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风萧瑟兮路迢远
吕布还没做好准备,李傕和郭汜就已经率兵杀到了长安城外。
“吕奉先!你这卑鄙小人无耻之辈,居然敢暗害太师?
当真是狼子野心,今日我等凉州将士就要诛杀你为太师报仇!”
李傕令传令兵在城下对城头上高声呼喊,要激吕布出城交战。毕竟长安城城池高大,要想硬攻也是费劲。
李傕没心思欣赏初春关中八百里秦川的景色,也没功夫看长安城那巍峨古朴的城墙。他的心思就是攻城,就是要杀吕奉先以夺汉室基业。
权力的滋味是迷人的,李傕在凉州时不知道什么是掌天下之权柄而御九州之要务,当他随董卓入长安后方才体会到这种迷人的滋味。
李傕说是想放弃大军逃回凉州隐居,但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绝不。
董仲颖能挟天子而质公卿,他李稚然又如何不可?
“将士们!诛杀吕奉先为太师报仇!”
“诛杀吕奉先!”
一万多凉州和羌氐义从开始厉声呼喊,那喊杀声震彻云霄。
吕布站在城头上面色阴沉,转身看着王允道“司徒想个法子,眼下城内粮草不足没法支持更多的兵马建制,若想击败李稚然必须重新将南北军编练满员。而此法需两倍左右的余粮方可,不知司徒有什么办法?”
王允瞧了瞧吕布那贪婪的神色,就知道他还是打算抢长安内富户和百姓的粮食。毕竟京兆门阀这几年被折腾的流离失所,根本没多少粮食可供他吕奉先抢了。
但吕奉先就算是无耻也还是知道一点,那就是若想长久的占据长安城那就不能把老百姓们得罪死了。抢百姓的口粮必须要别人做,日后也好找人背锅给百姓们泄愤。
吕布这是盯上王允了。
王允气的不行,但还不敢与吕布彻底决裂,毕竟他还需要等刘和进城后再收拾吕布呢。
但王允也一直好奇刘和为什么迟迟不进城,若是想等李傕、郭汜来再一起收拾,那现在李傕、郭汜已经到了,为什么刘和还是在灞上屯兵?
驻足不前、观望态势,这可不是刘和的性格。
王允的疑惑得到了答案,虽然王允看不到灞上军营的状况,但杨彪可以啊。
杨彪等人自从在天水郡跑回来后就想着奔长安而去,但受沿途乱兵阻隔,只好继续绕路,这不小心就跑到了潼关。
杨彪最初本想着和那些已经在潼关等待的京兆门阀子弟一起迎刘和入关中,但杨彪这人吧可是出身弘农杨氏,他们家一向是消息很灵通。
这没多长时间,杨彪就通过北边的几个县丞那里得知了刘和已经到达灞上的消息。
这杨彪立刻带着所有人赶往灞上去面见刘和,这京兆门阀仅存的二十多个子弟跪在刘和大营前,为首的杨彪高声呼喊泣涕涟涟。不住的喊道“可算盼来司空了,还请司空主持公道,救天子于水火!”
刘和这本来还想着不搭理杨彪呢,但他哭的是在太难听,刘和被吵的睡眠不足这才出帐扶起杨彪。
“哎呀,我说杨......”
刘和刚想叫一声杨太尉,却想起来洛阳那边的太尉可是朱儁,杨彪这太尉是董卓封的,按道理说该是不做数的。
“文先公,还请起来,莫要折煞了晚辈。”
杨彪再怎么说也都快三朝老臣了,这岁数和辈分太大,刘和作为晚辈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就跪在自己面前不是?
于是乎刘和赶紧扶起来杨彪,然后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军帐当中,让剩下那二十几个京兆门阀子弟各自去洗漱歇息,等晚上刘和会设宴宴请众人,给他们接风洗尘。
当杨彪进入刘和的军帐后,立马又克制不住想要流泪道“司空啊,那董仲颖祸乱朝廷、挟持陛下、屠戮臣子、胡作非为、倒行逆施,为天地人臣之所不容。
今日终于盼来了司空的大军,还请司空速速点齐兵马随老夫入城,老夫愿想方设法的为司空打开长安城门,迎司空大军入城!”
