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温玉窃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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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清贫翰林官

    酒酣宴罢,这次参加会试之前试馆宴会的京城官员们陆续离开。

    贾瑛亲自把自己的座师王思政修撰送入绿呢抬轿内,恭敬等待对方抬轿行出了百步外,他方才起身,重新返回试馆。

    抬轿上,王思政轻轻放下轿帘,他那铺满红霞的两颊,露出一抹相当满意的笑容。

    对于贾瑛这个他自己与贾雨村共同钦点解元,要说在回京之前,王思政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毕竟当初,若以贾瑛试卷的真实水平,纵然中举没多大问题,但点为解元,还是显得有些勉强。

    在当时,他不过是摄于对方是贾家子弟,又有贾雨村那个同宗同考官种种点拨,方才被动接受了这一现实。可毕竟怎么说,他王思政也是身处清流,做这等有些龌龊的勾当,内心深处还是时常会谴责自己无法秉公录取。

    只不过今日贾瑛的一番表现,却直接把他心中原有的那些芥蒂冲的粉粉碎去。

    在今晚这场宴会上,他这个弟子贾瑛,恭敬有礼,奉酒,端茶,事事以弟子自居,丝毫没有官位比他王思政高得意跋扈。

    且期间,他还有意无意向荣国府的当家人贾政引荐自己这位座师,期间,说尽了好话,可称一声推崇备至。

    他这番投桃报李,知恩图报行为,怎地不让王思政心头感动?

    想他王思政在几年前也是名列二甲,天子门生,沿街夸官,入职翰林,自觉英杰之辈。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留名青史,造福百姓。

    可直到随后他真正步入官场,花了数年时间,却只在翰林院混了一个七品编修,蹉跎了大好光阴,一事无成。

    翰林官虽听着清贵,可论起实惠,甚至远不如他们当届,同科那些三甲外放的百里侯来的风光。若非他王思政家里也算乡里小富,时常接济,单凭他那点工资,在神京,怕是连一处像样的栖身之地都住不起。

    神京居,大不易,吃喝拉撒什么东西都贵!这是王思政几年京官生涯的最真实感觉。

    去年,他老母生病,王思政请假回乡探望,恰逢他一届同窗正好在自己老家任县令。

    那人当初只是三甲出生,连待在京城各部历练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如他一般进入翰林这等首辅预备衙门了。

    但当王思政回到家,见到对方上门拜访那副衙班跟随,仪仗开道的阵仗后,属实让王思政惊掉了下巴。后,对方更是奉上五百两银子,都够买他家近半田土了,堪称豪横。

    尤其让王思政受不了的是,那位同年于那次上门交谈中隐晦向他透露;他已然攀上了他们当初的座师工部侍郎和大人,付出五千两银子,在对方运作下,马上要调任一地州府从六品同知。

    当天,送走这位同年的王思政便彻底失眠了。

    也是在那一晚,他方才真正有些明白官场的规则。

    所谓官场,就是个大熔炉。你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只会把自己变成淤泥。

    故,年下回京的时候,王思政便说服他父亲卖掉了家里近一半土地,进京后马不停蹄携带一千两银子,拜访了自己的座师工部侍郎和大人。

    幸好,对方还对他这个弟子有印象,收了银子,还宽勉了他一番。

    转过年来,王思政就被任命为了江南道乡试的主考官。

    镀金完,刚回京,他便升了一级,从正七品的编修升了从六品的修撰。

    至此,王思政也由一个蹉跎数年的政治新丁,完成了自己仕途最重要的一步;

    政治站队。

    可问题是;他如今已然蹉跎几年,年龄三十有四,他的新靠山座师和大人后年,年龄也便到了。若无圣上恩旨开恩,他也该致仕还乡,颐养天年。

    剩下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恩师就算再看好他,用力推荐,撑死只能把他安排到自己工部主事的位置上,算了再进一步。至此以后,恩师还乡,他王思政,将再次陷入之前政治孤立无援的怪圈。

    且可能到时候的境遇更差,甚至找不到一个圈子接纳自己。

    可今日,一场形式上宴会上,当初他不情愿提拔为解元的弟子贾瑛,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便是荣国府贾家。

    且王思政,今日可是亲眼看到,他这个贾家学生在短短几个月,竟奇迹一般地走完了他这个座师走了数年,还需要仰望的高度。

    更是让王思政真真切切明白,贾家这棵大树的真实分量。

    并且,据他所知,若投靠贾家对于他来说,还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

    贾家在工部和军中根基十分深厚,其先祖荣国公开国担任的便是工部尚书的职位,宁国公担任的则是京营节度使的军职。后二代荣国公代善,也是出任的工部尚书。其二子,今宴会上到的贾政,目前也在工部任职员外郎。

    三代中两代工部尚书,一代员外郎,荣国府在工部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更别提其本身就是勋贵中的顶流,势力盘根错节......

