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平阳
繁体版

山雨欲来

    隋,大业十二年正月,皇帝集东南十郡数十万人,于东南江都建造宫苑,周围十二里内,有离宫十六,仿东都西苑而建,其壮丽远超西苑。七月,皇帝三游江都,令代王杨侑留守西都长安,越王杨侗留守东都洛阳,齐王杨暕、赵王杨杲随驾一起去往江都。

    在皇帝临出发前半个多月,杨吉儿专程跑来找到李秀宁,一见面就跟李秀宁哭诉道:“秀宁姐,我不想去江都”,李秀宁连忙问她为什么,杨吉儿苦恼地说道:“父皇三天两头的到处跑,他要是不带我们呢,他一走,我就感觉整个皇宫空荡荡的,大白天的我都感到害怕,天一黑都不敢出门。他要是带上我们呢,我又感觉天天在路上,马车坐到人都要吐,坐船坐到人都要晕死。秀宁姐,你说父皇怎么就不能安静一下,好好在家呆几天呢”,李秀宁挺着大肚子,听到杨吉儿的抱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只得问她道:“那你这回是不打算跟圣上去江都了”?杨吉儿叹了口气道:“这事哪轮得到我来做主,父皇就打算留杨侑那小子看家,连萧皇后都要去,我不想去也不成”。李秀宁想了一下道:“那你就装病,你说自己生病了,圣上自然就不会要你去江都了”,杨吉儿摇了摇头道:“这招早用过了,每回有什么事,我不想去的话,我就编这个理由,现在别说父皇,连皇后娘娘都不信了”。李秀宁见她这么天真,每次都编同样的理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了一下后,问她道:“你是真的不想去”?杨吉儿点了点头道:“我是真的不想去江都!我记得那年跟父皇去江都,好像是三月还是四月吧,反正感觉一路上天天下雨,到了江都也到处湿漉漉的,我还发烧了好几次呢,真不知道江都有什么好玩的”,说罢又偏着脑袋想了一下道:“要是去晋阳倒还可以,到了那边,我就可以去找世民哥哥玩了”。李秀宁想了一下道:“要不你离家出走吧”,杨吉儿先是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接着脸上慢慢地露出兴奋之色,可马上又担心地说道:“可我一出宫,身边就跟着一堆人,除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还有两个护卫跟两个马夫,我到哪他们都跟着,哪脱得了身啊”。李秀宁笑道:“要摆脱这些人还不简单,不过你要是离家出走,他们怕是要担很大的干系,弄不好这些人都得掉脑袋”。杨吉儿又瞪起眼睛看了李秀宁半天,然后趴在桌了,叹了口气道:“那还是算了吧,总不能因为我,就把他们都害死吧,他们虽然有时候也很讨厌,但平常还算听话,我不能害他们掉脑袋”,说罢又想了一下,接着又摇了摇头道:“算了,不想这些了,我还是装病吧,万一父皇信了呢,是吧”。李秀宁见她一副天真可爱又善良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她出主意了。

    杨吉儿回去后,第二天又来了,见面就告诉李秀宁道:“我昨天回去跟皇后娘娘说,说我最近有点头痛,去不了江都,结果皇后娘娘训了我一顿,还说父皇此次巡视江都,是为了维护朝廷跟江都官员士绅的关系,让我不要拖父皇的后腿”,接着又跟李秀宁抱怨道:“其实父皇每次出门巡游,都是去游山玩水找美女珍宝的。去年一到晋阳宫,就有个什么姓裴的老头,给父皇献了几十名美女,还有不少西域和高句丽的珍宝,然后父皇又带着人到处去打猎,听说还踏坏了不少田地。皇后娘娘还当我是个小孩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尽编谎话骗我”!李秀宁笑笑不说话,杨吉儿见她不说话,便连忙问道:“秀宁姐,我是不是很烦啊”?李秀宁愕然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接着便笑道:“我刚刚是想到你父皇,在晋阳宫的事情”。接着便把当初自己父亲李渊,害怕自己被人盯上的事情,告诉了杨吉儿。杨吉儿点了点头道:“是啊,其实父皇出去要干什么,大家都知道,可父皇每次出游,还要打着什么为国为民、为了江山社稷的旗帜,宇文化及那帮人,也跟着拍马屁,我听到烦都烦死了”。说罢还赌气一样的跺了一下脚,接着又跟李秀宁说道:“我是真的不想去江都,秀宁姐,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想一个既不牵连别人,又能让我脱身的办法”?李秀宁见她态度坚决,便想了一下,又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杨吉儿忐忑地问道:“这样行吗”?李秀宁给她打气道:“怕什么,只要你壮起胆子,保证没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被人识破了,也没人敢拿你怎么样,你有什么好怕的”!杨吉儿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于是便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多谢秀宁姐了”!说罢便高兴地回去了。