刘和闻言却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然后拉着杨彪道“文先公您大可放心,入长安晚辈是一定要入的,但并不是现在。
那李稚然与郭江之正在城下和吕奉先对峙,吕奉先不是什么好东西,李稚然与郭江之就更不是什么好玩意了。让他们狗咬狗,再咬上一段时间。等双方精疲力竭之际,本司空再出兵清扫战场以雷霆手段将他三人统统拿下或赶出长安!
若现在强行兵进长安,就算打赢了吕奉先也要面对那穷途末路的李稚然与郭江之的绝死反扑。所谓困兽犹斗,他们两人现在已经到了穷极困顿之际,反扑之力不可挡也。务必要吕奉先在前消磨其锐气,而后我等再出大军将之翦除于长安城下!”
刘和现在就是要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了。
相比于现在就进长安,刘和更重要的事情是要收拢残存的京兆门阀予以安抚。毕竟关中这么大地方,刘和还是需求很多的县令级人才去治理的。
这个时代门阀政治不倒,其根本原因还是受制于生产力。假如他手里每年只能刊印出五千本书,但有十万个人有读书的需求,刘和不可能让这十万个人轮流去看五千本书,这样培养的效率太低。
他只能集中资源让五千个人先读书,而后在其中则出两千五百人的优等生继续培养让其做官。而这些人做官后,等下一轮的书籍刊印出来时,刘和又势必会将这些书籍投入给这两千五百人的下一代或者亲眷手里。
因为刘和不可能把新的资源投入给其他人,那么现有的官僚体系势必会出现逆反心理和消极怠工的现象,这对整个统治是极其不利的事情,任何一个明智的统治者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而经历一代、两代、三代的投入和积累后,这些人从第一代开始就因其个人能力的不同身居不同级别的官职,那两代三代后不同门第的门阀也就形成了。
真的想要对付门阀,那还是要等待整个社会生产水平上去后才能进行一定的政治改革。
而社会生产水平的提高并不是他一个穿越者提出什么奇思妙想或者制造出一两样生产工具就能解决的,就像印刷术来说,刘和就算掌握了活字印刷技术又能怎样?
活字印刷术需要的铅块、陶土、锅炉、木材、纸张、铁器,这些无一不是依赖于稳定的社会生产体系才能得到的。
就拿纸张来说,可不是说他有一个新的造纸技术就能立马批量生产的。造纸技术需要木材生产效率的提高,还依赖于木材运输网络的发达与造纸器具的批量生产。
所以说刘和压根就没打算进行什么政治改革,也没有想和门阀作对。他一直都是在遵循着游戏规则去依赖和信任门阀,只不过在此基础上进行制衡而已。
并且刘和还有限度的利用国家整合资源后的富余去培养部分寒门子弟,以此来充实自己的心腹团队。
刘和在送走杨彪后,立刻让人将那些洗漱完的京兆门阀子弟召入帐中。好生安抚后,叫他们各自去联系自己的家族子弟。言说大家都可以来灞上集结,等众人到齐刘和便会带着众人打回长安,进而收复整个关中。
刘和保证届时众人可各自返回自己的家乡继续当他们的郡望,在刘和的一通保证后,这些京兆门阀子弟果然开始齐声歌颂他的恩德,而后为刘和献上他们的回报。
别看京兆门阀现在已经十分残破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整个关中的资源、地图、情报网络都还在他们手中,而这些东西是刘和现在急需的。
不过三日之后,之前在关中盆地四周山林里面躲藏的京兆门阀子弟便纷纷赶来灞上投靠刘和。
而最终清点人数时,原来偌大的关中京兆门阀居然只剩下了一百三十多人,这还是全部的嫡支、旁支、甚至说还有心腹家臣加在一起之后的人数。
关中京兆门阀凋零至此,刘和也是万万没想到。
刘和不禁在心中暗叹,那董仲颖是真狠的下心,居然敢如此屠戮本地的门阀系统。
也难怪他董仲颖崩的如此之快。
要知道他作为最高统治者能够被刺杀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是他麾下的官僚系统整体的逆反以及崩溃所造成的结果。
凉州人无法提供足够的官员数量,而董仲颖又对京兆门阀大加屠戮,这岂有不被刺杀之道理?
