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虎离山
眼见隋军投了降,一众重甲兵便让开了一条路,一名身穿锁子金黄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持龙胆亮银枪,跨骑西域大宛马的少年将军,出现在卫文升面前。卫文升定睛一看,只见这少年将军,脸似玉雕晶莹剔透,眼似丹凤深邃明亮,双眉似剑睫毛飞扬,唇如樱桃面似桃花,形如修竹气似苍松。卫文升不由得暗赞了一声:这是哪家的少年英雄?我大隋竟有这般人物,老夫输在他手里,也不枉我这一世英名!只听来人一声清脆悦耳的叫声:“卫老将军,别来无恙啊”。卫文升听到这声音,心里一惊,口中言道:“怎么?你是女的”?来人正是李秀宁,她见卫文升没有认出自己,便摘下头盔对他道:“两年前,我曾到贵府,找老将军打过秋风,不知道老将军可还曾记得”?卫文升经她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卫文升叹道:“这么说来,你是李渊的女儿了,你年纪轻轻,如何也跟你父亲一样,做出这等叛逆之事来”?李秀宁笑道:“我们是不是叛逆,此时只怕言之尚早”!卫文升抬高嗓门叫道:“姑娘,老夫劝你,还是尽早归顺朝廷,为朝廷出力,这才不枉你这一副好皮囊。若是执迷不悟,学你父亲造反,将来只怕会落得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李秀宁还没说话,身边的李秀蛾倒是忍不住了,大声喝斥他道:“败军之将,还敢狂言!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是你们”!李秀宁朝她挥了下手,示意她不要跟他做这些无谓的争执。接着李秀宁让人把这些隋军收押了,又让人给卫文升换洗了一下,请他到县衙大堂叙旧。
李秀宁让人摆下酒宴,宴请卫文升,又让几个主将作陪。席间李秀宁跟卫文升道:“老将军,如今这大隋的朝堂之上,遍布奸侫,圣上身边,群宵环伺。老将军若真是为大隋百姓着想,也该弃暗投明,归顺我义军”。卫文升一言不发,只管喝酒吃肉,李秀宁见他不吭气,也就只能先任由他吃喝。卫文升吃饱喝足后,跟李秀宁说道:“姑娘,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老夫今年七十有七了,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大隋臣子,若是临老还当回二臣,就算不怕世人笑话,老夫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道槛”。李秀宁笑道:“老将军谬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将军出生时,尚是西魏吧。这大隋才不过三十多年,往前的时候,老将军可还是北周的臣子呢”。李秀宁这番话的意思是:要说二臣的话,你老早就已经是了,今天说这种话,已经毫无意义。卫文升听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长叹,又点了点头道:“姑娘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说罢整个人停滞了一下,然后又木然地说道:“老夫已经做过一回二臣了,不想再做了,姑娘如果还想劝老夫归顺,尽早死了这条心吧。姑娘若还念及老夫当年的一点小恩惠,就该成全老夫,给老夫来个痛快的,不要在这里婆婆妈妈了”。李秀宁见说不动他,也就只得先作罢,让人先把他关押起来,并嘱咐看守人员,一定要好生照看,切不可轻谩了他。
李秀宁接下来巡视了一下鄠邑县城,听取了各路人马的汇报:此役共歼灭隋军两千余人,活捉隋军两千多人;隋军将领中,只走脱了主将阴世师,和他手下的两名偏将,余者全部做了义军的俘虏,跟着阴世师一起冲出包围圈的,不过区区一百多名隋军,现在阴世师已逃往周至。义军战死了八百多人,伤了一千五百余人,主将无一人亡。李秀宁又问了一下城中百姓的伤亡情况,李琛报告道:“百姓倒无人伤亡,不过城中房屋破坏了三百多间。此役缴获隋军军需物资无数,足可以抵得了这些损失”,李秀宁点了点头,命他做好善后工作:战死士兵的抚恤、伤亡士兵的救治、城中房屋的修缮、百姓的安抚等等,都一并让李琛负责,李瑊协助,李琛领命而去。李秀宁又让李道宗等人,把捉拿的两千隋军,分到各个营中,让他们严加训练,务必尽快让这些隋军,成为义军中的一份子,李道宗等人领命而去。