    次日一早,杨吉儿便找了一身太监服饰穿了,扔下一封书信,趁宫女们不注意,跟在一队出宫采买食材的太监队伍后面,大摇大摆的出了皇宫。李秀宁安排马三宝驾着一辆马车,在宫城边一个偏辟的角落接应她,一路将她送到了城外的柴家庄园。杨吉儿到了后,心有余悸的跟李秀宁说道:“秀宁姐,刚刚真的吓死我了,我以为那些侍卫会一个个的查,结果没想到,他们只是看了一下领头公公的出宫腰牌,连人数都没清点,就这么放行了”。李秀宁叹了口气道:“现在大家都在混日子,没出问题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是随便应付一下,出了问题就拿底下人开刀问罪,你慢慢就会知道了”。杨吉儿听说出了问题,会拿底下人开刀问罪,一时又心软了,小声道:“那我这样偷偷跑出来,会不会连累很多人啊”?李秀宁说道:“应该会吧,你留了书信没”?杨吉儿马上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留了,李秀宁便安慰她道:“只要你写清楚,你是要去晋阳,那皇后娘娘应该不会过份追究”。杨吉儿这才放下心来。接下来,李秀宁便让马三宝,带着十几个家丁,护送杨吉儿去往晋阳。临出发前,李秀宁叮嘱杨吉儿道:“到了晋阳,一定要记得先找裴寂,让他给皇后娘娘带个话,告诉皇后娘娘你在晋阳,免得皇后娘娘担心”,杨吉儿应了下来。

    柴绍回家后,见到家里少了很多人,便随口问了一下,李秀宁将杨吉儿的事情,说给了他听。柴绍皱着眉头道:“那九公主这算是为爱私奔了吧,你这样帮助她,就不怕二嫂知道了,怪罪与你”?李秀宁也点子点头道:“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二嫂在长安的时候,我也想找机会跟她说一下这个情况,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我这次帮杨吉儿,主要还是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这杨吉儿面似温柔,但其实性格颇为刚烈,我怕她要是一时冲动,自己一个人逃出皇宫,她又没什么阅历,万一流落民间,只怕会闹出大事情来”。柴绍听了她的解释,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接着又说道:“你这样做,确实照顾到了九公主,但是二嫂那边,将来你该如何交待”?李秀宁叹了口气道:“这事终究是要面对的,如果二嫂一定要怪罪的话,我也只能承受了”,柴绍想了想,也觉得只能这样了。半个月后,李秀宁便收到了杨吉儿来自晋阳的回信,李秀宁这才安下心来。

    皇帝七月份开始南巡江都,柴绍因为调为了闲职,倒是不用跟着一同去。皇帝走后,一班留守长安的官员,一个个的也松散起来,柴绍也得以有时间,回家照料妻子。待到八月下旬,李秀宁诞下一子,柴家举家同庆,柴父按族上辈份,为其取名为柴哲威。李秀宁觉得这名字取得有点张扬,恐对孩子将来不利,柴绍也觉得不甚妥当,但是也不好驳了父亲的颜面。夫妻两人商议了许久,最后想出一个主意,决定给这孩子取个小名,就叫“刀削面”。柴父柴母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怪怪的,还说谁家孩子叫这名字?柴绍便与他们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在行军打仗时,因为时常没有合适的厨房用具,所以想起用刀来削面,现在用到这孩子身上,感觉倒也挺有意思的,这样将来孩子也好养活。柴父柴母虽说对这个小名不甚满意,但拗不过他两口子,也只能由着他们两口子叫了。待孩子满百日后,李秀宁和柴绍,带着孩子回到鄠邑老家,看望娘家的亲人。夫妻两人在娘家呆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传来消息,圣上升了唐国公李渊的官,正式任命他为太原留守、晋阳宫监,统领山西一带郡县的兵马,抵御突厥人。但是皇帝同时又派出两名心腹,高君雅和王威为副留守,监视李渊的一举一动。