刘和当下也没有心思去想董卓的结局,而是尽快让人收集附近的地图、物产信息、还有各地民生情报加以汇总,将这些东西打包后抄送一份送往洛阳荀谌处,要治中和尚书台进行归档。
又过了五天,李傕与郭汜的联军在长安城下猛攻了将近八日,虽然人困马乏,但吕布眼瞅着是要守不住了。
吕奉先数次催粮,王允也只好强行搜刮地皮,堪堪补充了部分军粮。而绝大多数的粮食缺口王允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摆烂让吕布自己看着办。
“可恨王允老贼,非要撺掇陛下下诏不饶恕那凉州人的罪过,这下可好让那李稚然和郭江之临死反扑给杀了回来!
他还敢说弄不到粮食?
再给他十天,十天后再送不来粮食本君侯要他的脑袋!”
又两日后,长安雍门被李傕和郭汜攻破,二人杀入城中与守军交战。
吕布率亲卫拼死抵抗,在城内鏖战了将近六个时辰,这才将李傕和郭汜二人给打了出去,甚至是吕奉先还重新夺回了雍门。
以吕布之勇武,此战也险些脱力,更别提双方麾下的将士了。
整个雍门口尸山血海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就算是吕奉先这个久经沙场的悍将看了后也不免打怵。
“不行啊,再让那个李稚然和郭江之打上两天这长安城就彻底守不住了!
赶紧让王子师想想办法,就算拿不出军粮也要把军械凑足,这弓弩数量已经是十不存一,我军根本没法阻挡凉州军登城作战。
近身肉搏,那不是找死吗?
敌军数量是我军的两倍有余,白刃战于我军来讲,那就是那就是与送死无异。”
吕布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一天内三次去找王允要他想办法。刚开始是让魏续过去传达消息,再后来吕布就亲自登门要王允拿主意。
而王允这边更是焦急,眼看着吕布都已经安抚不住了,刘协那边也催的紧。刘协一直在问他刘和什么时候才能进城,毕竟刘和一日不进城他的安全就一日得不到保障。
王允没办法,只能让人从暗道里出去寻找刘和,要刘和尽快发兵,否则那吕布发起疯来,可是会伤及满城百姓的!
就算是吕布不发疯,李傕和郭汜二人一旦冲进来,那不出一日这长安城就会陷入血与火的交织之中。届时人将化为厉鬼,长安将化作炼狱。
而刘和又观望了一日,在第二日的时候,李傕和郭汜再度冲进长安城,此战还斩杀了吕布麾下大将宋宪。
吕布无奈退到了宫城口,依靠宫城的最后防线进行殊死抵抗。鏖战三个时辰后这才在凉州军如强弩之末的时候寻到了破绽,吕布亲率兵马突击了李傕和郭汜的本阵,又一次将凉州军赶出了长安城。
听闻此事后,刘和知道时机已到。
因为一支军队如果在冲进城后又被赶了出来,这就证明此军的军心已经濒临崩溃,就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这样状态下的凉州军不足为惧,刘和立刻让人联系刘备,准备夹击城外的凉州军。
刘备的速度也很快,他早在六日前就已经到了灞上之南的林子里隐蔽了起来。此时收到刘和的消息,迅速按照计划包抄过去,准备与刘和一南一北加击刚刚出城的凉州士卒。
此时已经是傍晚。
残阳的余晖照在大地上,初春刚刚发芽的麦苗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金黄色的光泽。
这是新生的象征。
有新生,有旧亡。
谁会被踢出历史的舞台?
谁又会成为新的历史的开创者?
“全军,突入敌阵,斩李稚然、郭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