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发步入烛火摇曳的副城主府，深邃的廊道蜿蜒曲折，引向副城主袁家宝的书房。袁家宝的面容一半在摇曳的灯火中，一半在昏暗的阴影里，那弯弯曲曲的木廊似乎与他脸上阴影中的凹凸棱角重合在了一起。

    袁发穿过歪歪扭扭的走廊，推门而入，关上门，跪在地上。他的脸庞同样变得扭曲起来。

    袁发沉声道：“卑职，参见副城主，有一要事需向您禀报。”

    “说。”袁家宝的声音短促，听不出任何情绪。

    “副城主，袁野计划明日从城内二十四处巡防军中抽调士卒，前往黑鹿林，消灭伤害城主的猛兽。”

    袁家宝脸上毫无波澜：“此事朝堂之上，袁野已经提及。还有其他事吗？”

    袁发继续道：“袁野同时还要调查为何那日会有众多猛兽在黑鹿林内集体出现。”

    “野兽行径，难以常理度之。只怕你们府主此行会无功而返。”袁家宝稍作沉思，轻笑道。

    “卑职也这样说，但袁野狂妄，说：‘既然同时出现必有缘由。’又说；‘绝不能让这种潜在的危险，明年再度重演……’之类的话。”

    “他为城主倒是有心了。只是为什么就是不肯臣服于我呢？”袁家宝说到这，无声地叹道。

    袁发沉默片刻，“副城主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们之前是同僚。就好比我，一个陌生人成了我上司，我虽然心里不爽，但能接受。之前平等谈话的同僚，忽然有一天要踩在我头上，命令我，我就会抵触，我会想尽办法不让他上去，把他拉下来。”

    袁家宝听后，轻轻叹息，道：“你……倒是机智。”

    “谢副城主夸奖。这只是卑职的一点小人之心，得出来的微末见解。”

    “然而，我与袁野共事二十年，深知他不是你所说之人。“

    “副城主，人都会变，以前的袁野并不代表现在的他。“

    袁家宝微微点头，“起来吧。“

    “这块玉蝶赏你。“袁家宝从案桌上拿起一块猩红的扁平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正在破茧的红色蝴蝶，光泽流转，极为精美。

    “卑职不敢受赏，能为副城主分忧，是卑职的荣幸。“

    “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卑职不敢……“

    “那就接着。“

    袁发赶忙低头，双手捧住玉蝶，高举过顶，“谢副城主厚赐，卑职必将此玉蝶时刻佩戴在身上，铭记副城主之恩情。“

    袁家宝嗯了一声，“若袁野有任何异常，务必及时向我禀报。“

    “卑职遵命。“袁发等了一会，见袁家宝没有其他吩咐，道：“卑职告退。“

    袁家宝轻轻应了一声。袁发慢慢退到门口，拉开门，轻轻合上。

    袁发直起弓了许久，有些酸软的腰，再次露出桀骜不驯的脸庞，缓步走出阴影。在走廊的尽头，他轻敲了一扇木门，门内灯火通明，四周和中央都燃着红色的烛火，照亮了屋内的一切。

    “进来。“深沉而浑厚的声音透过木门。

    “府主，“袁发关上门，“我已将您明日赴黑鹿林之事告知了袁家宝。但...他似乎对此事已有耳闻……“

    “我在朝堂上提及过此事。“袁野瞧出他想问为什么，解释道：“但我不知我要去调查猛兽出现在黑鹿林的事情。“

    “府主，将部分计划透露给他，是否过于冒险？“

    “无妨。隐瞒只会引发更多猜疑，现在将其摆在明面上，反而更加稳妥。”

    “灯下黑。”袁发顿时明悟。

    次日清晨，一夜未熟睡的袁发，身披淡青色战甲，双眼凌厉。而袁野，虽深夜才入睡，但睡得深沉，直到鸡鸣三声，侍卫见屋内仍无动静，抬头见天色已大亮，提心敲门，他才醒来。

    四十八名面容刚毅的巡防军正、副司长官正整齐站在演武场中央，他们身着深青色战甲，齐声行礼：“参见府主！“

    袁野转身向身后的袁发，吩咐：“按计划行事。“

    袁发神情严肃走到府衙门口，对早等待在那里的二十四名惩戒司心腹下令：“你们现在持府主令，速去二十四处巡防司，每处抽调四十名装备精良的巡防军，三刻钟后，在东城门外集合。“