    李秀宁和柴绍两人,找到大嫂郑氏和二嫂长孙氏,大家一起商议了一下,都觉得现在天下局势越来越乱:

    瓦岗军的威势越来越大,先是破了金堤关,占了荥阳诸县,后又击败了名将张须陀的三万精兵,张须陀也死在瓦岗军手下,河南诸郡县皆为之丧气,一时间竟无人敢带兵去平叛。

    扬州鄱阳县的操师乞聚众起义,自称元兴王,建元始兴,一度攻陷豫章郡。后操师乞所率之师虽被朝廷镇压,操师乞本人也被斩杀,但是起义的烽火未止。操师乞的部下林士弘,收集残部卷土重来,重新聚集十余万人,不仅打败了朝廷前来平叛的军队,还斩杀了朝廷领兵的将领刘子翊。林士弘又自称楚王,国号楚,建元太平。取九江、临川、南康、宜春等郡。引得一众江南豪杰争相响应,纷纷举义斩杀朝廷派出的官员,夺郡取县以响应林士弘。其时北自九江,南至番禺,皆为林士弘所有。

    柴绍接着跟几人说道:“还有荆州的萧铣、冀州的窦建德,都是声势浩大的反叛力量。圣上这次加升岳父大人的官,也是逼不得已,听说是为了镇压历山飞贼甄翟儿,和他手下的数千叛贼”。郑氏问道:“柴姑爷,你跟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说这些干什么?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李秀宁与她说道:“现在天下已成分崩离析之状,可圣上却留连江都数月不归,我们应该早做打算才是”。郑氏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长孙氏直接问道:“秀宁,你们两口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们也不懂这些事情,你们说该怎么做,我们照办就是了”。李秀宁便跟两位嫂嫂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收拾一下李家和柴家,在长安和关中的产业,该变卖的变卖,同时也要囤集一些粮草兵马,将来万一有事,我们起码也能自保”。郑氏心疼地说道:“这些产业,可都是祖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要是就这么变卖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也有愧列祖列宗啊”。长孙氏安慰她道:“秀宁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现在可不是心疼这些产业的时候,保命才是最要紧的”。郑氏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同意和长孙氏一起,去跟族中的长辈们商量。

    李秀宁和柴绍回家后,也将自己二人的这番心思,告诉了柴家二老,柴母尚存犹豫,柴父却道:“你们思虑的是,近来我也听说了,这天下是群雄并起,到处都是烽火狼烟的。上半年的时候,圣上问宇文化及,外面叛军的情况,宇文化及谎称叛军很少,圣上这才决意游历江都。我记得,圣上当时还询问前宰辅苏威,苏威当时慑于宇文化及的威势,不敢当面对圣上明言,可事后又向圣上进言,还献上了一部《尚书》,旨在劝诫圣上,这下反倒触怒了龙颜,结果差点被杀。后来圣上怜悯他是老臣,年纪又大了,只是解除了他的官职,将他贬为庶民。外面已经狼烟四起,朝局又乱成一锅粥,我看咱们这大隋朝啊,怕是撑不了多久喽”!接着又跟柴母道:“咱们柴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长安关中,也算是有些产业。现在趁局势尚可,这些产业还能卖个好价钱,倘若叛军打进了关中,我们要是毫无防备,到时也只能是任人宰割了”。柴母见他答应了下来,也就不再犹豫,并吩咐李秀宁道:“儿媳妇,咱们这柴家,可就交给你了啊”!李秀宁和柴绍当即应了下来。柴绍趁着年关之际,将柴家在长安城中的产业,借口家中周转困难,都给处理掉了,又暗中找到突厥马贩子,买了一批战马和骡马,囤集了一批粮草,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