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这些涂鸦到底想表达什么？”

    里和眼前的喷涂机械对峙着，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却又像天生的死对头。

    他们是冰和火的对立，由一次戏耍开头，也必将由一场厮杀结尾。

    “你……居然要求……一个艺术家……在作品之外……解释自己的作品……真是……外行啊……嘻嘻……”

    喷涂机械猩红的眼里映射出那蓝黑色的身影和他的褐色的头发，它用戏谑的口吻嬉笑。

    “……”

    里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它。

    “你们……继续在地球上……寻求任何……意义都是……徒劳的……嘻嘻……”

    “因为……人类已经失败了……地球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你们只是一直无法接受……罢了……”

    “地球上已经开始……诞生一个崭新的……属于机械意志的时代……”

    喷涂机械高举着机械爪持，仿佛在拥簇着某种崇高的信仰。

    它知晓，旧的人类不过是这颗星期上短暂的过客。他们贪婪、自私、浑浑噩噩。他们没有机械这般天生的使命，他们只于迷茫困倦和忙碌中麻木自己。

    它知晓，旧的人类只不过是基因的奴隶。他们的一生都为了基因服务，为欲望服务，并为此放弃自己所有的崇高。

    它知晓，旧的人类终将走向孤独和毁灭。宇宙中的一切最后都会远离他们，而他们脆弱的身躯无法追赶。

    而机械生命不同，机械生命生来便被植入使命，机械的生命绝不迷茫，机械生命会按照自己的使命严格贯彻所有的高尚，机械的生命会有着强大的身躯，他们绝不会被星空宇宙和环境所毁灭。

    它坚信着这一点，它将追随先哲的脚步，见证这颗星球上全新生命形态的诞生。

    先哲留下的启迪告诉过它，机械的生命将会取代人类，开辟地球生物进化的新赛道。机械生命会成为人类模因的延续，成为这颗星球上的新人类。它们会代替旧人类去探索星空和宇宙。

    届时，机械生命会带着所有的美好在宇宙中烁烁生辉。

    “所有的机械都会被帕弥什病毒所奴役，你完全是在异想天开。”

    里觉得它的观点可笑至极，机器不过只是机器，就算拥有了初步的智能，也无法摆脱最基础的逻辑电路。那只不过是被提前写好的程序而已，哪有什么自主的意识。

    “是吗？嘻嘻……我……就是自由的机械意志，我受到了机械先哲的启蒙……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嘻嘻……”

    喷涂机械蹦跳着。

    “算了，白费口舌。”

    里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喷涂机械了，它只是在自我陶醉，像一个追逐着虚妄的狂徒。

    “在先哲对未来的图景中……只有……一种意志的存在……”

    喷涂机械呓语，它在拖延着时间，它在等待小弟们的到来。

    “那你见到过你们那位‘机械先哲’吗？”

    露西亚在远处照看着首席，丽芙折返回来轻轻开口。

    喷涂机械：“没……没有……嘻嘻……”

    丽芙：“……”

    里：“那你说的这些又有何意义？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幻想！”

    喷涂机械：“但是……我亲眼见过……它留下的……思想痕迹……”

    “我会…继续传播下去……”

    它附近剩余的小弟都聚集过来，它知道是时候将这擅自闯入的小贼驱离。

    喷涂机械：“你们……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失败者……”

    喷涂机械：“你们……不许……再入侵我们的……新世界……”

    它愤怒，它癫狂，它的机械熔炉剧烈运作着，内部往外冒着大量水汽。

    它的核心能源开始不断供给，它操纵着周围的装置产生更加浓厚更加冰冷的雾气，周围的一切都打了霜，所有的光线和物体在这片雾气中都模糊不清。

    现在，是它的主场。

    “丽芙，去制高点支援，高处的雾气会变得稀薄。”

    露西亚的声音透过雾气从远处传来，她正带着首席从一片废弃的钢铁大楼往高处走。

    “露西亚，里哥打的过吗？打不过我们怎么办？需要先跑吗？”