李秀宁又让人把骨仪押了过来,骨仪见到李秀宁后,不服气地问她道:“你这女人,倒底使了何方妖术?我明明已经检查了,城中并无伏兵,你们是如何出现在城中的”?李秀蛾笑道:“就你这种人,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你就别费心机了。我们现在找你来,不是跟你谈这个的,是让你写几封书信,让周边几个县的守军,来鄠邑跟你们汇合”。骨仪哼了一下道:“想让我帮你们做事,除非你们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城的,否则我决不答应”!李秀蛾见他还敢叫板,大喝一声道:“来人啊!把这狗东西拉出去,先打五十军棍”。骨仪眼见要挨板子,连忙求饶道:“将军息怒,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将军要我怎么写,我便怎么写,只求将军告知实情,也让我死个明白”,李秀蛾见他服软了,便让人先行退下。李秀宁想了一下,告诉骨仪道:“军出于民,寓军于民,军民一体,民即是军,懂了吗”?骨仪听后更迷糊了,李秀蛾笑他道:“你现在听了,怎么样?明白没?是不是满脑袋浆糊啊”?见骨仪还在想,便催促他道:“想什么呢!收紧写信!不听话的话,小心军棍侍候”!骨仪只得按义军的要求,给兴平、蓝田、武功三县的守军去信,说卫文升的大军,已经拿下了叛军的老巢鄠邑县城,数万叛军正往南逃窜,让他们尽快集合手下军队,赶到鄠县与隋军主力汇合,一起追击叛军,务必在三天内到达,以免叛军逃入终南山。李秀蛾见他写好了书信,便让人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李秀宁让人拿来隋军主帅的大印,在骨仪所写的书信上盖了印,再命几个机灵点的士兵,拿上卫文升的兵符,打扮成隋军的样子,往兴平、蓝田、武功传令去了。接着又让李仲文领五千人,埋伏在兴平县周边;让李瓌领五千人,埋伏在蓝田县周边;让马三宝领五千人,埋伏在武功县周边。只等这三个县城的守军一出动,便趁机拿下兴平、蓝田、武功三座县城。李秀宁又让留守的各军复营,拱卫鄠邑大本营,接着派出游骑,四处打探隋军的动向,以防隋军偷袭。
安排妥当之后,李秀宁正准备回家看看,白善思带着人,押着十几名士兵,找到李秀宁,向她禀报道:“禀主帅,抓到十几名隋军的奸细,还请主帅审问”。李秀宁命他将人带到县衙,接着便问这十几名隋军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来这边想打探什么消息”?一个领头的隋军士兵说道:“将军,我们就是卫老将军的手下,不是外面来的奸细”!白善思怒斥道:“胡说!卫文升的手下,都做了我们的俘虏。就你们一行人,鬼鬼祟祟的,想混进我军之中,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再不说实话,军棍侍候”!领头的隋军士兵连忙说道:“冤枉啊!我们真是卫将军的手下。昨天晚上,你们攻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黑灯瞎火的,你们怎么分得清楚敌我?于是我暗中观察了一下,发现你们的人,手上都绑着白布条,我猜这是你们用于区分敌我的关键。于是我让我手下的十几个弟兄,也找了根白带子,绑在了手上,果然逃过了你们的攻击。只是你们的军纪太严格了,天一亮的时候,我们刚准备开溜,就被人叫住了。我见跑不掉,只能带着人,硬着头皮留了下来。但是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能到处瞎转,原想找个军营,先混进去再说,结果就被你们发现了”。李秀宁见他居然能识破自己的计策,一时倒来了兴趣,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既然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为什么不报告给你们的上级,却只管自己保命开溜”?领头隋军士兵叹了口气道:“昨天晚上到处都乱作一团,我上哪找上级长官去啊!再说了,他们就一群饭桶!