    若能攀上贾府,再加上他座师工部侍郎和大人的临终助力?届时,若他王思政调任工部主事,面临的局面,便只能用光明坦途来形容了。

    “这位老爷,贵府到了。”

    正当王思政神似物外,幻想未来一片光明的仕途时,轿夫一句话,像一盆冷水一般把他心里全部火热浇了个透心凉。

    门外领头的轿夫脸上的不耐随着王思政掀开轿帘的顺便变成了谄媚。

    只见他快步凑上前去,扶着王思政的胳膊,帮他移出绿呢抬轿。

    待王思政站定,才端着官老爷的架子,斜眼看向这名轿夫头子,淡淡对其问道;“多少银子。“

    “老爷今日租了一天,承惠三两纹银。”

    说罢,轿夫头子便伸出手来,脸上笑容依旧那般殷勤不改。

    “三两?”

    “是的,三两。小的们出工的时候便谈好的。”

    王思政脸色有些难看,慢吞吞从腰间解下自己荷包,翻了又翻,最终翻出三两黑黝黝的碎银子,轻轻放到对方手中。

    那轿夫看了手中黑黝黝的银子一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堆笑道;“承蒙老爷赏,下次再有这等差事,定还选我们许贾轿行。”

    王思政不置可否点点头,没再看对方,扭过头去。

    直待两名轿夫抬着绿呢抬轿晃晃悠悠消失在黑暗中,王思政方才抬眼看了眼身后挂着“王家”的牌匾,苦笑摇头,迈步朝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深处有一间大杂院,一间房每月的房租,只需要一两银子。

    “啪啪啪!”

    “咯吱“一声,四合院靠北的正房被打开,露出一张二十许岁妇人的脸。

    借着天空月光见是自家老爷回来,王徐氏赶忙搀扶着王思政进屋子。

    借着屋内油灯微弱的光亮,看见妻子愈发粗糙手的王思政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

    “婉娘,不若你带着治儿回老爷去吧,起码老家有仆丁使唤,不必跟着老爷在这京城苦熬。”

    王思政的妻子名唤徐婉,家里也是他老家本地的“望族”,从小被娇养大的。

    等到二十一,王思政中举那年,她由家里安排嫁给了自己刚中举的表哥王思政,圆了那段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苦等的姻缘。

    王思政去年进京的时候,两地分居数年的徐婉非不听劝,要带着儿子徐兴随他来到京城。可到了京城后,妻子徐婉才知道,丈夫这京官当的是多么窘迫。

    她也曾劝过丈夫要不花点钱运作关系调到地方,可丈夫素来有雄心,她是了解的。觉得劝说无果,也便不再劝了。

    她只得一门心思学习操持家务,带孩子,不到一年时间,老了几岁一般。

    需知,她如今也才刚过二十五。

    现在,听自己丈夫如此说,徐婉依旧如往昔一般摇摇头,嫣然一笑撩了撩发梢说道;“回老家作甚?独自面对那空荡荡的屋子?”说罢,她又强装淡定说着;“还是神京好,毕竟是大地方,兴儿之后不论是进学还是入监都方便。妾身也能就近照顾老爷起居。”

    “婉娘......”

    王思政只感觉如鲠在喉,千言万语,都不能道出妻子的深情,自己的感动。

    他多想把自己今晚的收获,和未来的打算,说与妻子倾听。告诉妻子,他已然寻到了登云捷径,他们家的近况马上就会改变。

    但最后,王思政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是一名深受先哲文化教育长大的人,不允许他的以后这般失态。尤其,还是事情未有端倪的情况下。

    王思政被妻子喂了一碗醒酒汤,夫妻二人便早早睡下了。

    在床上,王思政辗转良久,透窗子月光照射的面庞上,方才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对看着妻子略带疲惫面庞的漆黑眸子中,似比流水还要温柔一些。

    “有妻如此,夫妇何求,你,多么幸运啊!”王思政在心里呐喊。

    ……

    次日清晨,梦中王思政被摇醒,他迷迷瞪瞪见是妻子婉娘叫他,忙捂着头眯眼问询道;“今日又不需上值,且让为夫多困一会。”

    “老爷,门外来了一堆人,指名道姓拜见老爷。”

    “来了人?”闻言,王思政困意顿去,忙对妻子追问;“何人寻我?”

    徐婉摇摇头,道;“不认识。”说罢,就要上前拉丈夫的胳膊,口中急促说着;“老爷出去看看便是了,莫让人家久等。妾身看纳西人衣着不俗,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

    “停停停,夫人,再急也要老爷我穿戴整齐,这哪有穿着里衣出去见客的?”

    徐婉闻言,手中动作一滞,略带尴尬笑笑。

    忙扭身,开始翻箱倒柜,帮王思政寻找起衣服来。

    大杂院内。

    东青感觉有些无奈,一大早就被少爷催起来,就为了到这个胡同送顶轿子。

    最尴尬的是,他们刚才还走错了门。若不是一名老大爷出门遛弯,恰好看到他们从王家狼狈出来,多嘴问了下,怕是回去又要遭到少爷的训斥。

    直到,好像是少爷口中座师王大人从屋里出来,东青方才熟练收敛满脑子的思绪,上前作揖拜见道;

    “敢问可是王思政,王老爷?”

    王思政闻之点点头,他上下打量面前这位小厮模样的人,疑惑询道;“本官便是王思政,这位小哥找老夫是?”

    确定了对方身份,东青心中方才彻底松快下来。东青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把东西抬进来吧!“

    随着他话音,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