释道：“待事情办完后，若无差池，当另有重赏。”

    “谢突将！谢突将！”

    五人喜出望外，跟着领头队副去了别处。

    周雄下午便入了城，一直与许存密室谋划，方才只是未现身。此时步出来，一边朝着许存竖大拇指：“许兄弟好手段。”

    “周将军过誉。”许存客气道。

    周雄拍了拍许存肩膀，以示激赏，又望了眼五人去向，嫌弃道：“那等见利忘义的狗东西，不留也罢。”

    许存回道：“将军放心，职下自有安排。”

    那五人自然是留不得。倒不是因为他们见利忘义，这年头见利忘义的人满地跑，不足为奇，而是今夜之事，知道的人越好越少。而如那五人般深知内情的，更不能留下活口。

    既贼人兵器多已被毁，当趁此良机一举歼灭贼寇，事不宜迟，片刻便可能有片刻的变故，许存立即与周雄商议道：“职下这便领人杀入城北，烦请将军出城后，调来部众分守城内四面，防止贼人外逃。务要斩草除根。”

    周雄一听，却是老大不乐意：“俺劳神劳力跑这来，可不是来守城门的。既要杀贼，便一块儿杀，免得功劳全是你突将营的，俺啥也没捞着，倒教小儿们说闲话。”

    “将军有所不知。”许存苦笑道，“此番杀贼，未见得是功劳。”

    “不是功劳是啥？都说你许存看似粗人，却心细得很，俺还道不信，原来真不是个爽快人。”

    周雄心直，有啥说啥，可落在许存耳朵里，不得不把他拉至一旁，解释清楚：“城内贼人反复无常，俺等自知，必欲除之，可外人却未必知内中详情，还道贼人已降，俺等偏却除之，乃背信弃义的小人。且贼人家眷亦全在城内，尽老弱妇孺辈，然斩草要除根，不得不一并杀之……有污声名。且今夜用的手段，传了出去，亦不大好听……将军乃节帅心腹，何必掺和进来？不但于将军无益，反亏了节帅名声。”

    “要声名来做甚！”周雄不为所动，只认准了死理，“你许存杀得，俺便杀得。俺可不能被你抢了风头。三哥那头且管放心，三哥是何等本事的人，他既然答应了俺俩，就不怕俺俩闯祸。”

    既如此，许存唯有应道：“也罢，今夜便随将军一道除贼！杀他个痛快！”

    “这才爽快，是俺的好兄弟。”周雄乐道。

    两人再加紧筹划一二，约定许存部自城西杀入，周雄部自城南杀进，再约定部众人人双臂缚白布，凡臂无白布者皆为贼，无分男女老幼，一并斩杀。

    随后二人分头行动。

    许存早谋动已久，只待发出信号，将一只灯笼高高挑起于半空中摇晃三下，各路人马纷纷现身，燃起火把，大嚷着从各个巷口杀入城北。

    周雄急令人去城外调五百精兵自南门进城，他自己则领了入城亲随先看住城北主要出口，只待兵马至，也一并自此杀入城北。

    寂静熟睡的汉阳城顿陷入漫天的火光和杀喊声中。

    继而漫天的惨叫哀嚎声回荡于江边。

    城北土团旧部也非全无戒备，自许存部入驻后，他们便将城北隔离开来，所有将卒及家眷全部内迁，将边缘地带设为隔离区，以屋舍建筑为遮掩，并轮派少数健儿日夜巡逻。

    因而许存部方杀入城北时，四处纵火焚烧，大造声势，实际并未杀多少人。

    虽事起突然，仍有回旋余地。

    最先惊醒的土团将校已匆忙聚集一处，但听外面的声势，再瞧上一眼从西南两方向朝城北逼近的火光，已无需探听消息，准是武安军撕毁盟约，朝他们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