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他们要是早听我的,也不会有这场大败了”。李秀蛾听了他说的,以为他是在吹牛,便笑他道:“你少在这吹牛!你一个大头兵,有什么本事,敢说自己能破了我们的计策”?领头隋军士兵不服气地说道:“你们先是佯攻了两场,装作不敌的样子,然后又弃城而逃,这明显就是在示弱。正所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你们玩这么多花样,肯定是在迷惑我军。进城之后,我就跟我的上级长官说了,让他把城中的百姓,先集中看管起来,以防这些人中,有你们的士兵。可惜我就一大头兵,他们也不听我的啊,结果就搞成了这个样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李秀蛾见他居然真的识破了李秀宁的计策,还想出了应对的办法,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也就不再笑他了。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你挺聪明的啊,怎么在军中,才混到一个大头兵?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领头的隋军士兵说道:“我叫殷开山,今年二十二岁。我家族本是南朝人,后来南朝被灭之后,把我们全族迁到了鄠邑。我父亲在朝廷当了个小官,但是因为我们原来是南朝人士,一直不得重用,所以我这才投军,想搏一搏出路”。李秀宁笑道:“你要投军,当初为什么不投我们?怎么往隋军那边投”?殷开山笑道:“你们招兵的时候,我已经投了隋军。再说了,你们当初不是没什么名气嘛,我也不想当叛军啊,所以我才投的隋军。投了隋军之后才发现,他们一向是论资排辈的,不是论军功升迁,我也一直在后悔。我本来打算,从这溜出去之后,带着大伙去晋阳那边看看,听说李世民在那边招兵买马。李世民的名气,我在长安的时候,就听说了,跟着他混,应该能混出个名堂”。李秀蛾在一旁笑道:“你这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殷开山小声说道:“我哪知道你们是谁啊。不过你们打仗,倒是挺有一手的。不像隋军,一上来就拉开架式,想和人打阵地战,我一直觉得,他们这种打法,就是在打笨仗”。李秀蛾笑道:“我们主帅,就是李世民的妹妹,你现在跟着我们干,将来一定有出息”!殷开山听到原来是李世民妹妹的军队,高兴地说道:“我说呢,你们打仗怎么那么厉害!原来是李世民的部队啊!早前听他们说,盘踞在鄠邑的,是何潘仁的部队。何潘仁这半年被我们打怕了,一直缩在司竹园那一带不敢出山,大家都觉得,这一仗十拿九稳了。结果没想到,碰到的不是何潘仁的部队,是李世民的部队”。李秀蛾生气地说道:“我们是我们!李世民是李世民!我们不是李世民的部队!我们是李秀宁的部队”!殷开山不敢还嘴,只能低下头不说话,李秀宁问他道:“那你现在愿意跟着我们干吗”?殷开山头一抬道:“当然愿意了!对了,你们能不能给我官复原职啊?我在隋军那边,好歹也是带过上百人的,不是什么大头兵!我这身大头兵的衣服,是逃跑的时候换上去的”。李秀蛾笑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一上来就问人家要官做”。李秀宁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新收了两千多隋军,你要是能协助我们,尽快稳定这些人的心,让他们融入到义军中来,我自会给你一个合适的官职。你将来若是有了更大的军功,别说是带百人的小都尉,就算是让你当行军大总管,统辖上万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殷开山兴奋的应了下来,白善思带着他,和他手底下十几个弟兄,去找了李道宗,让他协助李道宗,训练新降的隋军。
兴平、蓝田、武功三个县的守军将领,接到卫文升的军令后,也不敢耽误时间,连忙集合本县的一众府兵,都往鄠邑而来。待他们走到半路,埋伏在三个县城周边的义军,一鼓作气的就拿下了三座县城。蓝田、兴平两个县的将领,各自领着两千军队,正全力往鄠邑赶,浑然不知自己的老巢,已经被义军占了。待到离鄠邑还有二三十里远的地方,【卫文升】派出了慰劳人员,先让他们就近扎营,紧接着请两县领军的几位将领,一起进入鄠邑县城商讨军务。两县的将领,见来劳军的人,穿着隋军衣服,打着隋军的旗帜,用得是隋军的将令,都不疑有他,跟着劳军人员,一起进了鄠邑县城。结果刚进鄠邑县城没多久,一众将领就都被拿下了,众将领这才得知,这鄠邑县城早已易手,对方也不是卫文升的军队,统统都是叛军。驻扎在鄠邑县城周边的蓝田、兴平两县的府兵,失去头领之后,面对义军的攻击,一个个如同无头苍蝇,很快就全军覆没,都作了义军的俘虏。
