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放了七天假，从一号开始。前面三天项目都停了工，第四天开始陆续开工。贺扬一早驱车去了跑了趟海淀的项目，给分包方的现场负责人强调了些细节，然后赶回家，停好车，上楼取了行李，叫车去了机场。

    陈笛一号没有出门玩，睡了懒觉起来，吃个早午饭，又打扫卫生，下午带着越越去菜场买了大闸蟹和基围虾，还有素材水果，晚上母女两人好好吃了一顿。二号去了世博园。原本陈笛想后面几天再去，但越越性急等不住，所以就去排长队，看人头攒动。不过也好，世博园里过节的气氛浓郁，比两人在家闷着热闹许多。三号越越开始做作业。四号上午有英语课，上课回来顺便买了菜，下午就不打算出门了。

    下午陈笛刚睡了个午觉，醒来洗了把脸，重新梳了头发，和越越商量晚餐的菜怎么烧。鲈鱼肯定这顿要烧掉，鸡和排骨这顿吃哪个，哪个留到明天吃？蔬菜搭配什么？正说着，贺扬的电话来了。

    贺扬：“陈笛，下午在家吧？”

    “在家。”陈迪说。

    贺扬又说：“那你这会儿在做什么？”

    陈笛说笑了笑，说：“刚睡了午觉醒来，准备做晚饭了。正在讨论菜怎么烧。”

    贺扬也笑：“那你把饭多做点儿。”

    “什么？”陈笛不解。

    “我是说你做饭的时候多烧一碗饭的量，给我吃。”贺扬说。

    陈笛以为她在开玩笑，也就顺着说：“那行啊！我就看你的嘴有没有一千多公里长。”

    贺扬偷笑，说：“那我可真有。告诉我你家哪个楼，几零几？”

    “别闹”陈笛说：“你今天在干嘛，没有去工地么？”这几天国内，陈笛没有开过电脑，也没有在qq上聊过，不过每天也有一两条短信往来，互相知道对方大致做了什么。印象中昨晚他短信里提过今天去海淀那个项目工地的。

    贺扬说：“工地我当然去了。不过现在我在你们小区门口。快告诉我哪个楼，几零几？”

    “什么？”陈笛一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把正在餐桌上画画的越越吓了一跳。

    贺扬：“是不是不欢迎我？”

    陈笛：“不是，你怎么突然就来上海了。”“真的，假的？不敢置信啊！”

    贺扬：“你几号楼，几零几？你告诉我，等着听门铃，看看是不是我真的来了。”

    陈笛：“104号，501。你问下保安，怎么走。”

    贺扬欣然地说：“好，我马上到。”

    贺扬拉着行李箱，按照保安的指点，走了几百米，远远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陈笛。米白色的短袖蕾丝娃娃裙，裙边在膝上几寸，两条修长的纤细的腿荡在宽大的裙摆下面，显得人越发得瘦。可能也是头发高高梳在头顶的缘故，显得一个月不见，她的脸更瘦，下巴更尖了。她的脸上带着极浅的微笑，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在小声说着什么。她也看见了他，仰起头，又向挥挥手。

    走到跟前，两人都站住脚。

    陈迪说：“你怎么会来？”

    贺扬皱皱眉头，略带委屈地说：“叫你们去BJ，怎么都不肯，只好我来了。大过节的，一点不配合气氛。”

    陈笛眉头一皱，歪了歪脑袋，说：“可之前一点没有提过啊？”

    贺扬狡黠一笑：“提了，你能答应让我来？”

    “你。”陈笛又看看越越，没有说下去，又拉过越越说：“这是贺扬叔叔，还是舅舅？”一边说着一边征询贺扬的意见。

    贺扬笑笑，“啥都行。孩子可真水灵。叫越越么？”

    陈笛说：“那就叫舅舅吧，舅舅亲些。我单位的男同事越越都叫舅舅的。”

    越越小声说：“贺扬舅舅好。”

    “你好，小越越，你可真乖。”

    越越说：“我十岁了，四年级，不小了。”

    贺扬被越越逗笑了，他下意识看看陈笛，陈笛也在笑，两人相视而笑。贺扬连忙问：“你家怎么走？”