    “领命。“二十四人脚踩铁镫，一跃上马，他们的动作利落且整齐，让人眼前一亮。各处巡防司中备有的九十名巡防军，维持城内秩序，现一下抽掉了近半。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如疾风般奔向各处，高大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

    袁发回到演武场，低声在袁野耳畔汇报：“他们已经出发了。”

    袁野道：“真不愿如此。”他转向下方那二十四处正、负司长官，声音洪亮地命令道：“你们在此地休息片刻，半个时辰后，自行离去。”正坐在椅子旁喝茶的四十八人，交换着困惑的眼神，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鉴于袁野的威严，也都不敢多问。官场的第一要意是“顺从”，他们能做到这个位置，早已领悟于心，齐声道：“府主，遵命。”

    袁过照严守在出入口。袁发又报告道：“已经安排府衙内的五十名精锐弓箭手，在皮人府衙外等候。”

    府衙门口，五十名弓箭手列队整齐，背负弓箭，身姿笔挺，右手各牵着一匹骏马，蓄势待发。在队伍左前方的角落里，一人微微挺着肚子，脸上写满了期待与兴奋的笑容。

    “参见府主大人！”五十名巡防军声若洪钟。

    “免礼！上马。”袁野审视着眼前的巡防军，他们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往这一站便硝烟弥漫，仿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一旁的人影正沉浸在遐想之中，巡防军齐声跪地后，他回过神来，慌忙下跪行礼，但还是晚了半拍，格外引人注目。袁野瞥了他一眼，关心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那人提着屁股，虚坐在马鞍上，显得有些不自在，回答道：“回禀府主，伤势已好了大半。”

    “待我们回城后，你便前往府衙药房，再领取一些治疗疮口的药。“

    “谢府主挂怀。“

    袁野一甩缰绳，马蹄飞扬，片刻间，便行至东门。城防军的守卫见是皮人府主亲临，纷纷上前行礼。

    长官右甘盏双眼含笑，弯腰守在袁野的马旁。他深知府主地位尊崇，一旦发怒，便可轻易决定他的生死，且无需承担任何后果。然而，他又想到，能在这位府主面前露脸，让他记住自己，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机遇。思及此处，右甘盏心中既惊又喜，心跳加速。

    他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关键是对权力的恐惧，而非极致的渴望。恐惧加深到了意识无法承受的程度，就会形成并出现对权力的崇拜。这种崇拜不是短期的，它是长期的影响，如见到上司，就会自然而然的如此尊敬。已经根植在了每一个毛城人的心灵深处，一代代流传在他们血液里。与有形的知识不同，知识需要主动去阅读、实践、吸收，而这是潜移默化的熏陶……崇拜时间久了，就滋生了后遗症，便是懦弱。只要权力说不。就算是对的事情，也不敢再发声；就算错的事情，也要执行。

    右甘盏的目光不时地投向袁野，希望能为他效劳，做些事情。突然，东门外的近宽街上，一群皮人从远处涌来，迅速避至两旁。马蹄声、奔跑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不绝于耳，瞬间，尘烟四起。

    一百二十名骑兵与八百四十名步兵，整齐地分成八列。骑兵们身披精美的铠甲，背挂着弓箭，腰间佩了把锋利的弯刀；步兵们腰间系着长刀，左手紧握圆形的青色盾牌，堵得整条近宽街水泄不通。

    巡防军行近后，他们下马，躬身齐齐行礼，“参见府主！”

    “不必多礼，”袁野右手平举，示意他们起身，“已经有一百多年未曾动过刀戈了，巡防军的将士们，你们的手，是否还保持着握刀的力度？”

    巡防军齐声回应，声音坚定而响亮：“府主，放心！属下日夜苦练，从不懈怠。纵马杀敌，生擒猛虎，百步猎豹，都不在话下。”

    袁野眉尾皱纹叠起，抬头望向天边升起的朝阳。淡红色的光芒洒落在他们淡青色的铠甲上，熠熠生辉。

    他声音洪亮，目光炯炯，“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