武功县离鄠邑最远,行军时需要路过兴平县周边,兴平县的军队赶在他们前面出发了。武功县的军队路过兴平县周边时,领军的将领,听到兴平县城已被义军所占,他怀疑自己是中计了,既不敢回武功县,也不敢再往鄠邑而来,马上调转行军路线,逃往离自己最近的周至县。待到了周至县,见到了阴世师,这才得知,鄠邑县城是得而复失,卫文升和骨仪两位将军,也是生死未卜。武功县的领军责备阴世师道:“阴将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只顾逃命,你就不知道派人通知我们一下”!阴世师阴沉着脸道:“本将军也是刚到周至不久!你以为本将军不想通知你们啊!那也要来得及啊!你们运动作倒是快,结果都中了人家的计了”!武功县的领军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县城,也被叛军攻陷了”?阴世师说道:“我估计鄠邑周边的几个县,都已经中计了。鄠邑的这伙叛军,领军的人倒底是谁?咱们一定要搞清楚”!武功县的领军说道:“这之前的消息不是说,是何潘仁的部队打下了鄠邑吗?这关中一带的叛军,就数他人数最多,足足有三万人之众。像什么李仲文、向善志这些人,都不过是几百上千人,这些叛军也都曾是隋军的手下败将。鄠邑那边没听说有叛军啊,怎么突然就多出一股叛军来了”?阴世师叹气道:“肯定还有别的叛军,但是现在看来,不会是何潘仁那伙人!何潘仁应该是投靠了这伙叛军,所以他的军队,才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武功县的领军问道:“那就奇怪了,这些叛军,一向都是谁都不服谁的,何潘仁作为最大的叛军,怎么会投靠一支默默无闻的叛军呢”?阴世师瞪着眼看着他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了,你就带着你的人,老实在这守着吧。咱们现在手上,除了你的两千人马,就剩下这周至县的两千府兵了。我这就派人将消息告知朝廷,请求朝廷再次派兵围剿叛军。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守住这周至县城,联络周边几个县,不能让鄠邑这伙叛军再得惩了”。
阴世师派出去打探的人,很快就传回来了消息:兴平、蓝田、武功三座县城,已落入叛军之手,攻下鄠邑的叛军,是李渊家族组织的民团,领军的是李渊的女儿,老百姓都称她为“李娘子”。阴世师恨恨地说道:“原来是李渊这个叛逆的手下啊”!说罢便不顾众人阻拦,带着几百骑兵,暗中往鄠邑的李氏庄园而来。留守在李氏庄园的义军,不过区区两百人,还都是步兵,眼见对方来势汹汹,便想带上李家的那些老人,要往外冲出去。李家的这些老头,知道要是带上自己的话,一帮留守的士兵,谁都逃不掉。于是这帮老头,拒绝了守军的建议,让他们自行往外冲,尽快把消息告诉在鄠邑县城的义军,让他们不要管自己这些老头。一帮留守的士兵没办法,只得自行拼命往外冲去。阴世师的军队,倒对他们不感兴趣,只不过稍加阻拦,就任由他们冲了出去。阴世师进了李氏庄园,把那些走不动道的老头,和一班留守的佣人,都关进了李氏祠堂,接着放了一把火,把李氏祠堂,连同李氏庄园,都给烧了个干净,可怜那几十口人,被大火活活烧死在了祠堂内。阴世师仍不解气,又找到李渊家族的祖坟,让手下一众士兵,将李渊祖先的坟墓,都给挖开了,把那些棺椁抬了出来,连同骸骨,都抛在路边,任由人踏马踩,阴世师发泄完心中怒火之后,也不敢多做停留,带着手下一干人等,拼命地赶回了周至县城。武功县的领军,和周至县的守军将领,二人听说阴世师专门跑这一趟,是为烧李渊家族的李氏庄园,而且还屠杀了好几十口人,就连李渊家族的祖坟,都被他给刨了。两人知道,阴世师这是纯粹在发泄心中的不满,他这样做,肯定会激怒叛军,若是叛军全力攻来,自己两人肯定也会跟着遭殃的,两人一边派人留意叛军的动向,一边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