    陈迪伸手指了指，“前面，再右转。”她又拍拍越越的脑袋说：“越越给舅舅带路。”越越点了点头就跑到前面去了。

    贺扬拉着行李箱和陈笛并排走，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她。陈笛没有说话，目光正视前方，并没有看他。贺扬突然有点尴尬，甚至有点责怪自己没有打招呼就跑来上海见她，有点唐突，有点僭越。

    两个人默默走了十来米，贺扬忍不住开口试探：“我是不是不太合适，不请自来，会不会你们不太方便？”

    “那你还来？”陈笛回答得飞快，明显是带着些情绪。

    “我……”饶是贺扬觉得自己这些年跑项目呀已经跑到百炼成钢，脸皮够厚，可这会对于陈笛最简单的一句质问他都招架不住。

    “你是来争取项目投标的？”陈笛轻描淡写地问。

    贺扬低声回答：“不是。”

    陈笛：“来看世博会？”

    贺扬：“不是。不过，也可以有。你不是说越越昨天去了还想去么？”

    “你……”陈笛语塞。

    越越停在104号门洞前。陈笛用一直捏在手里的钥匙开了门。三个人上楼，越越在前面，陈笛随后，贺扬拎着箱子跟随她。陈笛回身看贺扬，问他提箱子上楼，行不行。贺扬笑了，说：“好歹我是个男人。”

    三个人进门，陈笛在鞋柜踅摸半天，找到一双几乎全新的男士塑料拖鞋给贺扬换上，招呼他坐，自己去厨房给他倒水。贺扬并没有坐，在客厅里环顾参观了一会，又去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掏出一个很大的包装袋，招呼越越：“来，舅舅第一次见你，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选了个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陈笛闻声从厨房端着一杯茶出来。“哎呀，你怎么还要给她买礼物？”

    “那当然。第一次见咱们小公主，总不能空着手。”贺扬说着，又把那个包装袋递给陈笛，说：“让妈妈替越越打开吧。”

    陈笛：“是什么？”

    贺扬：“打开就知道了。”

    陈笛细致地拆开包装，竟是一只迪士尼的小拉杆箱，箱子是二十升的，虽然体积小但做工相当精致，外壳上印着粉紫色的迪士尼公主。这个选礼物的创意把陈笛震撼到了。想不到这个自称莽夫糙汉的人竟然如此有心。难怪他来的时候拖着那么大的行李箱，竟然是为了装这个大号的礼物。到底还是贺扬。陈笛偷偷地想。

    “怎么样？喜欢么？我想着越越以后跟妈妈出门玩，可以拉着自己专有的行李箱了。”贺扬看着母女两人。

    陈笛一脸的赞许，或者说折服。刚才还为贺扬带礼物来而客气，现在对这礼物的喜爱到无法拒绝了。越越没有说话，但那双大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陈笛拆包装的过程。那一副痴迷的表情早已暴露她的喜欢。

    陈笛连忙说：“快谢贺扬谢舅舅。”

    越越接过行李箱拉杆，像复读机一样：“谢谢贺扬舅舅。”

    贺扬把自己拉杆箱的拉链拉起来，又把箱子立起来放在客厅一角，对着陈迪说：“就是这次没有你的礼物。”

    陈笛不可思议地说：“怎么会有我的礼物？我要什么礼物？”

    贺扬说：“当然能有礼物，就是我没有想好，送你点啥。下次，好不好？”

    “下次？”陈笛在心里嘀咕，下次他还这样不请自来？让我猝不及防？幸好前两天刚打扫整理了房间，幸好午睡起来，洗了脸，梳了头，否则不是让他看到家里没有整理好的样子，看到我午睡起来披头散发的丑样……这个人可真是。但是他突然出现在小区门口，还给孩子带了礼物，好像一下子让这个清静的家多了热人气。陈笛说不清心里是埋怨，还是？会有点欣喜么？好像也是有的。

    越越拉着行李箱欢天喜地地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两个大人还站在客厅中央。陈笛连忙叫贺阳坐在沙发上，把倒好的水挪到离他最近的地方。想了想，说：“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贺阳饶有兴致地问：“是米饭么？做什么菜？”