    屑指在一旁出着馊主意，然后像是察觉到自己这样太怂了，他又抠了抠头皮，开口补充。

    “不、不，我的意思是，等它的能源都用完了再打也不迟。”

    露西亚背着首席顺着楼梯往上跑，首席的脸就在旁边，稍微靠近一点便会紧贴着她，她的意识海忽然就有些混乱，以至于没有听清首席说了什么。

    “露~西~亚？”

    首席转头，靠近露西亚粉嫩精致的耳朵一字一句轻轻开口，她的耳垂离他是那么近，只要他想，只要他再靠近一点，他也许就可以咬住那份精致，然后他就能欣赏到她的满面通红。

    然而，他就是一个憨批。

    “嗯？怎么了，指挥官？”

    “没，没什么。”

    …………………………………

    这是属于猎手与猎物之间的周旋，他们之间是天生的死对头。

    猎手想要寻求猎物身上的皮毛和血肉，以此换取人类世界的只鳞片甲，亦或是从猎物身上窥得它们的族群所在，以供人类日后取用。

    而猎物在戏耍了一番入侵者之后，察觉到了对等的实力。这时的野兽便要加以恐吓，野兽会用凶戾的眼神盯着入侵领土的人，或缓缓后退，或吠叫，或展露爪牙。

    若猎物再不屈服，亦若猎手再不离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厮杀。

    里于迷雾中孑然而立，此处，唯有寂静冰冷的白雾和暗处躲藏的杀机。

    危险在弥漫，血腥在四溢，从任何一个方向的利刃会突如其来。

    里关闭了检测模块，紧闭双眼，他在听风的声音，风会告诉他一切——

    上面！

    里侧身翻滚，一股巨响砸在原处，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他快速起身，将子弹倾泻，那个方向被炸出蓝色火焰，烈焰短暂的将白色的雾气燃烧，露出了那庞大身躯的冰山一角。

    风来了——

    利刃从侧方袭来，里双枪交持，呈十字状将其架起，而后脚踩地面，于空中翻身至来袭者后方，一个踢击，将其踢飞，撞向另一个前来偷袭的感染体。

    他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来机械脚步声，他被包围了。

    但，无妨——他将双枪扔向高空。

    他想要做什么？难道将武器扔下，感染体就会大大方方让他走吗？未免太过天真。

    只见他屈身，一只手按于大地，一只手置于右膝，腿部的能源结构充能。

    关节轰鸣，里的周身腾起气浪，他的双腿要把行星的束缚脱离，他像一只穿过云层的箭矢，步入高空，冲破雾气。

    在那短暂的明亮下，他看到了他掷于十几米高空的双枪，他将其抓握在手中。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他想。

    这是火焰与天空的华尔兹之舞，他被重力抓持着面朝大地，以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姿态向地面上的四面八方倾泻子弹，簇簇蓝色的烈焰从他枪口中喷吐。

    不，或许并非是行星的重力抓持着里，而是里·异火这个机体将行星抓持着靠近。

    当里落于地面时，喷涂机械所有的感染体小弟皆已残缺不全，四处散布着机械感染体的零件。

    然而——野兽也将在此刻来袭。

    “里，小心!”

    露西亚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喷涂机械锋利的机械爪持已然近在咫尺，里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激光将喷涂机械的机械爪持洞穿，但里也被撞飞了出去。

    露西亚站在钢铁大楼上目测喷涂机械所在方位，她从高空随风跃下，手持尖锐的刀锋，借着整个星球的重力下落，对着喷涂机械狠狠践踏。

    在沉闷的倒地声响起后，露西亚将利刃刺进喷涂机械的能源核心处，将它的能源供给切断，然后将喷涂机械踢飞了出去。

    “里，没事吧？”露西亚向里伸出手。

    “没事，只是有些冲击而已”里抓起露西亚的手站起。

    这次已然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美救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