    陈迪说：“中午买了鲈鱼，半只鸡童子鸡，小排骨，黄瓜，茭白，青菜，冬瓜，毛豆。”这原本是计划两天正餐的菜，现在按她的待客之道，总得全部都奉上吧？

    “这么丰盛啊？”贺阳笑着说，鱼我不擅长，童子鸡还行，我来爆炒？”

    “不用，你歇着，我自己来吧？”陈笛心想，自己手艺虽然很一般，但总不能让客人进厨房吧。

    贺阳说：“不用休息，飞机上我可睡了一路，一点不累，你就让我试试手吧，平时我一个人都没有机会抄厨房家什呢。”

    陈笛不置可否。贺扬又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做晚饭吧？一起劳动一起吃饭，最合理。”

    陈笛笑了。贺扬对着越越房间的方向喊越越，问她会做饭，还是会摘菜？

    越越跑到客厅说：“妈妈教我用电饭煲做米饭。不过……”她又歪着小脑袋，面露难色，说：“我只会做我和妈妈两个人的饭，三个人，我就不知道放多少米，家多少水了。”

    陈笛说：“妈妈告诉你。”

    三个人进了厨房。越越小小的身子踮脚拿了电饭煲，又打开柜子从装大米的塑料盒中舀米，陈笛看着她差不多放够三个人的量，再去淘米，再加上差不多的水，按下煮饭键。越越还打算择毛豆，但是三个人在厨房里实在太拥挤，陈笛就让她去客厅看电视了。陈笛和贺阳商量了每道菜的做法，然后分工合作，用了一个多小时，烧好了这顿晚饭。

    豉油清蒸鲈鱼，糖醋小排，香辣爆炒小公鸡，凉拌黄瓜木耳，油焖茭白，冬瓜毛豆，鲜炒青菜。清蒸鲈鱼是陈笛拿手的，贺阳对这道菜赞不绝口，刚才贺扬带着好奇目睹了陈笛蒸鱼的过程，现在和盘中的味道对应起来，贺扬连说学到了新技巧。爆炒小公鸡是贺扬掌的勺，味道的确不错。不过他烧菜时动作粗放，加上大火大油的习惯也震惊到了陈笛。还好两道素菜都是陈笛烧的，按她的习惯，少油小火。贺扬看着不解，说：“你这也算烧菜？连个爆炒的声音都没有。”陈迪说：“这是健康饮食新概念，小火保鲜，少油保健康。”

    尽管在厨房烧菜时，两个人对烧菜的习惯各有见解，但现在坐在餐桌上，却是九九归一，大快朵颐。家里没有酒，烧菜的时候，陈笛原本想让越越去门口超市买瓶啤酒给贺扬喝，被贺扬拦住了，说：“怎么能让小孩子去买酒？我不用喝酒，你们喝什么我喝什么，水也行。”还好家里有橙汁。三个人举起杯子碰了杯，难得为这个国庆节增加了气氛。

    饭后陈笛洗碗，贺扬要帮忙，陈笛没有答应。贺扬就站在厨房门口，和她说话，商量明天做点什么。陈笛说明天原本也没有什么计划。贺扬又去问越越。越越问能不能去欢乐谷。

    陈迪说：“欢乐谷在松江，过去一趟太麻烦了，两头地铁都不到。”

    贺扬说：“是不是开车更方便？”

    陈笛说：“我可不会开车。”

    贺扬笑着说：“早知道我把车从BJ开过来。”

    “你是开玩笑吧？”陈笛说。越越也跟着笑。

    贺扬想了想说：“没事，咱们来回打车好了。不算什么事儿。”

    待到九点钟，贺扬告辞。陈笛问他住在哪里？他说就是之前两次来上海住过的酒店。他下了飞机直接打车来了陈笛家，不过也给酒店打了电话，给他留着房间，等他晚点办入住。陈笛点点头说，你想的很周到啊。

    贺扬说：“是么？那就好。我还怕这次我不请自来，你会不高兴，或者压根不让我进门呢。”

    陈笛笑笑不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不高兴。突然是真的，而他突然来了，一晚上母女两人过得开心也是真的。